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忐忑良人失约，心有戚戚然。
他姓抱信柱，你姓彼岸花。牵了手渡这汪洋王川。
到头来不过是闲愁一场。
你以为他们会爱你这个充满缺陷的人许久，却不知你会比他们先走一步。
【是否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坟，安葬着我们无处搁浅的青春】
唐宋宁这边的问题先搁浅一边，稽诗雅这边顾帆远又开始在QQ上给我发她放在空间相册里的照片。
那不是跟其他明星一样完美无瑕白里透红的艺术照什么的，而是一些用photoshop将色调调得灰黄灰黄的非主流气质照，还用一些仿似伤痕累累的句子作为装饰宁体。他说，哇靠，你说这个稽诗雅是不是个典型分裂症啊，一边在日记里扮谐星搞笑一边在照片里期期艾艾！她自己让自己高潮了吧！
我看到顾帆远在她空间的留言，什么水性杨花、人尽可夫、五毒俱全，什么没品、滑头、黑心肝、冷血动物、枉为灵长类……顿时脑袋下起了一阵瀑布汗。
虽然这种措辞略嫌粗野，我淡淡地笑一下，打过去一行字：其实每个人身体里面都住着两个性格迥然的自己吧，很正常；而且，我和祝昔阳分手以后，大概她便不会再找我麻烦了，所以她的事情也都与我无关。
他丢过来一个炸弹的表情，沈青兰，你是认真的？
当然。我自欺欺人地在一秒钟之内迅速回复完毕，然后隐了身，将音响放出一点点声音，慢慢地点开祝昔阳的头像，看那些曾经风花雪月的对话。
他：如果哪天你消失了，我一定，会把你找到。
我：真的假的？
他：假的……
我：滚！
他：从小语文老师就没告诉你省略号的作用表示还没说完吗？假的话，我就不得好死。
我：这可是你自己下的咒哦，与我无关。
看着看着，忽然就不自觉地傻笑了。最伤人的话，总出自最温柔的嘴。其实，祝昔阳，如果有一天换做是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不会找你，因为你一定有你合理的理由，和更好的未来。那时候的我，会选择坦坦荡荡地放你走。
随机播放的音乐电台正在推荐尚雯婕的新歌，我曾经因为她的各种“全世界造型师都疑似跟她有仇”的内地Lady gaga雷人造型对她冷眼相待，但她的这首情歌却足以撩动我内心的琴弦，让我感动和铭记，忍不住轻轻跟着哼唱了起来。
如果四季轮回爱上漂泊
如果湖水清澈倒映着我
如果天空广阔从不寂寞
只为远方自由湛蓝的王国
勇敢的候鸟往南飞 跨过千山的重围
天空再黑有你伴随 也会从容地面对
勇敢的候鸟不停飞 跨过千山和万水
在梦想达到的时刻 分享眼泪
不畏寒冷遥远地追 无怨无悔
相信有天总会停靠 温暖的怀抱
我眺望这世界的黑 相约再会
而我的内心比谁都清楚明白，就算有再会，我与祝昔阳之间，大概也没有从头再来的可能性了。即使有，也是不快乐的。就算想傻傻地找回当初的惊叹，可惜已经是没有岁月可回头。
分开之后我每天都想不停更换QQ签名，像强迫症一样，又怕被别人看出情绪。大家要是都问我怎么了，我还得一个一个解释。
祝昔阳，你是我的温暖我的信仰，曾经的不离不弃不见不散，是爱上你还是爱上了习惯？那时候的我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离开彼此了一个人该怎么办？又或者说，一个人热衷丁给对方承诺，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确定？
“是现实逼我们缴械投降束手就犯，还是我们根本爱得不够多？我平时最不爱问如果，但今天却特别想知道。等你回答，晚安。”在熟悉的对话窗口罩，我将这条信息一个个字打玩，又一个个删掉。光标重新停留在一片空白的界面上。
就在冥想之际，顾帆远又发来一个截图：请某个过气的EX，你能不要再来访问我空间窥探我的私生活了好吗？
我问，EX是什么意思？
他说，前女友。这是谁的签名，你应该清楚吧！
祝昔阳？或者是纳兰菲菲再次登录他的账号改写来故意激怒我的签名？
我说，顾帆远，听我说，不管怎样，都已经不再重要了。谢谢你。
他回了一大串长长的省略号，然后大放厥词：沈青兰，如果你当真不要姓祝的那家伙的话，那我可就要追你了哦。
……去死去死！全世界的gay都子孙满堂了我也不会从了你！我觉得他说这话时语气绝对是分外妖娆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容易让人失了风度，我抨击他的字句里这种酸味较之孔乙己看不起短衣帮更胜一筹。
“嘁。别这样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拼命诋毁我吧！所以，那些成天在Q上找我说话的爪机党萝莉们是真的如声称的一样在上体育课吗？每天几节体育课啊！现在的学校是多么重视体育啊！中国未来会拿下所有奥运的金牌吗！米字国会哭的啊！蝙蝠侠会哭的啊！”
十足一副炫耀帝的姿态。
虽然他也曾一本正经开导过我说，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折磨自己。不吃饭、哭泣、自闭、抑郁，这些都是傻瓜才做的事。当然，偶尔傻一下有必要，人生不必时时聪明，但是作为一个非直男在这个节骨眼上想以调戏我来逗我开心的话，他显然事与愿违适得其反了。
“好啦好啦我遁走了，那个超难搞定的英语家教又在催魂夺命了！”
“自求多福……”
……很快，他的头像就改成了令人差点大姨妈紊乱的话：“您好，此宝贝已经下架。”而此前的则是：“真想有个步步高打火机，拿着课本，哪里不会点哪里。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啦！”
【在爱情里，得一良人，其他清苦或贫瘠的支流都可以成为将就】
那天晚上，刚顺利解决掉三个科目的我手贱地拿着遥控换台时调到了一个当地音乐频道，然后更加狗血的是，刚好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了。
与往常不同，这次他做客的是一个聊天类的访谈节目。镁灯光下的他，换上了休闲的装扮，被主持人形容为“有一股亲切的邻家王子的感觉”。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喜欢和追随他的原因，不仅仅是倚靠那张漂亮的脸庞，更让他站稳脚跟的，还有他的努力和难得的谦逊。他训练舞蹈的时候有一次摔到了胳膊，医生说至少要一周才能活动，但是二天之后他又奇迹般生龙活虎地山现在了舞蹈室里。当许多人都在抱怨时，他静静坐在一旁，淌着汗水的脸始终带着微笑。如今的他，少了傲气，多了亲切；少了不屑，多了虚心；少了拘谨，多了洒脱。这是他的个人魅力所在，当初比赛时一路他就像游戏里开了金手指的玩家般一路过关斩将是有原因的。
他说，那么紧锣密鼓地练习，是因为心中有牵挂，希望可以早日结束训练回国。
节目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她要求他当着现场观众的面写一封信给一个伤自己最深的人。他便乖巧地接过纸跟笔，伏案而写，最后被半场念了山来。
梦想可以被自以为是的嘲笑轻视，但不容许背叛和亵渎，感情也是。
我想对她说：我给你的爱，从来就没有过任何欲望和自私占有的成分，我只是想让自己不断地变得更加强大，好去照顾你。可是你却一次次地将我，推入万丈悬崖。
亲爱的女孩，好好生活，好好迎接这场死生契阔的长大，做一尾壮烈波涛里安静戏水的鱼。
只是越看见海阔天空，就越遗憾没有她来分享我的感动。
由于天气实在冷得令人发指，杜晓晓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一个木乃伊，却仍然精神抖擞地瘪着嘴在我耳边说：“好虐啊！你看你看，存心把现场很多人都弄哭了。怎么办，我喉咙也突然苦苦的，要是我有这样的男人，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杜晓晓说，她以前像个男人婆一样疯疯癫癫的时候，阮老师最经常对她讲的一句话便是，呵，你以后怎么会嫁得出去，你这个样子谁敢娶你。
我忽然之间好像被一颗子弹穿透了心脏，由内而外的窒息。
在这份跌宕的感情面前，我确实太过反复无常了。我的犹豫不决，我的漂浮不定，都在让他对我的信任和期待一点点地流失。可是表面偏偏还是要扮铁石心肠扫兴：“越聪明越难过，不如活得糊涂浅薄。”
那个知性犹如刘若英般的女主持人在节目的最后微笑着说：“在我们充斥了过多自负的青春里，我们总是一再地伤害着最爱的那个人，还一直自作多情地认为有一个人的世界里非我不可，如果他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会让他难过，让他孤独又找不到出口，所以愚钝地伤害那个自信可以占为己有的人，结果他会一次次默默地承担下来，但最终也会因为疲倦心累而离开。谢谢我们今天的特别来宾祝昔阳跟我们共同分享他的情感故事，下期节目我们再见。”
杜晓晓说：“这么说来我妈和我爸真是情比金坚。当年结婚的时候，就一辆凤凰牌老单车，一束野花和几篮聘礼将她娶回了家！没有钻戒，也没有豪华别墅和小车。好奇怪，小时候的事情好像还历历在目，却一下子，公寓里的树和天、还有印象中一盲很高大威猛的父亲忽然就变矮了，我咕噜一下子就拔高了，然后被宣告，长大了。”
那个全民大贫瘠年代的爱情，是否简单纯粹得就像一杯水，分离不出任何的杂质？
听说祝昔阳后来因为自爆恋情的这档节目，被经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纳兰菲菲像泼妇骂街似的严重警告他，“你知道这会粉碎你多少女粉丝的玻璃心吗？擅作主张的后果就是以后每期通告都要求你彩排一次！绝对不允许有下次！”
那天我们说了很多的话，吃了很多的饭菜。阮老师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笑笑说，甭急啊，又没人和你们抢，咋看上去我们家跟丐帮差不多呢！
“娘亲大人，等会少儿保护所的人就要以虐待子女罪名把你收了，啊呜……”
杜晓晓就是有这样的能耐，把一桌饭席变得鸡飞狗跳。
兵荒马乱的高三前补课之后，我们难得得到了被学校压榨后仅剩十天的寒假。杜晓晓提到这里的时候，恨不得咬牙切齿，“就应该把校长那个胖子放入绞肉机里使劲搅，把他的脂肪榨干之后，大概剩下的骨架就是我们的假期了！”
阮老师在一旁用筷子敲敲碗沿：“好啦好啦，这是你们最后一个会被’瘦身‘的假期了，随后每个都长到你们会喊腻的！饭菜都快凉掉了，快吃！”
爱情也是如此吧，得一良人，其他清苦或贫瘠的支流都可以成为将就。
祝昔阳这样的风云人物，人走了盛名还在。终于有一天女生们口口相传地议论着他现任的绯闻女友稽诗雅，她们像一群八卦娱乐周刊的资深记者那样惊讶：“天啊！他这次终于选对人了！”
“真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学业太用功眼力出了差池，那样的女生，家境一般，长相一般，放到人群里一秒钟就找不到的样子。”交头接耳的时候，她们还不忘将眼角余光斜睨向我。
杜晓晓就挥舞着手臂像赶蚊子那样将她们赶出了我的视线范围内，嚷嚷着说，“一群花痴，吵死了吵死了！”然后又过来安慰我，“那女的实力简直可以当程佳怡的师祖了吧……小三中的战斗机挖墙脚巾的推土机，不出面不开口不强迫就让男人服服帖帖拜倒在石榴裙下。”
我说，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淡定淡定，明天考完最后一科就可以解放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大年。
其实类似春节这种节日，它们本身的热闹和喜庆并没有消减。喜庆的歌还是照样在唱，拜年还是照样拜年，只是我们长大了，拘谨了，听着家长对亲朋好友的祝词从“快点长大，学业有成”变成了“工作顺利，财运亨通”，自己也要佯装起稳重和正经了，觉得如果去融入那些儿时才玩的游戏，会有点小幼稚、小丢脸吧。我们给自己的心筑起了一道寂寞的高墙，却忘了开一个属于容纳童真的窗。
小时候盼望过年是因为有压岁钱，上大学盼望过年是因为可以放假回家，工作后盼望过年是因为有年终奖。
我完全没想到，纳兰菲菲会单独来找我，而且，她的态度不是一般的客气。
那天是小年，我正和罗莲采购年货忙得不可开交。她忧心忡忡地说：“沈小姐，终于找到你了！”她穿着象牙白和翡翠绿相间的花裙子，远远看上去像一只性感的包菜，却掩不住眉眼间一丝淡淡的忧虑。罗莲含沙射影地对我说：“这女人染一头红头发，远远跑过来我还以为是亚运火炬在传递呢！”
她抢先开了口：“你是来拜年的呢，还是来买单的？”
我朝她递了个眼色，说道：“叫我小沈就好了。”
不知道在她们的世界里是不是只分先生和小姐，总之这个称谓听起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那我就开门见山好了。祝昔阳这几天病倒了，但他有一个通告我们不能推掉，一推掉就损失惨重……看在你和他曾经是恋人的份上，能不能帮帮他……”
“帮？怎么帮？她又不会七十二变可以变成他的样子。”罗莲鼓起腮帮子。
可以看出，纳兰菲菲好几次都想开口打破这僵持，都被她逼仄的目光狠狠逼退。最后，她妥协了，说：“我知道你有个钢琴师朋友，侧面跟他有几分像，能不能让他当一回替身……报酬我们绝对不会少给的！”
“呵，你终于肯承认那些在祝昔阳面前煽风点火的照片是你拍的了？”我终丁忍不住冷冷地戳穿她的伪装。
“对……对不起，那时候我一时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你现在不也是被利益充斥着脑袋，人家愿不愿意帮忙，未必就是你再多酬金能请得动的，也是要看情面的！”罗莲像刺猬一样竖起满身的刺。
“所以才要劳烦你们俩帮我说服这位先生……”
罗莲将我拉到一旁，说：“青兰，这件事我保留意见，你自己来决定吧！”
大概因为生怕被我们拒绝，我转过脸时瞥见纳兰菲菲捏得青白的指关节。或许也是从这个细节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更加坚定了要帮祝昔阳的决心。
其实每个人在纷繁多变的生活面前，都是懦夫和失败者，常常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赶不上脑子退化。
我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听上去轻捕淡写一些，问她：“祝昔阳的病，严重吗？”
“说严重不严重，就是因为长期日夜颠倒引起的胃病吧，正在医院接受最周密的治疗……但照现在看来，那天出席的话气色也很差，反而会引来一系列舆论捕风捉影的热议的，你知道现在的媒体都这样……”
高音炮罗莲又抓住了把柄拿话激她：“在我这种不专业眼光看来，你们这些艺人的头头更加热衷于捕风捉影吧！”
“能不能请你们这些操控着艺人们生杀大权的人，以后吸取点教训，不要那么利欲熏心，将目光放长远考虑，把他的工作安排得稍微少一些，减轻他的负担。我不能保准能说服得了我朋友，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以后了。”
“那是那是，沈小姐……哦不，小沈你说得对极了。”
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她开的车上。她将我们直接送到店宋宁的住宅之后，便走了。
进门去时唐宋宁竟然穿着与平时一本正经大为不同的居家衣裤，半长发高高束在脑后，露出修长的颈部和光洁的额。他卧在阳台的躺椅上，浇花，看书，诗情画意闲云野鹤极了。他的皮肤确实很好，在柠檬色的日光之下居然毛孔都看不到，像一幅清爽的画面。只有耳朵后面有两个小小漩涡状的褶皱，手指修长腰也足够细，屁股翘翘的。两条笔直匀称的腿，脚踝骨突出。罗莲忙不迭举起了相机抓拍了一张，说：“讨厌！弄得老娘春心荡漾！”
这时候的她已经用自己存起来的稿费，买了一部新的相机，又继续见缝插针地惦记着她的建国大业。
她这一开口，便成了靶子，唐宋宁没好气地瞪一眼她那张销魂的大饼脸，说：“一见你们就来气！断了我的线索！我查了当时的殡葬记录，的确没错。但这些年，或许是我思念过度吧，总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父亲的气息在附近徘徊着……”罗莲赶紧借机探听：“不要吓我，我会半夜做噩梦的！这么说来你已经原谅了你父亲吧？”
“我怎么会那么记恨一个亡故的人呢，想通了也就完事了。”
我们见他心情难得不错，便将祝昔阳治病需要他做替身的事情一无一十地告诉了他。结果他比想象中还有抗拒：“要我剪掉头发？不可能！”
“他经纪人说了，你只需要给个侧面就好……”
“求你帮帮忙……”
在唐宋宁看来，娱乐圈就是三俗之地，他从来不屑也不齿。
我每句话说完都感觉自己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去，只能怪他这幢建筑不是豆腐渣工程。
我们软磨硬泡，他却不为所动，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罗莲忙用激将法：“你不敢去是因为怕自己的琴艺不如他哼几句口水歌来得受欢迎，担心压不住场子而穿帮？”
“哼，我要是当真进了娱乐圈，现在最受瞩目的新人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其实唐宋宁骨子里也像个小孩，爱赌气。
我们就这样，成功地让他第二天出了场。原本我们都还和纳兰菲菲一样担心他不肯配合，结果他在后台戴了假发，把长发捆在里头，对拿着大瓶小瓶上来的化妆师说，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化妆什么的就免了吧！
当他和钢琴一起华丽丽地山现在半空巨大水晶球的中央时，整个现场立即变得熠熠生辉，如汹涌的海啸。粉丝们_都在说想不到祝昔阳真是德艺双馨啊，会唱还会弹，当初选择追随他真是明智啊。我们坐在第一排，罗莲悄悄说，看来纳兰菲菲她们还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这样别说她们，就连你我都辨认不山那是个替身了！
我们知情的一个个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谁知道那小子竟然不管不顾越弹越兴起，还真的顺应民意加演了，简直太入戏了。按照罗莲的说法，是表现欲比芙蓉姐姐还强！
事后，唐宋宁将拿到的酬劳一半都大手笔地捐掉了。对于电视台和报社记者的采访，他却一概拒之门外。原本因为唐晓琳事件而对他颇有成见的我，通过这些事却对他也开始刮目相看，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佩之情。
【世界上最惨烈的爱情是，赢得了天下输了他】
后来我才知道，连顾帆远这么亲密无间的朋友也有事情瞒着我。
他确实有过两个男朋友，不过后来都分了。
第一个只是为了玩刺激，第二天便没有联系了；第二个是因为两个人相处之后觉得不适合，也放弃了，从此他就再没有和谁交往过。
他当时跟那个矮他一头的大学生在一起时，对方说，你那么高，跟你一起走我气场都没了。然后两个人走着走着便撞上了顾帆远的一个狐朋狗友，人家问：“你们俩最近咋老黏在一块呢？该不会是搞基吧？”
大学生闻之色变，但顾帆远偏不。他挑衅地回答：“是，怎样？”
“那怎么不和我搞？”
“滚远点！小心我抽你，这比HD90都假的东西你还当真，去看’大片‘换换脑吧你。”
他走远后，大学生男友说：“我觉得你那朋友真是比窦娥还冤枉，HD90是高仿，一点都不假呢。”
那时候的我们是在他的房间里。他家太上皇和太后都山差了，他又私自给要参加女儿婚礼的保姆放了两天假，所以房间里终于恢复到乱糟糟的状态。他的牙刷、球鞋、烟灰缸里都有几根半截的烟头，甚至内裤，都横七竖八的，反而有一种原生态的生活气息。不似有涪癖的唐宋宁弄得那样规整。而顾帆远终丁肯开口与我聊起这些事，说明他已经看开了。
他说，如果是家里不和谐的话，就干脆破釜沉舟公开出轨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现在，家庭美满。以前只懂得满世界飞的父母都会晓得停下来，关心他的学业和健康，每次想到这，他就觉得特别对不住他们。
顾帆远还说了，他再也不打算去找别的人，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因为他总是对喜欢自己的人造成伤害。
顾帆远说，以前他爸爸妈妈是两匹纯种赛马，全世界最最棒的，但也是最失败的，因为不会停下铁蹄。
“他们现在已经不管我叫小兔崽子了，因为我给他们看了生物书的遗传学原理，啧啧。”
“你就一直这样打算我行我素下去么？”我很好奇地问。
“我没工夫说服我身边这么多狐朋狗友。你知道不，他们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就是，看中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家的那些钱和人脉，我觉得没必要澄清什么，想来往的继续玩，看不起我的就拜拜。”
这么沧桑感的话从他嘴里蹦出来还真有点匪夷所思。我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滋味十足的酸，原来世界上最惨烈的爱情，不是还未开始便已结束，而是明明走过了又分开，得到了最好的荣光却失去了枕边人。
赢得了天下输了他。
连安慰都是徒劳。因为我深知，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很难，像顾帆远这样的情况便是难上加难。但是放眼望去，人这一生，如果能有一份真情实意摆在面前，又何必去计较彼此的性别呢，又何必要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我应该是说得咬牙切齿感同身受的，因为我想到了那么多跟失望一起紧紧黏附在身上的流言，以及没有给过我辩解机会的祝昔阳。
他说，嗯，不错不错，很有做拉拉的潜质噢，改天介绍一个圈子里的姐妹给你这个年度最佳潜力新人认识认识。
我真想灭了他。
【你是想倾家荡产害我们以后的孩子流落街头吗】
浪漫的样貌，从来不止一种。
在众人簇拥下放声大哭，叫做浪漫。
独自一人躲在被子里头枕着甜蜜微笑，也叫做浪漫。
而我最刻骨铭心的浪漫，是那个除夕夜顾帆远口口声声说要送给我的超重量级“神秘礼物”，说是看我整天愁眉不展的，要把对我最重要的人弄到我面前，让我不再伤心。我心想，他干吗神秘兮兮的，于是就打了一辆车偷偷跟在他车后看个究竟。
他一个人开着机车到了祝昔阳的公司楼下让他下来，然后将他拉到一个僻静之处，便开始进行所谓的“单挑”。
那时候祝昔阳刚出院不久，体能未完全恢复，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等我知情后赶到时他已经被他摁在地上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落魄狼狈，干净的衣服都变成了泥人，脸上和头发里都是尘土。我急得直跺脚：“顾帆远你疯了吗！谁要你管我们的事情了！”
没想到这反而激怒了他，他像被踩到了尾巴的兽暴跳而起：“别过来！这不仅仅是你跟他的时期，也有我的份！他怀疑老子也就算了，居然连你也一起拉下水！好啊，他不是认为咱俩睡过亲热过么，那你还犯得着胳膊往外拐帮这个傻逼说话，啊？”
说完往祝昔阳胸口再落一拳。
我的眼泪仓皇而落，在尘沙飞扬里鼻子已经哭得不通气了。
顾帆远继续失去理智般地对祝昔阳吼，“我平常最反感人家喷三字经问候别人了，但今天我还是要骂你，祝昔阳你他妈的混蛋！凭着你对沈青兰的了解，她和别的男人开房你会相信吗？你这个前男友也太自负太蠢猪了吧？那是因为当天酒店已经满房了，什么叫迫于无奈你懂么？
什么叫和衣而睡你懂么？”
又是重重一拳。
天空飘下了棉絮一样的小雪，我的泪水已经肆意地蔓延到了整张脸，顷刻又冻结成冰。一去不回的光阴，遥不可及的爱，是不是应该放弃。
我声嘶力竭地喊：“顾帆远，如果你再不放手，以后我沈青兰就没有你这个朋友！”
祝昔阳乘机挣开顾帆远的手，擦了擦下颔的血，用含义不明的眼神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我们中间隔着呼啸的北风和成团的落雪，隔着渐行渐远的灵魂，隔着浩瀚飞逝的岁月长河。下一刻，他逆着视线跑远了，背影渐渐凝成一个点。顾帆远也第一次气冲冲地丢下我一个在原地，疾速地消失在无垠的夜色里。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得决绝。
好像这次又是我哪里错了。
我甚至来不及对任何人说一句，对不起。握着手机，一遍遍焦急地轮流拨打着两个人的号码，都没有人接听。寥寥经过的路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了我几眼，然后抖抖大衣缩着脖子继续前行。他们的侧影仿佛单薄得即将随风消逝的飞鸟。
漫天飞雪，轻盈而洁白。我蹲下身，任雪花一片一片打落在自己肩头，与衣料短暂的摩擦发出的极其的细微声响如同吸食桑叶的白蚕。然后，我看到大片黄色的模糊的网状斑点，在视线里慢慢凝聚成一双鹅黄色的雪地靴，路灯下拉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是祝昔阳。
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脑袋里一片空白的状态，跟梦游似的。努力睁大眼睛时，发现远处的景致分割成一片片模糊破碎的惨白。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那样的感觉。
大悲之后的大喜，所有的街灯次第亮起，一字排开，织起了一个鹅黄色的天地。我仿佛从深海最底部被驮上岸的溺水者，看到了全世界边缘最柔美的光线。
我张了张冻得失去知觉的唇，问他：“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是不是，天上的星星都掉下来了啊。
……
他说：“青兰，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该打，我又回来了，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如果打我可以解气，你就打我吧！我知道你介意我和稽诗雅太亲密，但你必须相信我，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呸呸呸，我为什么还要提起她来惹你生气。”
他拉开衣链，将我冻得失去温度的手放在胸口。强健有力的心跳透过苏醒的掌心，萌动着血管的脉络传播反弹，发射成宏美的弧度。
我大吼着，哭着，喷涌而出的眼泪刺得双眼火辣辣的疼。像要一次性耗尽声带那样大声。他放任我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我把鼻涕、眼泪通通都往他身上擦，听着他被冻得上下齿咯吱响却犹字字句句地说：“我想你，我要见你。我该死的坏脾气都是因为我在意你。我真的爱你，再也不凶你了不质疑你了，公司不允许谈恋爱我就去解约，我是个糊涂混蛋，顾帆远的拳头真的把我打醒了。对不起，我想你应该比我更难受。是我的任性和伤害，造就了你的离开。”
我破涕为笑：“那么大笔的违约金，你是想倾家荡产害我们以后的孩子流落街头吗？”我当时恨不得将他的心脏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我们并没有急着吃晚饭，而是就像被预言家罗莲一语成谶命中的那样，他撑着一把圣诞红的伞，我们一起慢慢并肩地走着。那种温暖如昨的感觉，就好像你久违的亲人去做了新头发，你听到他的门铃声，等待着他从客厅脱下积雪的棉帽大衣。
“你最近睡得不好，都是因为我吧。”他手指的温度轻轻抚摩过我的眼睑，声音还是抖的。
我知道自己的眼袋就快掉到下巴了，可是我还是嘴硬，“才不是，请不要自作多情谢谢。”
“不承认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放你走了。哼哼！”他眼神微凉地拉着我走，哼起了一首快节奏的歌。我说：“难道现在小孩子都喜欢这种念书一样的歌？妈妈呀。”他揉揉我的手，“这叫说唱！不懂别乱讲……”
“受不了了。”
“那你以后咋办？”
“装聋作哑呗，往耳朵里塞棉花呗。”
我恨不得把“库存”里所有难听的句子通通搬出来损他。谁叫他把我闹腾到这步田地，哭哭笑笑的像个疯子。
仿佛时光又回到了从前，简单的天黑天亮，缘起缘落。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我置身其中难以置信。我与祝昔阳，确实有多时未曾有这样并肩行走，并且安安静静聆听彼此匀称协调的脚步声的时候了。
走着走着他停住脚步提议去吃路边那家麻辣烫，让我坐着，要吃什么告诉他他去点和拿餐，我说，吃祝昔阳混蛋。他便拉长了脸，温热好闻的气息一点点拂在我脸庞，“喂，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现在可以叫我亲爱的了吗？”
我说：“叫混蛋不挺好的？”
他一边喂给我吃热气腾腾的鹌鹑蛋一边扬眉吐气：“哪里一样了？亲爱的是只有你一个人才可以叫的。你怎么可以那么傻，真想不通你那奖学金都怎么拿的。”惹得正在吃麻辣烫的人全部齐刷刷扭头过来行注目礼。我想我当时的脸肯定红得像猴屁股。
“所以我们的复合庆祝大餐就是吃麻辣烫么……好寒碜。”他朝我吐了吐舌头。
“比丢我一个人在雪地里好太多了。”
“你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我正在毫无形象地吸着粉条，听到之后喉头一紧，脸上火辣辣的，眼睛开始越来越痛，赶紧说，这辣味就是驱寒，一吃进去什么鼻涕啊泪水啊都出来了，真讨厌。可是我忽然想起唐晓琳在讲述起她与袁绍的事情时，说过的一句话。
“可是永远那么理智，就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了啊。”
很快，我赶紧转移话题，“这店老板虽然品位很矬，但东西都蛮好吃唉。”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时店里正在放刀郎的《十里送红军》，让我联想到下一首会不会就是《爱情买卖》。
那天祝昔阳跟我说了很多话，许多身不由己的苦衷，出席音乐会没有戴与我同款的情侣戴手链是因为商家要求展示他们的劳力士手表，很多积重难返的误会被一点点澄清事实。
我忽然联想起，在《挪威的森林》里，渡边和绿子告白时候的情形。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
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
“我就这么喜欢你。”
那一刻，我多么庆幸自己对待这份感情，伤心过软弱过妥协过，误解过怨恨过，就从未想要真的放弃过。
送我到阮老师家楼下时，雪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了，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祝昔阳忽然扶着我的肩膀说，要在我脖子上种一颗草莓。
种草莓？我确定自己完全听不懂这种似乎只属于外星人的术语。我又不是有机莲花土！
然后毫无预兆的，他温热的唇像羽毛一样吸附在我的脖子上，濡湿的，柔软的，像清晨的第一颗露水划破浓雾亲吻大地，像子夜的最后一缕流云触摸山岚。他帮我圈好围巾，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心满意足地跟我笑嘻嘻地道别。上楼梯的时候，声控灯让我从呆滞变成清醒，我一格一格慢慢地爬，边按了一条短信给他：
祝昔阳，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面海，而你便是我的海，没有之一。平静和汹涌，都来自于你的爱。
还有什么事情比在吃了麻辣烫的雪夜之后再被“种草莓”更美好的事情呢。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