书城亲子致儿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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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1752年(1)

(一)懒惰是求知的大敌,学问来自勤问

1752年1月2日(旧辑),伦敦

懒于思考与漫不经心,同天生愚蠢一样,是求知的大敌。的确如此,一个人不愿学同一个人不会学,有什么区别?区别仅在于:前者活该受到谴责,后者应受怜悯。然而,现在有多少有求知能力的人却因懒惰、不用心、不感兴趣而不肯用功上进。

我国外出旅行的年轻人,往往以自我标榜才疏学浅而洋洋自得。然而,在他们那样的年纪,要想获得最有用的知识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交谈便是书本——最好的书本。枯燥的语法学习阶段已经过去,通过交谈便能开花结果。有多少年轻人在罗马住了一年,在巴黎住了一年,仍不知罗马的“密室”[174]、巴黎的议会是怎么回事。其实,只须向碰到的有关人士稍稍打听就可知其一二。

我希望,你比他们聪明,不致忽略任何问询的机会(这种机会每天都会不断涌现),以便熟悉法兰西王国政府的政治体制的特殊性。例如,当你听到有人提到“chancelier”(法文:掌玺大臣)或“Le Garde de Sceaux”(法文:掌玺大臣、司法部长)时,向人请教这两个职务(常常合而为一,目前则是分设)的地位、权力、管辖范围与利益,这会有什么困难吗?当你听到提及“gouverneur”(法文:省长)、“Lieutenant du Roi”(法文:陆军少将)、“Commandant”(法文:司令),以及某个州的“intendant”(法文:总督[175]),作为一个外乡人去问问他们的相关权力与特权难道不是很自然、很必要、很受欢迎的吗?然而,我敢说,只有很少的英国人了解“总督”管辖内政的权力与军事首领的权力有何不同。当你听到(我敢说你一定会听到)每天都碰上的“Vingtieme”(法文:二十分之一),那就是二十分之一,也就是百分之五,那正是法国的税制,土地、汇兑、商业都实行此税则。如果你在一些书籍中读到某些法律与习俗感到迷惑,务须追根究源,彻底弄清。给你举个例子:你去观赏法国喜剧,会听到“Cri”(法文:叫声、喊声)或“Clameur de Haro”(法文:叫喊声),你要是问那是什么意思,人家会回答你,这是诺曼底[176]的一个法律名词,意思是:传唤、传讯、逮捕,或迫使某人上法庭受审,也许是民事诉讼也许是刑事诉讼;此词的来源系由“a Raoul”而来,Raou(拉乌尔)是古代诺曼底大公的姓名,以执法公正闻名,这样,在发生执法不公正现象时,人们就叫喊:“a Raoul, a Raoul”(“要拉乌尔,要拉乌尔!”)后来,“拉乌尔”这个词讹传为“Haro”(法文发音为:阿罗)。

我不是说你该去当一名法国律师,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了解法国法律涉及到日常事务的立法原则。譬如说,一位地主去世,他留下来的土地是全部归属长子呢还是由数个子女均分?在英国,是全部归属于长子——法律上的继承人,除非死者生前留有遗嘱。但肯特郡例外,该郡有一特殊习俗,名叫“Gavelkind”,据此,如死者生前未立遗嘱,其子女可均分其土地。在德国,正如你所知道的,采邑(封地、世袭土地)或祖传土地是不在子女中均分的,否则便会毁了那些家族;土地是由男性继承人全部继承下来,不可分割,这样才能保持住家族。法国,我相信,不同的州有不同的遗传法。

婚约问题也值得了解。在英国,通常的做法是:丈夫拿走妻子的全部财产,只给妻子留适当的“pin-money”(私房钱、零花钱),就是说,丈夫在世时,每年给妻子一份“年金”,丈夫去世后,妻子得到一份“jointure”(寡妇授与产,即结婚时丈夫指定于其死后给予妻子的财产)。法国做法与英国不同,巴黎尤为特殊,有一个“La communaute des biens”(法文:夫妻共有财产制)。巴黎任何已婚妇女(如果你认识一位的话)都会告诉你有关的细节。

对于一个有见识、干事业的人来说,弄清这些事情以及类似的事情是很有用的、很合理的。这些学问,从浩如烟海的旧书堆中是找不出来的。在我年轻的时候,对这些问题未加留意,至今仍后悔不已。希望你不再步我的后尘,省去此类后悔。向人提问,多多提问,直到彻底了解,不留空白。如此勤问决不会被看作是无教养或找麻烦;相反,恰恰是对他们有丰富知识的一种巧妙的赞扬,人们见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勤问,也会对他产生一个好印象。

谢谢你准备寄给我《索尔谤大学(即巴黎大学——译注)博士论文集》。但务请你首先细读一遍,并弄清索尔谤是谁创建的,为了什么目的建立的。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Laziness of mind, or inattention, are as great enemies to knowledge as incapacity;for, in truth, what difference is there between a man who will not, and a man who cannot be informed?This difference only, that the former is justly to be blamed, the latter to be pitied.

懒于思考与漫不经心,同天生愚蠢一样,是求知的大敌。的确如此,一个人不愿学同一个人不会学,有什么区别?区别仅在于:前者活该受到谴责,后者应受怜悯。

Ask questions, and many questions;and leave nothing till you are thoroughly informed of it. Such pertinent questions are far from being illbred or troublesome to those of whom you ask them;on the contrary, they are a tacit compliment to their knowledge;and people have a better opinion of a young man, when they see him desirous to be informed.

向人提问,多多提问,直到彻底了解,不留空白。如此勤问决不会被看作是无教养或找麻烦;相反,恰恰是对他们有丰富知识的一种巧妙的赞扬,人们见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勤问,也会对他产生一个好印象。

(二)巴黎大学的起源

1752年1月6日(旧辑),伦敦

上封信中,我建议你询问清楚那座有名的索尔谤大学,我无法估计回答你的人是否完全可信,因此,我先为你说个大概,也许有利于你进一步去弄清细节,你的理解力比我强。

这座神学院是1256年由罗伯特·索尔谤创立的。[177]最初只有十六位贫穷的研究神学的学者,分属于四个国家,每个国家各四位。自创建以来,学院发展很快,并很富有,尤其是受到了黎塞留红衣主教的青睐,为学院建造一座大厦,供三十六位神学博士居住,此外,还有六位教授以及其他的神学院。索尔谤神学院以研究神学理论与练习演说闻名于世。一些晦涩难懂的观点在浓郁的感情包裹下相互辩难,其实都缺乏理性的支持。逻辑的精微之处诘倒了人们的常识,神秘兮兮的微言大义其实糟塌了宗教原有的真善美;狂放不羁的想象力自成系统,使那些智力不强的人们盲目膜拜。在那些神圣的地方,政治观点自然不会被忽视,政治问题的提出与决策,都在某种程度上服从于政权想怎样来取悦教会。可以说,国王成了教会的奴隶,尽管他是俗世的暴君。对国王意愿最轻微的反抗都可以被宣布为“该入地狱”。但是,如果国王不承认教会在精神上的统治高于世俗的统治,或不允许与教会“imperium in imperio”(拉丁文:权力共享),这种“权力共享”是教会方面的最低要求,那么,教会抵制国王甚至推翻国王立刻变成值得称赞的事情。我估计,你提到的论文集中有大胆的建议,恐怕又是对“les biens du Clerge”(法文:僧侣之善)的评价,再次提出了争论。

我建议你想办法去参加两三次这类公开辩论,以便了解这类学术活动的方式与实质。请记住,要参与所有这类活动。不要以为是日常小事而置之不顾,等你错失机会,日后将后悔不已。

除了索尔谤神学院,还有一所神学院,值得你仔细关注,了解他们的许多有用的意见。你可以轻易猜到我所指的正是“Les R.R.P.P.Jesuites”(R.R.P.P.耶稣会),是1540年由教皇保罗三世发布的教皇诏书建立的。耶稣会的发展(应说胜利)比罗马人建立的那些宗教组织要快得多,因为它在那个世纪内赢得了全欧洲,在下一个世纪内赢得了全世界。该会的创建者是一位被罢黜的行为不俭的西班牙官员伊格纳休斯·洛约拉,1521年他在潘帕露纳战役中受了伤,在养伤期间,他作了深刻的自我反省,在此期间他阅读了一些圣者的生平传记。意识到自己有罪、有火爆脾气、有狂放不羁的思想(这些都是形成狂热的组成部分),这个近乎疯狂的人决心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圣母玛利亚,他自然是个游侠骑士,正如一些浪漫小说中宣称自己是某位美丽绝伦的公主(也许他见到过这位公主,也许从未见到过)的忠实骑士。这位热心人首先去圣地[178]朝圣,然后回到西班牙,在三十三岁的年纪开始学习拉丁文与哲学,大有收获。为了继承他的事业,他挑选了四名门徒,即:莱恩斯、萨末隆、波巴蒂拉、罗德里格斯。然后,他着手建立一个修道会,订立若干规则,1547年命名为耶稣会。那是从罗马的耶稣教堂袭用过来的。伊格纳休斯死于1556年,享年65岁,距耶稣会的成立已有16年。1609年,他被正式册封为圣者,眼下无疑正在天堂受到供奉。

如果说,耶稣会在宗教与道德方面的原则是应受谴责的(确该如此),但是,他们在政治原则上的智慧却应受到赞扬。耶稣会的全体成员被诬为犯有大罪,许多人为此定罪判刑,然而,例如在法王亨利四世统治时期,他们既不逃避惩罚,事后获得平反也不炫耀自己。耶稣会的成员,直接或间接地成为欧洲天主教国家的君王们的顾问,他们的影响力甚至达到了中国(康熙年间)。现在,他们在美洲的巴拉圭有坚强的基础,假装(实际上并不)服从西班牙王室。作为一个组织,他们受到所有天主教徒的谴责,但是其中一个个的成员却到处受人尊敬、喜爱。

我以为,他们的成功来源于两个方面。首先,耶稣会的成员对他们的会长(常驻罗马)无限忠诚,绝对服从;对于会长所指定的数家会所(或教堂)也惟命是从。这种一致的服从到了最惊人的程度,我相信,世上没有第二个教派能有如此众多的信徒情愿为教派牺牲个人的一切利益。其次,是对年轻人的教育,的确做到了全力以赴。这是人们对耶稣会的第一个印象也是恒久的印象,这种印象当然对人们转变对耶稣会的看法十分有利。我认识许多天主教徒,曾受耶稣会的教育,他们不喜欢这个组织,但在理智与常识方面仍保留同它的联系。耶稣会成员比世上任何一种人都更了解取悦于人的艺术的重要性,为此孜孜以求。在亚洲、非洲与美洲,他们致力于转化异教徒的思想,让他们改信基督教。他们深入到许多家庭中去,先是结成朋友,后来成为最受欢迎的人,最后成为这个家庭的“指导者”。他们态度温和,彬彬有礼,极有吸引力。他们具有特殊的献身精神,认为那是他们的本份。

总起来说,这个教派很少有人说它好,很多人把它说得很坏,然而,它不但没有萎缩,反而蓬勃发展,可见它十分能干。人们常常以此来证明红衣主教黎塞留的高超手腕,尽管全国都恨他,国王更恨他,然而,他却牢牢地掌握着他的威权。

(三)法国的悲剧、喜剧与歌剧

1752年1月23日(旧辑)

你看了德·格拉弗子爵新写的悲剧《瓦隆》了么?这是目前巴黎的一个普遍话题。你认为此剧如何?希望告诉我,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听说剧中情节的安排还是比较妥帖的,意想不到的灾难令人震惊,但据说台词不怎么样。我估计巴黎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剧。众人评说纷纭。这样的谈论有利于提高人们的欣赏水平,刺激评论家的评判。英国人不如法国人健谈,英国妇女不如法国妇女有知识,此外,英国人天生较严肃,喜欢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