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丰子恺就犯愁了,他一向只会依样画葫芦,在书上描出同样大小的画,放大他哪会呢?还是大姐聪明,拿了一张画满格子的薄纸,说是九宫格,覆到画谱的孔子像上,孔子像就分成很多块,有经纬格子定位着了。然后大姐再用裁缝用的尺子和粉线袋,在先生给的那张大纸上,弹出同样多的,但更大几倍的方格子。接着她又把自己画眉毛用的柳条枝稍微烧焦,教他用柳条枝,照着格子放大着画画。他兴奋地用柳枝描出了孔子像的底稿,再用毛笔勾出线条,最后再用颜料着色,一个形象鲜明而华丽的孔子像就跃然纸上。店里的伙计、司务、老妈子们见了,都齐声称赞他是个大画家。有位老妈子更是由衷地说,将来哥儿要是给我画张像,我死了后挂在灵前,也是很沾光的!丰子恺不敢出声,说不会画吧,很丢人,说画吧,真的不会,只好支吾着敷衍过去了。
先生看到孔子像后,很高兴,把它贴在私塾里,让学生们每天对它行拜礼。后来私塾要改良成新学校,先生又拿张大黄布来让丰子恺画一条龙,是做体操时用的清朝龙旗。丰子恺又用大姐教的方法,总算糊弄过去了。
旗帜挂起来,丰子恺的“画家”声誉更高了。这下不但是同学、家里的老妈子,连村里乡亲都纷纷向他求画像。可是书上没有乡亲们的样子可以描啊!他急得都要哭了,追着问大姐怎么办?怎么办?
大姐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把画谱里夹着的那张九宫格纸拿出来,对他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丢掉这些格子。
丢掉格子?丰子恺挠破了头皮,决定:也只有丢掉格子了,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学会画画。他开始对着画谱临摹而不再是勾摹,又借了二姐夫照相馆里好多人的照片来练画像。后来他又考上了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跟随李叔同学习音乐和绘画。他终于不再依靠格子来画画了,也不再怕老妈子来要他画像了。
到后来,丰子恺面对的已经不是会不会画的问题,他到日本留学,除了学习音乐,也仍同时学习美术,他学习了很多技法,却找不到自己的特色。直到他看到了日本画家竹久梦二的简笔漫画,构图技巧来自西方,画趣却是东洋味,他才恍然大悟,想起大姐说的“丢掉格子”,不就是学习和借鉴之后,还要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吗?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1924年,文艺刊物《我们的七月》首次刊发了他的画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引起了郑振铎的注意,并向他约稿,之后,他的画陆续在郑振铎主办的《文学周报》上发表,画风纯仁、清新、简淡、温情,郑振铎给题了“子恺漫画”的标题,这是“漫画”第一次在中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