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我的思绪主要集中在，或全部集中在你的身上，我预见到你的光明前途，使我愉快日增。对于你的教育，我有两个目标，靠得越来越近，我很少有理由不相信你会成功完成学业。这两个目标就是国会与外交事务。为此，我首先让你积累足够的知识，其次让你早日接触社会。如果不在国会占有一席之地，任何人都做不成大事。有了国会中的名声，再加高明的外交手腕，你将无往而不胜。你已为此学会数种外国语言，并有充足的历史知识与条约知识，那就是说，你已做了实质性的准备，所欠缺的只是仪容。你的目标既已确定，我建议你经常把它们置于脑际，以此来指导你的读书、行动、讲话。要想进入议会，不仅要会讲话，而且要讲得好。讲话人人会讲，但不仅要讲得正确，而且要讲得流利；不仅要讲得流利，而且要讲得优雅。为此必须努力养成习惯，在日常生活中也这样要求。应寻找最恰当的字眼，拒绝使用不恰当的字眼或意义不清的粗俗字眼。应当阅读伟大的演说家的著作，既有古代的，也应有近代的。在阅读狄摩西尼[199]与西塞罗[200]的著作时，不要像书呆子那样，去钻研什么雅典或罗马的习俗，矿石的价值，德拉克马[201]与塞斯特斯[202]的价值，而是去研究他们是如何选择用词的，他们的演说技巧、文词的和谐、布局、开头，等等，以吸引听众；研究他们如何选择结束语来加强语气，使听众留下深刻印象。同时，也不能忽略近代的演说家，应当学习阿特伯里、德雷顿、蒲柏、博林布罗克；不！我会阅读所有有关的书籍不断地以最优秀的人物为榜样，改进我自己的水平，直到我自己也成为一位口才流利的演说家，只要努力，这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只要你树立起这样的目标，在参加任何聚会、阅读任何书籍时都牢牢记住这一目标，那就会有收获，或者学到应模仿什么或者学到应避免什么。
现在来谈谈第二个目标——成为一名外交官。首先要定下几条成为高超谈判者所必须遵循的几条原则，按此去努力。是哪些原则呢？第一，对外交史应有十分清晰的了解。现在你已有了一定基础，还须日逐增进了解。为此目的，必须熟读历史、回忆录、轶事等等。另外一些必要的谈判才能包括：获得对方的欢心与信任，不仅是你的合作者，甚至还包括你的对立者；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思想与观点，发现对方的思想与观点；用外表上的坦诚（切莫多跨一步）去赢得他人的信任；获得国王、君主、大臣或他们的情妇对你个人的好感；学会尽力克制脾气与表情，不能让冲动刺激你说出不恰当的语言，不要让表情的表化诱骗你讲出不该泄露的秘密；要广交朋友，做到人家不把你当外人看待。头脑里有了这些原则，做任何事情，说什么话，都从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把你导向你的主要目的。你应培养出一种压制内心激动的习惯，有意识地掩饰表示不悦的感情，即使在出现突发事件时也要不露声色；最最主要的是掌握获得欢心的高超本领，无此本领则将一事无成。事实上，参加聚会就是一个经常谈判的场所。你若带着上述想法去参加，定有相当裨益。用同样的办法，你可以结交朋友，谨防敌人，也许还能得到一位情妇；你会得到一份有利的条约，避开对你不利的攻击，获得宫廷的欢心。如此这般地充分利用你所参与的聚会，将获得许多乐趣，造就你成为成功的谈判者。使值得让他们高兴的人都开开心心，不要得罪一个人。保守住自己的秘密，设法获知别人的秘密。克制自己不发脾气，也巧妙地劝阻别人发脾气。机敏地对抗你的对手，同时又要对他们客客气气，态度坚定但不动感情。
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不要忘记你的这两个目标，一切的一切，都朝着这两个目标努力。
（十五）名望的重要性
1752年11月11日（旧辑），巴思
有一条十分古老却很真实的格言说：凡是最****、宝座坐得最牢的国王，都是最能掌握人心的。他们的名望比他们的军队还管用，他们在臣民心中的感情影响比恐惧更能使臣民惟命是从。国王的威望越高，臣民越更顺从，当然，这是就整体而言的；作为个体的臣民，自然有不同的态度。一个人具有取悦于广大民众的巨大才能，他的讲话能使广大听众接受，说明他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这种力量有助于提高他的威望，即使发生了重大意外，也不致使他倒台。像你这样年纪的年轻人，一般来说，对名望的重要性都缺乏足够认识；当他们成长起来较为聪明以后，再去努力也难以挽救过去的忽略了。使他们对那种有用的力量缺乏认识，有三种障碍：骄傲，忽视，以及“mauvaise nonte”（法文：不屑）。第一条，我想你不会有，鉴于你的见识，不致于此。我确信，你不会认为你的天然本质高于你的男仆，但是，由于穷富不同，你有理由为有男仆侍候而感到高兴。你可以有你的享受，但切勿辱慢那些因无足够财富甚至缺乏生活必需品的穷人。以我来说，我是非常注意自己对仆役的态度的，甚至更甚于我对待同等地位的人们，有些人认为我无此必要。年轻人不大注意这方面，还以为颐指气使的态度，粗厉的权威性的指令，都是应有的气派。目中无人常常是骄傲与轻视他人的表现，是不可原谅的。年轻人的注意力只集中在知心朋友的小圈圈内，以及某些门第高、有容貌、有才华的出众人物身上；其余的人，他们就认为不值一顾甚至连起码的礼貌都不讲。我应坦白向你承认，这是我年轻时的重大错误之一。我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我所迷恋的宫廷小圈子，把别人都看成是平庸粗俗的小市民，不值得同他们讲礼貌，从而得罪了一些人。我被认为是傲慢之人，其实我仅仅是不谨慎。
“不屑一顾”不仅障碍年轻人结交许多朋友，而且树立不少敌人。他们不屑于做那些他们知道应该做的事，仅仅是因为害怕受到绅士淑女们的耻笑。举个例来说，假设你同几位上等人在大街上漫步，不期而遇一位驼背的老朋友，你会怎么办呢？我告诉你该怎么办——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走上前去拥抱那位驼背老朋友，跟他说几句亲切的话，然后大大方方地回到朋友中去。
在说了这些话以后，也许你会说：取悦于所有的人是不可能的。我承认这点。但不能因此说我们不该尽我们的力量去取悦尽可能多的人。不，我还想再多说一句：我承认，一个人是不可能没有几个敌人的。但即使如此，我仍要坚持说：谁的朋友最多、敌人最少，他就是最强有力的，他将会高升而不受妒嫉，即使摔倒了，也会体体面面，受到大多数人的同情。
由于世事的变化莫测，有些地位低下或贫穷的人，在某种情况下，在某些时候，可能成为对大人物、大富翁最有用处的人，但也许成为找麻烦的敌人。已故的奥蒙德公爵几乎可算是最孱弱的人，但同时又是个教养最好的人，在国内有很高声望。他在宫廷里、军营里接受教育，又天生好脾气，和霭可亲，平易近人，因此受到许多人的喜爱。安妮女王[203]去世后，奥蒙德公爵受到控告，其罪名仅仅因为其他朝臣也受到了控告。为了走走形式，也必须控告他，但并不严厉。在下议院中，他受到质询比别人少得多，斯坦厄普伯爵（当时还未受封伯爵）同国务大臣很快经过商量，就协调了奥蒙德公爵与新国王的关系。公爵在世上有一千个朋友而没有一个私人意义上的敌人。另一个例子是已故的马尔伯乐公爵，他学得取悦于人的本领，因为他充分认识这一本领的重要性，他在这方面胜过所有的人。他想得到谁的欢心就能得到谁的欢心；他力图获得所有人的欢心，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人都多多少少值得他去获得他们的欢心。尽管，他身为大臣、将军，使他必然有许多政治上的敌人、不同党派的敌人，但这些都不是私人意义上的敌人，即使是最想让公爵受贬辱甚至被逮捕的人，也仍然喜爱丘吉尔先生[204]，尽管他的名望已受到玷污。
（十六）虚荣心的两面性
1752年11月16日（旧辑），巴思
虚荣心，或说得文雅些，称它为：“接受钦羡与嘉许的愿望”，也许是一种人类最普遍的心理。我不说它是最好的原则，我承认，在某些情况下，虚荣心是做蠢事甚至犯罪的根源。但是，它又常常是做对事情的原因，尽管应当有比它更高尚的动机，但考虑到人的天然本性，从事情的效果来看，虚荣心还是值得鼓励与珍视的。如果缺了虚荣心，我们很可能变得冷漠、懒惰、呆滞、百无聊赖；我们可能不想出力，自甘落后，能争取较好的生活也不去争取。
我把你当作我的告解神父[205]，把我的弱点毫无顾忌地告诉你，坦率承认我就有过虚荣心，如果说这是个弱点的话，那么它还是我的一个严重弱点：更有甚者，我作此承认并无悔恨之意，不，我还高兴曾有虚荣心。因为，如果说我有幸受到社会的承认，那正因为我过去有此虚荣心。我初涉世事并非头脑空空，而是怀着一种永不满足的渴望，要求出人头地、受到钦羡与嘉许的强烈激情。如果这种激情使我做了某些蠢事；那么，另一方面，确使我做了几乎所有的正确之事。它使我对我不喜欢的妇女以及我所轻视的男人仍彬彬有礼，以期获得她（他）们的嘉许，尽管我既不希罕也不愿接受她（他）们的嘉许，也不想获得她（他）们的友谊。我总是讲究自己的衣着、外表与谈吐，我承认，我在这三方面或其中一方面受到大众青睐时，我会感到由衷的喜悦。同男人谈话，我给他们的印象是我的学问与才华；同女人谈话，我确信她们会因我的夸奖、赞赏与翩翩风度使她们喜笑颜开。再有，我向你——在秘密告解的状况下——承认，我的虚荣心还促使我只要可能就竭力去追求一个女人的爱情，尽管我对她的人品不屑一顾。同男人聚在一起时，我总努力显得高人一筹，至少不低于其中最有光彩的那个人。这种欲望导致我使出浑身解数，即使争不到第一名，也要争到第二名、第三名。通过这些努力，我很快获得上流社会的承认，一个人只要一进入上流社会，那么他的一言一行就是正确无误的了。发现我进入了上流社会大出风头，真使我大喜欲狂。到处邀请我去参加宴会、聚会。出现了流言，说我有了好几位亲近的女友，而这样的名声无论是真是假又使我获得更多的女友。在男人群中，我成了普罗透斯[206]，能装出各种相貌以求取悦众人。在快乐的人群中，我是最快乐的；在忧郁的人群中，我是最忧郁的。我从不忽略赞赏别人的良好教养，从不忽略别人以友好态度有求于我，满足对方使他们同我更加亲近。由此，使我结识了市内所有的上流人物与著名人士。
哲学家把虚荣心看作是可鄙的心理，而我却不。我一生中受惠于此甚多。我希望你也学我的样，而我所担心的是你太少虚荣心，看来你有某种程度的懒散、懈怠，对于荣耀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在你这样的年纪不应该有这样的性格，只有上了年纪的与世无争的老人才会对你宽宥。“捷足者先登”[207]虽是句老生常谈，却是真理。一个人只要可能，就应当出类拔萃，闪闪发光，眩人耳目。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Vanity， or to call it by a gentler name， the desire of admiration and applause， is， perhaps， the most universal principle of human actions；I do not say that it is the best；and I will own that it is sometimes the cause of both foolish and criminal effects. But it is so much oftener the principle of right things， that though they ought to have a better， yet， considering human nature， that principle is to be encouraged and cherished， in consideration of its effects.
虚荣心，或说得文雅些，称它为：“接受钦羡与嘉许的愿望”，也许是一种人类最普遍的心理。我不是说它是最好的原则，我承认，在某些情况下，虚荣心是做蠢事甚至犯罪的根源。但是，它又常常是做对事情的原因，尽管应当有比它更高尚的动机，但考虑到人的天然本性，从事情的效果来看，虚荣心还是值得鼓励与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