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听说每颗星都会寂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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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5

还是谢谢你让我长大了。

【如果爱情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那么我一定是睡过了头】

那天晚上,杜晓晓看我情绪很低落,便调侃道:“哎哟,你也是从图书馆回来的吗?真讨厌,那里的帅哥美女多得让人无法专心复习吧。”

那时候她正在下载一个英国独立男歌手的新歌,还说祝昔阳如果朝这方面发展应该前途无量。

我脑海里就冒出当初我跟他介绍与唐宋宁强强联手却胎死腹中的念头,也只因为他一句话便泼了我兜头的冷水。

当时我说,我觉得你们加起来的那个水平,去上春晚绝对绰绰有余!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这个名字先是脸色一沉,随即嗤笑一声:“沈青兰啊沈青兰,没想到你的审美水平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以后不许跟我提他。”

我当时就懵了。他们不是还没见过面吗,干吗臭着一张脸好像唐宋宁欠他一百万似的?或许就像电视里所说的,有些人天生八字不合吧!虽然是开玩笑,但确确实实中伤到了我,以至于日后我任何萌生的建议都三缄其口。

此时,我仿佛在故意跟杜晓晓唱反调似的,二话不说打开电脑在微博上写:新歌越来越多,动听的越来越少;新朋友越来越多,知心的越来越少;科技越来越发达,地球资源越来越少。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乱?是心出了问题。地心与人心,惺惺不相惜。

她终于一本正经凑过来像只嗅觉敏锐的仓鼠一样:“喂喂,和他吵架啦?”

“分了。”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很心虚,但我还要装着很自然,很淡定。

“……”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夜晚,每个人都用这样神经兮兮的怪异表情来看我,好像在看一桩闹剧。

但她终于还是开口,笑一笑说:“沈青兰,你已经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会把握分寸的,既然作出决定了,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要再让它困住自己了,好不好?”

我笑,晓晓啊,你现在变得跟你妈好像。

“呵,傻瓜都看得出,那么不可一世的可怜虫祝昔阳啊,除了你,他就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人。”

或许我是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受不了因为一个人而众叛亲离。那样以一敌百的牵连,让我生不如死。

眼不见心不烦。我把他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礼物和衣服,吃的穿的用的,通通都从桌上和柜子里收了起来,打包放进了床底的大箱子。杜晓晓耷拉着脑袋耸耸肩:“好吧,看来这回是来真的咯,阿门……”

那一夜鲜少做梦的我遁入了一个梦境。大概是秋天的季节吧,我与祝昔阳专挑着满园有落叶的地方,一路走一路踩。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衬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眉毛黑色的眼睛,笑容漂亮又落拓。白色的雾气围绕在身上,干净得像一首诗,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子。他说踩碎了所有的叶子就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就在累得快虚脱的我抬起脚准备踩最后一片时,我整个人掉进了一个大窟窿,然后双脚一蹬,于梦中惊醒。

过往的幸福一幕幕盘旋在脑海,再也没有任何睡意。如果你还有能力伤到一个人,那是否说明他对你有多在乎,是否该心存感激?

祝昔阳,你是我不可一世的骄傲,不可企及的远方。玫瑰花、彩色气球和灯光掌声都是属于你的,你不会想到,最后留给我的只是一片寂寞空虚的倒影。如果他不曾对我说,你的“一无所有”正是你的蛮力与魅力,如今这一切应该都会不一样。

毕竟你曾经是像遥远星群一样装点了我的天空。而我的燃烧化作腾空而起的焰火做一次全力以赴的抵达。

如果说这个世界逼迫我们学会越来越警戒和提防那些人过于套近乎的人都是戴上了面具在进行带有目的性的接近的话,那么祝昔阳,他从一而终都没有对我需索过任何。相反,他是让我那颗死了的心,对生活和未来有了崭新而热忱的期许。

结果我们还是,输给了永远。

冷知识说,埃菲尔铁塔只有20年寿命,再坚固的事物都有自己的终期。我不知道有多少段感情,可以超出这个期限。

罗莲发一条短信来说:“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好,我也就安心了。”

“……滚回你的爪哇国。”

“开玩笑啦,我是知道你最近郁闷,才准备带样东西特地来给你冲冲喜好吗?就这样说定了,下午在‘发源地’见。”

“去‘发源地’干吗?”

“陪我洗头啊。”

这个家伙,居然迟到,理由是堵车。害我在一堆顶着鸡尾酒一样头发的男男女女发型师目光的围剿下,坐立不安。

就在我准备爽约时,她举着一本影像杂志兴冲冲地跑进来告诉我,“沈青兰你个妖孽上了封面啦。”我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一个月前给她照片的事情了,不得不惊叹道,没想到这个杂志赶流程的效率如此惊人,不会是周刊吧?罗莲一拍自己引以为傲的D罩杯说,那是当然,人家跟姐关系铁,所以给你调期了。

洗完头正吹着的时候,罗莲的眼角余光看到一个身穿宝石蓝短裙的女孩进来,便对我说,这种颜色非常挑肤色,一百人里没几个敢穿出街,她算是我见过的搭配得最和谐的一个了。

连一向极其损人的罗莲都赞美不已的人,到底是长了麦当娜的胸还是林志玲的身材?无奈我的头被发型师把控着,没办法扭转过去。但是下一秒,从镜子里看到了她的上半身映像。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对方用一把比豆腐还水嫩的嗓音对其中一个发型师说:“姚老板,麻烦帮我设计一个梨花头,一次性的。”一切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而罗莲在洗头前就跟我说,“嘁,你作好心理准备哦,这里洗头的价格可不便宜,不过姐今天心情好,再说你封面的稿费已经到手了,算我请客哈。”

她跟我,是背对背坐着的方向,我的镜子里映出她的模样,我忽然发现这个人有点眼熟,再细看一眼便发现,竟然是稽诗雅!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肯定也暗中知道了我的存在。果不其然,当她的目光瞟到那本罗莲暂时摆在沙发上的杂志,突然从鼻孔里喷出一个音节:“哼,姚老板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啊,穿着绿色衣服就以为自己是根葱啦?人贵在有点自知之明,你说是不?”

那个画了眼线的菠萝男店主停止像捧着一块易碎的玉般拨弄着她的头发的动作,连忙点头哈腰:“哈,深有同感。”

……一种低气压立刻像一块钢板,重重地压上了我的脊背。她的目光像出鞘的剑锋,杀人于无形。

就连不知道稽诗雅是何方神圣的罗莲,也在她放出这句话之后,听到了个中意味,顶着一头被雷电击中过一样惨不忍睹的凌乱头发拉着我抓走沙发上那本杂志,气冲冲地付了钱便往外跑。

除了我,大家都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她站在离店面三米的距离唾弃道,哼,是老娘瞎了狗眼,这样没有品位没有立场的极品店,以后再也不会来光顾了!

我拍拍她肩膀:“你呀,别白气了,人家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好你个沈青兰啊,人家故意制造话茬中伤你,你还在替傻逼织毛衣!”她拉着我的手甩得幅度极大,就跟荡秋千似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女的是谁啊?你俩怎么结仇的?”

“人家是演艺圈的,据说是我男朋友……呃,前男友的徘闻女友……吧。”

“就是那个祝昔阳?你脑残了吗?打着灯笼没处找的男人,居然说放手就放手?”

我早已预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所以只能干笑:“好是好,但我没那种命呀不是?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根本不合适。”

如果生活本身就是一出剧本的话,我觉得我真是个有潜力竞逐奥斯卡大奖的实力派演员。那么痛彻心扉的话,竟然可以拐一个山路十八弯的调,说得如此婉转,云淡风轻。

罗莲凑过脑袋来,脸在我眼里放大好几倍:“你该不会真的那么傻,喜欢眼睛比脸起码苍老十岁的唐宋宁吧?”

“怎么可能?”

“那……顾帆远呢?”

……我肯定不会出卖他,大嘴巴地告诉罗莲,怎么可能!他不是个直男!所以,我只能慌慌张张开辟新话题,但她却像抓住致命的把柄那样,笑得贱兮兮地说……沉默等于默认,猜对了!

我无语。

最近听说顾帆远的宝贝贵宾犬挂了,放学之后他现在或许正在牵着萨摩犬散步。有时候跟他聊Q时他回得很慢,而且会说一大堆理由。比如我回来了……刚带狗狗出去便便了……你别生气啊,狗真的不能憋。我家狗每天早六点晚六点都准时叫唤,跟哭丧一样,不放出门儿撒尿就跟你没完。甚至还令人发指地扯到风向星座根本没法专心……

那时候他总算肯同我说话了,但仅限于聊天工具上。我截图给他:你看你看,我把你的备注名字改成了顾原谅,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就打算一直这么喊下去。顾原谅顾原谅顾原谅顾原谅……

他说,爷大人有大量,才不会跟你记仇!最近又发明了一句骂人的话,看来第一次是要用在你身上了。沈青兰啊沈青兰,你丫就是一USB接口!

我挨骂了还不明不白地求解释。USB,寓意为you是傻逼。

……

当我把我的五万块已经变成了4开头的既定事实告诉他时,他发了一个很贱的喷血表情,还乐呵呵地回复我:你以为这点钱真的很多啊?一下子就没了的!都不够人家做官的一年扣的税。

我说,得得得,你这种资本家应该整个家族团队购买迪拜,以独立国家身份参加联合国!

……

我发誓,罗莲那张停不下来的嘴不去当宋祖德的对手真是可惜了!不一会她又指着我扁平的胸部说,不过我看顾帆远那家伙,色迷迷得很,应该更喜欢丰乳的……吧!

“你死开!它们又没停止发育,会长到你那样的尺寸的!”

“这句话你从两年前就说过了……”她像一个胜券在握的将军在不留情面地揭着敌人“明明剩下的部队都是老弱病残啊”的老底。原来将博客密码给她是一种比吸毒还严重的错误,她居然还翻看了我两年前记录的辛酸往事!

跟罗莲边贫嘴边走的空当,我看见了每次走路都掷地有声的陶家谦学长,正从邮局里出来,手里抱着一箱快递在等车。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我们,笑呵呵地腾出一只手来远远地招手示意。罗莲说,为什么他每时每刻都在笑?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个……白痴。虽然这样吐槽学长并不对,但确实是真心话啊!

她话音刚落就奔了过去,迎过去换上一副奴颜婢膝的嘴脸笑嘻嘻地谄媚:“学长别来无恙吧,学长你这箱东西,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啊!”他一脸无辜相,“对方是匿名的,连个电话号码都没留。”

我看了看地址栏上的字迹,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却想不出是出自谁之手。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这种感觉,总之我自己一纠结于一个谜团解不开的时候就会无心干其他。

所以在罗莲和我狰狞嘴脸的要求下,他还是迫不得已地跟邮局工作人员借来剪刀将箱子现场“解剖”了。我们看到里面吃的、用的,堆得像座小山。罗莲立马恍然大悟地直起腰杆拉了一个“哟”的长音,说:“应该是暗恋学长你的小妹妹送的吧?”

杜晓晓说得没错,她不甚喜欢和愿意接近罗莲的原因,便是觉得她这个人人贪恋小便宜,为了钱敢上刀山下火海,觉得她日后必定为自己的拜金付出一点可称之为惨痛的代价。除了那个来历不明的相机和那笔钱,她也曾在淘宝上以次充好地买A货的包包,虽然现在,已经收手。然而我明白,她的本质并不坏,只是彼时迫于被生计逼到穷途末路的无奈。

但是此时此地,我的脑海里却风驰电掣地闪现出一个人的脸。

唐宋宁。

对了,那些字迹,我曾经在他的本子上见过。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想以此来弥补自己这些年来对陶家谦的愧疚感。

上天一定一定是在锻炼我的忍耐力,非要我把一些知道的秘密吞没于心。

陶家谦饶是满足感的脸上溢满感激的笑容:“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富婆暗恋也不差啦!我还得去火车站排队买十一长假回家的票呢,据说因为春运而排起了长龙,坐在公交车上距离火车站还有一站距离的时候司机就已经提醒大家可以下车排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噗,在网上就看过铁道部每一年都会对外宣称下一年买票难将会成为历史,但下一年依旧毫无改观,于是有网友讽刺道,买票难的确成为了历史,因为如今是难上加难。

罗莲摇摇头叹息,哎,我等屁民真是苦逼。每个黄牛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都是投胎的时候被上帝打了口喷嚏的人,都是出生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的人。

那时候的我或许就应该联想到,很久很久以后,当我们各自以一纸毕业证书告别学生生涯踏上工作的征途,留在不同城市里拼搏,站在烈日暴雨或刺骨的寒风大雪里等公交车时,便会被一个问题所困扰:车来到这个站已经满得像饱和的菜市场了,根本连只苍蝇都插不进脚,然后悔恨于住的地方要是在首发站该有多好啊。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撕扯着我的身体和魂灵】

后来我与唐宋宁的会面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他发短信来说,举世无双的小清新美少女,明天我生日,在家里举行派对,诚邀你前来撑腰。

我说,我擦,如果你这条短信是群发的,那绝对不可原谅;如果这条短信是单独发的,那就更加罪不可赦了!什么小清新,什么美少女,分明是来刺激我!刺激我!

我一想到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肯定都是社会的名流,一个个拉小提琴敲爵士鼓的,现场该不会变成一个女子十二乐坊吧?!被邻居投诉噪音扰民可怎么办?

由于上次祝昔阳讲的偷拍事件让我吸取了教训,再加上顾帆远的乔装给了我灵感,所以那天我往头上包了头巾,涂了杜晓晓平时约会时用的口红,还穿了一对……淘宝买来的渔网袜。总的方面,我是想把自己朝性感和妖娆那方面装扮,死就死吧。为了投入那些奢华食物的怀抱,我宁愿万死不辞。

“因为路上塞车我现在才到,真不好意思,派对还没有开始吧……我终于赶上大部队了!”

结果站在门口接待贵宾的唐晓琳几乎都快认不出我来了,“沈青兰,你打扮成这样,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吗?”

我这个傻逼,原本是以为他的朋友都会一个个穿着拖地长裙珠光宝气,结果一个个走知性简约风路线,只有我最惨不忍睹……

唐晓琳将我一把拉到了洗手间,气喘吁吁地对我说,还好他们还没发现。你等等啊,我去拿我的衣服给你换上。那一刻,我真的连落跑回去的心都有了……

在她取来衣服并关上门后,我便开始利索地换装。换装之前我还看了一下那件淑女屋的中裙,前后大V领,背后有串丝绒带特殊设计,这……适合我吗?

“总比你身上那身好像刚从染布坊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装扮好吧?”

“……随你怎么说。”

“那就,像清朝的嬷嬷?”

“嘴巴不要那么恶毒会死啊,喝了鹤顶红吗你……”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但想想算了,反正我强大的心脏已经戴上一个钢盔了。唐晓琳“砰”一声关好门,我就开始换上便利拖鞋,捧起裙子往里套。

可是这时候,我却发现了窗口排风扇旁边的空隙位置,分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里面的一切行踪。灯光将百叶窗的影子像疤痕一样一条条镶嵌在他脸上,让他在夜色中看上去就像一个恐怖的魔鬼。

可是这里是二楼呀……他怎么上来的!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我的存在,下一秒我听到有沉重的物体落地的闷响。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发声尖叫起来。

站在门口把风的唐晓琳一听到我的惨叫便冲了进来,可是为时已晚,我为了不破坏大家高涨的情绪和现场愉悦的氛围,只能支支吾吾地告诉她:“没事没事,我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大惊小怪……”她话刚说完唐宋宁便闻声而至了,说,“好你个沈青兰啊,来了也不吱一声就脱离大本营啦?”

我相信他看到我的第一刻那迟疑的瞬间应该是发现了我穿的是他妹妹的衣服,但还是不拆穿地招呼我,这让我仍陷在恐慌状态的心里有点莫名的感动。还好,现场有红酒和水果以及舒缓的音乐压惊,我突然还是忍不住悄悄问唐晓琳:“你们家最近会不会……经常有陌生人出没在附近什么的?”

她眨了眨芭比娃娃一样的大眼睛答,没有啊。

但唐晓琳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拍一拍自己的大腿,五官皱成了一团,把我的手臂摇得像少先队员手中迎风招展的旗杆:“怎么办怎么办,今晚这么重要的party,我居然忘了请袁绍!我的罪孽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莫急莫急,他如果不知道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我一想到他一出现唐宋宁反而可能会非常暴怒的样子,就觉得其实她不告诉袁绍也是明智之举。但唐晓琳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傻了眼:“我写在了空间日志的啊!”

莫非刚才那个人不是偷拍党纳兰菲菲找来的爪牙,而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我就抓着唐晓琳的胳膊往屋外的窗台下跑去,可是那里除了地上留下的一点点血迹,什么都仿佛没发生过。

“怎么回事?”

“我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有个人趴在那往里面看,应该就是顺着这条煤气管道爬上去的吧。”

“惊!居然会有这种事……”唐晓琳突然扭过脸对我讲,“你该不会也是跟我一样的猜想,是袁绍过来了吧?”

唐晓琳问完就自己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屋后的铃声突然就在宁静的夜色下响了起来。

即使很快就被切掉。

但她还是壮起胆子,拉着我,一步步地靠近真相。就在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那个人自己从屋后窸窸窣窣地走了出来。眉眼里带着淡淡的风霜,脸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稠密如豆的汗滴,开口的时候嘴边立刻有了一团白雾。

“影痕。”

带着轻微抖音的声线,像一潭泉眼,在死气沉沉的夜里冒出温热的气息。

影痕是唐晓琳在游戏里用的名字。

“笨蛋,你怎么不光明正大地上去,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唐晓琳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于脸庞奔流,坦率地跑过去投入对方宽厚的怀抱,紧紧相拥。男生手臂上纹着YH的刺青,像一个近似完美的隐喻。

我不得不感叹,他们这一对,爱得实在太艰难了。

刚好路边有夜行的车灯一闪而过,提醒着他们,今晚的重心应该是唐宋宁的生日派对。或许他现在正在四处寻找着我们。

我劝唐晓琳说,先上去吧。她对袁绍还恋恋不舍,从包里掏出所有的钱塞给了他:“你先在这附近找个酒店住下,然后把地址发给我,明天见了。”

“我自己有……”

“都别讲了,快走吧。”我将唐晓琳拉了过来,然后对他重复道。唐晓琳要是再哭,脸上的妆全都花了。

就在唐晓琳低下头擦干脸上的泪痕时,唐宋宁果然出来了。

“喂,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啊?”

“看……星星啊。”我连忙搪塞道。

“神经病!快进去吧,大家都等着你们现场献艺呢!”

“什么……你邀请老娘来的时候怎么没提到要表演的环节,不然就算有哈根达斯吃我都不会来的!”

唐晓琳听到我们神经质的对话终于破涕为笑回归元气满满的正常状态,上楼补了妆,又神气活现仿佛人品爆发地唱了一首席琳迪翁的歌,挑战世界女高音!全场都惊呆了。我不免深切地怀疑,唐家列祖列宗可能都是搞音乐的,所以细胞才会移植到他们身上,变成一个会弹一个会唱的,把其他来宾都变成了浮云。等到我上台的时候,我站在那里说,我要讲一个冷笑话,接着就像喉咙卡了鱼刺,再也说不出话来。就在大家纷纷表示看不下去的时候,我便开口了:“姐不是电视机,不要老是盯着姐看。”

……

这就是我卖给唐宋宁大面子的,出生入死的表演。

下台之后我累得像个被烤熔的泥人,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对唐晓琳说,以后你那个奸诈哥哥的邀请我是都不敢参加了。

她却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在盘算着快点结束然后去见袁绍,你快帮我灌醉他啊!”

“这样好么……你确定?”我的酒量很悲剧,好在其他人可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士,唐宋宁很快就面色如潮支撑不住了。唐晓琳借机扶他进门休息,然后跟大家一一告别。

就在她送完除了我之外的最后一名嘉宾之后,唐宋宁还在房间里嚷嚷着:“我没有醉!我还要喝……干杯!”

唐晓琳朝我递了个眼色,示意我到她身边去,然后她附在我耳边说,青兰姐姐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晚就睡在我房间假扮我,拜托你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天亮之前我就会回来替换你,求求你了。”

那一刻,我们隐藏着各自的心事笑了,也沉默了。

想到刚刚袁绍受伤又独自一人待在异地宾馆的情形我也觉得过意不去,便嘱咐她路上小心,自己蹑手蹑脚地往床上一躺,拿一张大被子蒙住脑袋给杜晓晓发短信:好晓晓,我今晚在朋友家睡,不回去了啊。她说,好你个沈青兰,学坏了啊。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没有气力回复,纠结成麻花状的心里开始胡思乱想:“就算唐宋宁那个家伙醉得不省人事,也不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对吧……”下一秒我立马又把自己给鄙视了。这种八点档的剧情都想得出!

这一夜我都处于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半夜我只听到唐宋宁房门打开的声音,紧张得冒出一身冷汗,大气都不敢出,却发现他只是酒喝人多了去上了一回厕所,又继续听到他关门大门栓上锁的声音。

可是五点的时候,该死的唐晓琳还是没有如约定中回归。

六点,天光已经熹微,她还是连个影子都没出现。我处于无比被动的位置。

该不会去找袁绍的途中出什么事了吧?一联想到以前杜晓晓的遭遇,我原本就稀薄的睡意更加一扫而光了,干脆整个人坐起来,发现腰酸得像身体里面装了一箱柠檬罐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本来就不应该来参加这个什么富庶的华丽酒会,在房间里睡到满室阳光倾泻一地再醒来才对嘛!

这个时候的祝昔阳,他在做什么呢?我忍不住手贱发了条短信给他,最近还好吧?

想不到他还醒着,而且回复了。这超乎意料的声音响起之后,我下意识赶紧用手捂住。可是已经人迟了,兴许是唐宋宁原本就有着一双对旋律非常灵敏的耳朵,于是他敲了敲门进来之后,发现了躲在被子底下瑟瑟发抖的我!

一切都露了馅,当他再三追问我唐晓琳的去处时,我还是很没骨气地报出了那家宾馆的名字。他脸色“嗖”地变了,毫不客气地拉着我一同赶过去,对宾馆的工作人员谎称自己妹妹有危险,拿到钥匙后便啪地踢开了门。

唐晓琳与袁绍相拥着从睡梦中醒过来,她满脸都是那种被背叛的愤怒和惊诧望向我,又看向唐宋宁,抓了衣服挡在胸前便将袁绍护在身后,“哥,你来干吗?”

唐宋宁二话不说冲过去将她一把推开,对着赤条条的袁绍就是迎面一拳,然后两个男生在我们两个不知所措的女生面前终于正面交锋,扭打成一团。

他们之间有着人多的误会,人多的对峙,人多言不由衷的矛盾,在这一刻终于化成一下下饶有力道的拳头,变成肉体上痛快淋漓的伤痛。

唐宋宁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撕扯着我的身体和灵魂。

后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世间所有的感情都要经历一段段波折和暗流,才能最终抵靠幸福的彼岸?

“够了!”

唐晓琳突然大叫一声,眼眶里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往下掉:“唐宋宁,袁绍他只是抱着我而已,什么都没有发生!请不要以你的自以为是来保护我好吗!”

嘴角淌着淤青的袁绍先停了手,唐宋宁在下一刻“嗖”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却依然冷笑,说:“好啊,如果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浪荡落魄甚至肮脏的你,对得起父母亲的在天之灵,那么无所谓,以后你与我,恩断义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告密的……”唐宋宁走后,我面对着她和已经穿好衣服的袁绍,窘迫又焦急地解释。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身后的袁绍突然擦干嘴角的血开口说。

“啊?”

“因为好奇昨天还是赶过来了,想不通为什么影痕会那样对我,又碍于情面不敢贸然进去,就趴在窗口准备等她进来抓住时机跟她对话,结果看到一个穿了她的衣服的背影便以为是她,结果……实在很抱歉!”

“昨晚出门太急,我没发现自己的手机就快没电了,所以我也对你道歉……”唐晓琳咽了咽口水也续着男生的句末说,“谢谢你,我哥之前还是有句话说对了,不要再随便麻烦别人的好,我以后会牢记的,再见。”

我知道,她还是在生我的气,她一定觉得我出卖了他们的秘密。唐宋宁踢开门那一刻他们两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时,我就恍惚错觉自己是个千古罪人。

她不再理会我,转身心疼又愧疚地对满身伤痕的袁绍说,你等我,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就搬出他的房子。

拖着自己都感觉像是假肢的双腿走出那家宾馆以后,我才想起祝昔阳发的短信我还没打开。点了阅读键之后,那些字眼便像无限滋长的藤蔓一样,将我整颗心脏都包裹起来。

我一夜没睡好的委屈,亲眼见证干架的仓皇,那些熙熙攘攘破釜沉舟的坏情绪,都在这一刻,通通变成了无色的烟云,从体内蒸发。

“不好,因为你不要我了。”

虽然通俗直白,却胜过了我听过的所有情歌的诗意与温柔。我甚至就差一点点,要被他重新收服了。

我记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祝昔阳的哥们给我说过:“他这个人懒得要命,一般不会给别人发短信的,有事就直接打电话。但是现在呢,因为你,他手机是静音,每天就连上厕所都拿在手里生怕错过了回晚了你生气!”

我不知道别人的感情是不是也由这一点一滴的感动汇聚而成的汪洋。虽然有点程式化,但少了一点点就味道不对劲了。

我又想哭又想笑,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感觉自己像个游魂,为了不引入注目而努力掩饰着自己复杂的情绪。有的事情就是一直看不开,一直钻在牛角尖里,说好听点算是执著,说白点也是傻,可是人有时明知故犯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