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残忍即温柔。
顾帆远最近不仅升级为一个优秀的间谍日，还晋身为赌神了，看来他申报吉尼斯全才进化记录已经指日可待了。他这个人没啥惊人的技术含量，手气居然还不错，几个跟他打牌的人……都是他妈妈的闺蜜，他就那样靠着自个儿的一点小姿色和小牌技，用小金手赢大妈们的血汗钱。
哦不对，按照顾帆远的解释，对于这些白领阶层来说，这点钱她们瞧不上，只当是给他的“陪玩服务消遣小费”。看着被一堆花花绿绿梦寐以求的人民币簇拥成一个验钞机模样的顾帆远时，当时我就震惊了。
“富贵不能淫”什么的古训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底气十足之后饱暖思淫欲的他就开始对我指手画脚了：“你你你，这件上衣都穿了多久了？你不喜新厌旧我们观众也会审美疲劳啊！改明儿我陪你买件吧。祝昔阳那小子不是也给你买了很多嘛，怎么，舍不得穿？非得乡土气息到它们发霉才后悔哦？”
就在他用目光无情地扫射我的小身板时，我说，那些礼服一样的东西，平时穿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买彩票中大奖了呢！我平胸我骄傲，我为国家省布料！
他这个妖孽，听到这儿突然眼里放出狼光：“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运气花在麻将桌上就浪费了，我应该去买彩票的！”
某些人类的劣根性真是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顾帆远这种富二代还不知满足，还要抱着侥幸心理去和穷苫民众们抢钱！
“天呐，我一句话竟然勾起了你的赌博心，侥幸谁不会啊！你这样玩下去会走火入魔的！”我急忙制止他。但是他出门前就只带了十块钱在身上，而且，信誓旦旦对我，不对，是对天发誓：中不中奖都绝对不会多花一毛钱。
我不曾想过，这场打赌竟是改变我小半生命运的转折点。到了刮刮乐现场开奖中心后他将其中两张给了我，剩下三张自己刮。顾帆远后来说，兴许是命运觉得自己亏欠了我太多，需要暂时颁给我一个“安慰奖”吧，当时愣是给我刮出了一个五万块大奖来了。说实在的，这样的结果我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反而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对于我来说，这笔钱无疑是个天文数字，除了将它立马开一张卡交给银行保管之外，我别无打算。我拜托顾帆远帮我保守秘密之后，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了家。
【既然你的父母都撒手离去了，那么从此以后对你负有监护权的人就是我了】
她们说，祝昔阳这次的媒体见面会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蜕变之后破茧成蝶的少年站在台上，姿势与神情更加自然，声如坠玉的演唱博得了满堂彩。
这一切，我都只能是听说，因为祝昔阳演出当天是周二，学校不准请假。我用尽了各种方法，生理痛、脑袋重，都无法说服老师，最后只能眼巴巴地听着那些高年级翘掉可有可无的自习课去看的学姐们在绘声绘色地讨论。就好像一盘剥了壳的海鲜放在你面前，你却因为体质过敏吃不得一样难受。
更让我难过的，是祝昔阳的一条短信：就知道你今天来不了，还是傻傻地站在门口等了你好久。
这是他第一次给我的短信里，没有署名也没有称呼。我握着小小的手机，能够感受到彼端的他有着怎样浓墨重彩的失望。但我还是精神抖擞，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回复他：“那你有没有变成长颈鹿啊？”他回：“岂止，在人群里找你的踪迹时，眼睛都快变成蜻蜓眼了。”
如果每个人的脑子里都装有一片内存的话，那么我此刻就快要被愧疚填满。为了补偿他，我决定整个晚上都用来陪他。但就在这个时候，杜晓晓给我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利的消息：学校为了严肃校纪校风，给一对公开在教室里接吻的师生（……对，这才是雷区）给予了严重警告处分，并且那个老师就这样功德圆满地被开除了……
她满头大汗地说：“学校最近大概会看得比较严，这是我妈说的。她说我们自由发展她不管，但绝对不可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要我们都好自为之……”
果然，那个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数学老师说，今天心情不错，来点个名！我们唏嘘不已。一会儿他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发完信息告诉你们的同学来上课了么？发完了，一会再给他发一条说，老师忘了带点名册！俄顷，他又自己开始酿造那种惊悚片一样的紧张气氛了：“现在开始发上周月考的试卷……李果75，顾帆远92……”
顾帆远这个二货居然也能拿高分，还被用重音强调效果，我们真怀疑是不是阅卷老师瞎了狗眼。然后他领着卷子像领了结婚证一样心高气傲地从讲台上走模特步下来的时候，差点被我伸出的一只脚绊倒。
“好你个沈青兰，朋友就是该这样拿来黑的吗？”他压低声音朝我扮臭脸。
“谁让你的天才脑袋不留点活路给我们这帮不开窍的同僚们！”我理直气壮。
生活就像个冷笑话，就像杜晓晓说的，就算整个世界都抛弃我、冷落我、遗忘我的时候，只有移动联通电信三巨头不会，每个月都会发短信提醒我余额不足……
我幸灾乐祸笑道：“那是你跟高立发的东西太多了吧？我嫉妒他，取代我成了你面前的红人儿！”杜晓晓拿起红水笔，好啊，再给你个洗心革面的机会，说完就要往我脸上涂。数学老师一个粉笔头丢下来，我们立马吐吐舌义，不敢再开小差。
和祝昔阳的约会被迫取消后，我还是一如往常，进入了他的官网，正好碰见他的粉丝在在盖聊天大楼。因为我有对他的ID设置了关注，所以能在浩大水军当中发现他也跟了贴的迹象，分别在45楼、167楼。他的出现就像导火线一样，瞬间点燃了众人高涨如海啸般的热情。
他说：“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最近有些累，因为每天工作都排得太满了……”
“自从参加比赛以来，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充满了快乐和光鲜，但同时也有太多的矛盾和应接不暇。”原本以为他会继续说客套话的时候，却在这里看到了他真正发自内心的慨叹。我急得直跺脚：他这种话，凭什么不跟我说，非要跑去跟那群小粉丝扯啊！
杜晓晓在一旁磕着开心果嗤笑我：“哟，难道那个说过对着冰冷的机器和素昧平生的人说真心话、对着最爱的人说不出来文绉绉句子的人，不是你吗？”
我忽然就任性起来，道理是一套，可是放在现实当中还是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于是我决定疯狂一回，去小区里的泳池游泳！
……
然后我就自作孽不可活地病倒了。睁开眼的第一秒，我看到的是白晃晃的刀片一样的天花板，然后是祝昔阳的脸。我以为自己看走眼了，使劲地瞪发现还是他。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啊？”他一副得瑟模样，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熟悉的掌心依旧，带着最舒服熨帖的温度。
“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还敢说啊，这么冷的天还跑去什么秋泳。结果回来后整个额头烫得就差在上面烤羊肉串了。”
窗外天光大亮，我看着墙壁上指向数字7的时钟忽然清醒了大半：“我……我要去上学，要迟到了！”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平躺变成了坐卧。
“放心吧，我已经代你请假了。而且刚刚医生来过了，我喂你吃了药你还能睡得跟头猪一样啊。现在你这一天，整个人都是属于我了。”他一副狞笑样子，让我很有想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
“嗯，我听晓晓说，我不在的时候啊，你为了遵守跟我的约定，为了不给我拖后腿，就拼命地学很多东西，是吗？”他把脑袋搁我的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的我俩，嬉皮笑脸着说，“真有夫妻相呢。所以啊，不管你是孔雀还是麻雀，始终都是我最在意的人啊，笨蛋。”
“可是，我起码不能给你丢脸，起码要让自己拿得出去，而不是成为你的包袱你的负担，”说到动情之处，我的声音居然有点哽咽，“祝昔阳，你知道吗，别的孩子都是有父母在背后为他们创造打点好一切，可是我没这个条件，所以一切只能靠自己来。可是，好像每一次都适得其反……”
“有自强自立的品格嘛是很不错，不过不要对白己要求太苛刻了，知道吗？”此刻的他俨然一副长辈口吻。
我不会忘记当初，他在自己的兄弟们面前轮番郑重其事地介绍我的身份之后，转过头，手覆盖上来，环住我的腰对不知所措的我说：“沈青兰，既然你的父母都撒手离去了，那么从此以后对你负有监护权的人就是我了！”
大家开始有恃无恐地起哄。我恨不得将他的嘴贴上502：“你小声点行不！那么多人围观，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江湖卖艺的了。”
过了一会，他打了个电话给古典助理纳兰菲菲，让她帮忙买瓶法国波尔多红酒过来，为我的转危为安庆功。我说，哼，不要把你们娱乐圈的恶习妖风带过来，动不动就破冰庆功什么的，庆不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想单独和我相处不被其他人介入就直说嘛，好孩子是不可以嘴硬的哦。不过我电话都已经打出去了。”此刻他瞳仁里盛满温柔笑意地看着我。
当看到他胳膊和脚上那些因为训练而多出来的伤疤时，我说：“我包饺子给你吃吧，立刻死了算了！”
他疑惑地张大了嘴巴：“啊？”
“因为我这心碎得啊，捧出来跟饺子馅似的。”我想起了那些青春如同海底的水草疯狂滋长般的年岁，每个人身上似乎都充斥着永远挥霍不完的活力，只有我一个人慵懒地坐在远远的位置，翻看一本书，看精力过剩的女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篮球场呐喊助威。祝昔阳与顾帆远他们练球的身影被拉得无限冗长，偶尔，会三三两两地坐在阶梯上往伤口上涂酒精。
……回忆的画卷铺展开来的时候，我再一次整个人被他像揉进骨血里一样地抱着，我说，妈妈的你弄疼我了。他便叹息道，学坏了哦，还会用粗话呢。
我真怀疑纳兰菲菲是不是脚底踩了风火轮，要不然也不会十几分钟就跑一趟来回并且单凭一个街名和门牌号摸清了阮老师家的住址，站在门口看到这幅情景像雕像一样咳了两声。祝昔阳揉着我的头发哈哈大笑，说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GPS卫星导航系统的小车么？
就在祝昔阳开启红酒的时候，纳兰菲菲斜睨了我一眼说道：“哟，看不出小阳的女朋友长得还挺中规中矩的嘛。”
这是什么描述啊？难道还要长出赵薇的眼睛徐静蕾的嘴把五官都生到极致啊！好女不吃眼前亏，我看着她嘴角掠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再看看自己像走火入魔一样毫无条理的装扮，不敢多说什么。祝昔阳似乎全无发现我们两只雌性动物之间的战火，还是兴致勃勃地碰杯，一饮而尽。然后纳兰菲菲又开始说了，小阳，今天你的自由行程公司已经给得够充分了。玩够了就收收性子，跟我回公司洽谈下跟稽诗雅小姐的合作方案吧，车子就在楼下。
祝昔阳一脸愕然地看看她，最后目光落到我身上，征求我的意见。我点了点头，他也便同我告别了。很快，我收到他的短信，说你好好休息，等完全康复了找接你去学校。我说，不用啦大忙人，你再这样包袱君表示又要过意不去了！
祝昔阳临走前回过头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扯成上扬微笑的弧度，仿佛欲言又止。
只不过，许久之后回想起第一次与纳兰菲菲打交道时我还是会忍不住打个冷战，那种短兵相接时的功夫高低，是只需一两招就分得出来的。
杜晓晓说，她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剑客，而我就像刚出山的小毛孩，根本没被她放在眼里，所以她为了灭我气焰才会故意在我面前提起稽诗雅。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在她们这种人眼里，恋爱在利益前途面前简直狗屁不如，顶多算玩玩而已。
末了杜晓晓还反过来安慰我：“好啦好啦，其实真正的实权都掌握在她们手上，你会慢慢习惯和了解那个圈子的。”
哎，原来每个经纪人和所谓助理，都是套上了羊皮外套的狼外婆，而祝昔阳此去，便是羊入虎口。一人演艺圈深四海。
时光在变，人生无常，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可是祝昔阳，我还是希望自己与你的感情，能够对得起“倾盖如故，白首如新”这八个大字。
唐宋宁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病刚好。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幡然悔悟的意思，还说要好好感谢我，邀请我到新海城免费听他演奏的原创曲目。我对上回他自作主张陷我于不顾的做法还有点气恼，但又抵不住他那双妙手的诱惑，便赶到了那个第一次去的西餐厅。
好不容易像只笨鸟一样乱扑腾一通之后找对了方向，却在电梯闸门打开的刹那目睹他因为心神不宁按错了几个键而被餐厅老板训斥的过程。原来，表面再风光的表演，在彩排前还是要备受那么多的考验。而风云莫测的人生更不是演出，根本连彩排和重来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是钢琴大师唐宋宁，也必须为自己所得的报酬而付出放低尊严委曲求全的代价。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心疼起与他同病相怜的祝昔阳来。
当唐宋宁也发现了不知不觉一脸窘迫站在他身后的我，便对旁人说道：“我先会下朋友，稍后的演出绝对没问题，放心吧。”那些人也毕恭毕敬地退下了，过不久便端上来一壶色泽透亮的果茶、一碟鲑鱼和薄荷水果沙拉以及吐司面包。
与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听他叙述完后我才渐渐清楚真相：“什么？原来你认识陶家谦啊？你们很早以前就见过？！”
“当然，要不我怎么可能牵扯不相干的人进来。你知道他的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因为在市里组织发起的毕业旅游的沙滩拔河比赛上，我踩伤了他的脚骨……”
“……”我觉得自己像在翻阅一本小说。不对，小说都不带如此曲折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他，没想到是通过你找到的。他除了体重，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那时候他竟也没找我麻烦，倒是我自己，因为害怕而在帐篷里整整失眠了一夜，后来还提早退出了夏令营……这些年来我每次回忆起自己当初的软弱和自私，就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巴掌。”
我突然感到了一丝丝的绝望，感觉身边的人际关系是一张巨大的网，而我，是被无形的急流席卷进来的鱼，自此挣脱不去。久远时代的古人，他们没有现代这样先进的设备，手机、MP4、电脑，但他们也因此能活得更加洒脱，分享才情与诗句，烈酒与肝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当即我对唐宋宁坦诚了自己的想法：“他这些年应该因为这个屈辱的标签而吃了不少苦，但也由此培养了乐天到世界末日都会微笑的性情。这可不可以说成是一种苦尽甘来，甚至因祸得福呢？”
“现在你这么想，是因为他还没认出我来吧。如果当真认出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他现在又成了晓琳的朋友，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她呢……所以我才能找机会向他道歉。”唐宋宁的眼神变得像一颗浩瀚宇宙里无尽遥远的星体，经纬线纵横交错，折射出幽冥的光。
所以他现在除了担心妹妹，又多了一件烦心事。于是刚才原本应该万无一失的弹奏才会突然出错……是这样的吧？
不过我还是拿眼神鄙视他：“你要给我保证，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可以这样‘陷害’我！”
“我保证……不会把真相留在最后才告诉你，这确实对你有失公平。但我可不保证，我不会给他们俩制造激情的机会哦！让陶家谦成为我的妹婿，再跟他提当年的憾事就容易启齿多了。”他嘴角露山一丝腹黑的笑。
“混蛋……你至少要先考虑下你妹妹的真实想法吧。反正……她的幸福权并不该是掌握在某个人手中，而应该是自己。”
“哦？你知道她最近有多幼稚吗？迷恋《黑执事》我不介怀，居然还跟那个袁绍把QQ名改成了‘主人夏尔’和‘恶魔塞巴斯蒂安’，整天调情……也难怪她跟陶家谦那种老顽童会有那么多的共同话题呢。”他伸出那双曾拿过国内外不少奖项的镀金的手，言笑暧昧地捏了捏我单薄的肩膀。
一想到唐晓琳那种被随时监控了举动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的状态，而对面的唐宋宁竟然像在慢慢雕琢一件艺术作品一样露出摩拳擦掌的兴奋表情，我就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依唐宋宁看来，唐晓琳根本就是个没见过大世面大风雨的不折不扣的单细胞萝莉，可是我怎么都觉得，她绝对不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简单女孩。在感情面前，她一向遵从自己内心的那种执著，比那些彪悍抑或懵懂的同龄人坚定多了。
后来的经历也证明，我并没有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