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少年心理师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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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归家(1)

雨过初晴的雁山,天高云淡,云雾缭绕,清透碧绿的山峦远远望去,恍如水墨图画。

五年的时间,让那些与铁索吊桥纠缠一起的树木生长得越发旺盛。粗壮的枝条弯弯折折,与蔓延交织的青藤共同支撑着整座吊桥。色彩浓烈层层叠叠的叶片之间,点缀着嫩嫩的黄、浅浅的白,溢满了清新的气息。

莫晓乙和周觉并肩站在桥头,身影仿佛融进这幽绿的世界,变成最美的一道风景。

“是不是很漂亮?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条藤,都是我亲手栽种的。”莫晓乙不无骄傲地说。

周觉啧啧感叹:“亏你想得出来。若没有这些树藤的支撑,这座桥怕是早就废了。”

“是呀,当初就有两个孩子从桥上掉了下去。否则我也想不到修补这座桥,就是因为不想再看到悲剧发生。”

“你那时才多大呀?晓乙,我发现你果然是天生的好人。咱们晨曦今年的最佳公民奖,非你莫属。”

莫晓乙一脸似笑非笑:“周大警监,过奖过奖。”

周觉嘿嘿一笑:“哪里哪里!我这话算得了什么,想想你和裘立的对话,那时你把我给夸的……啧啧,现在想起来都脸红。”他嘴上说脸红,脸上却洋洋自得,神气活现。

莫晓乙没好气地打击他:“我那是为了刺激裘立。趁他情绪失控,才好一举击杀,你还当真了?”

周觉很是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已经决定将你的话录制下来,作为今后的人生指南。可惜那个时候没有录音器,所以,你能不能再给我重复一遍……喂喂,你去哪里?晓乙,等等我。”

走过荒草丛生的山路,莫晓乙走进载满记忆的小小学校。

不足三十平米的操场早已荒芜,透过破碎的窗户,仿佛还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那个常常被敲响的铃铛也已锈迹斑斑,孤单地挂在朽腐的房檐上。就连脚下的土地,也失去了曾经的光华。

莫晓乙知道,那段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静静地坐在大树下,望着曾经偷窥了三年的教室。两个小时过去了,莫晓乙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周觉一直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也不催促。

直到天边的云被染成绯红,莫晓乙才站起身:“阿觉,我该回家了。”

“好,我陪你。”

那是一处依山而建的房屋,全木结构,一米多高的平台作为底座,以防野兽和毒虫蛇蚁。周围是高耸的白桦林,雪白的枝干和茂密的枝叶为房屋竖起一道天然的屏障。房前房后开满了野花,星星点点,清新淡雅,偶尔飞来几只蜂蝶,给这小小的居处平添了几分盎然生机。

周觉忍不住赞叹:“哇哦,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莫晓乙淡淡地笑:“确实很桃源。夏天蚊子咬,冬天冷掉手,最适合你这种祸害住了。”

周觉俊脸一垮:“别跟我提蚊子,小心我和你急!”

自从被毒蚊子叮晕之后,周觉开始闻蚊色变。办公室若是不小心被放进一只蚊子,那天负责的警卫员就等着倒大霉吧!所以如今周觉身边无论警卫还是秘书,个个都是捕蚊能手。

虽然知道没人回应,莫晓乙在推门进去的时候依然喊了一声:“妈妈,我回来了。”

没想到莫晓乙话音刚落,就从里面冲出一个黝黑精瘦异常苍老的女人。

周觉张口结舌地指着那女人:“晓乙……她就是你妈妈?”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晓乙的妈妈,但是就凭晓乙这外貌,他妈妈纵然不能倾国,也总能倾城吧?怎么会是满脸核桃纹……基因突变吗?

莫晓乙狠狠地瞪了周觉一眼,连忙走上前去,礼貌地问候:“刘嫂,您好!我不在的时候,多谢您照顾妈妈。”

刘嫂有些胆怯地看着莫晓乙,慌乱地点点头:“我是来送饭的,顺便收拾一下屋子……那我先走了!”说完便急惶惶地跑掉了。

周觉撇撇嘴:“原来是钟点工,她怎么好像很怕你似的?明明是她看起来比较可怕,演个女巫什么的都不用化妆!”

莫晓乙无奈地摇摇头,“她一直都这样,见到我就跟见到鬼似的。”

周觉上下打量莫晓乙:“挺和蔼可亲的呀,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放到大街上直接可以做吉祥物了。”

嘴里调侃脚步却没停,进门就是餐厅兼客厅。房间很小,布置也很简单,还有几件早就过时的电器,屋子却被收拾得非常干净。左侧是主卧,也就是晓乙妈妈的房间,右侧是厨房和晓乙的卧室。

莫晓乙轻轻推开左侧房间的门,探进头去,再次重复了一句:“妈妈,我回来了。”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窗前,身前还竖着一块画板,正在画着什么,对于莫晓乙的问候毫无反应。

莫晓乙也不在意,自顾自走到女人身边,俯下腰,在她的发际很轻柔地吻了一下:“妈妈,好久不见。”

这个女人虽然看着清瘦,五官却极其精致,尤其在刘嫂的对比之下,绝对属于仙女级别的。

莫晓乙的亲近似乎让女人很不舒服,她不耐烦地抛下画笔,走向卧室里侧的大床躺了下去,只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莫晓乙似乎已经习惯女人的疏离,并没感觉意外,他随手拿起一个薄被,轻轻替她盖上。

周觉很是同情地看看他,目光不由自主又转向画板。早听晓乙说过,某些自闭症患者在阅读、算数、音乐或者绘画等方面有常人所不及的天赋,难道晓乙妈妈也是其中一个?

然后,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吃惊并非因为这画有多绝妙,或者有多拙劣。这只是一幅最平常不过的简笔画,还带着几分漫画色彩。花几百元钱随便进一个美术班,学上几个月就可以达到这种水平。

让周觉吃惊的不是画风、画技,而是画的内容。

画面上竟是一个被万箭穿心的男人。男人的身体被箭矢插得满满的,横七竖八层层密密,让人看得头皮发麻。整幅画最传神的就是男人的表情,那叫一个痛苦难当,整张脸扭曲得完全变了形,就连周觉看了都忍不住龇牙咧嘴。

欣赏了一会儿,周觉继续翻下一张。还是那个男人,只是换成被巨石压身,男人的身体被碾成了薄薄的一片。周觉心里感叹,就连晓乙都没有这么好的刀工。

第三张,男人被两座大山夹在中间,身体呈肉饼状,汉堡神韵十足。

第四张,男人被放进蒸锅,锅下火光熊熊,这是在做粉蒸肉。

第五张,男人被放进绞肉机,旁边还画了几个圆圆的面皮,然后用箭头标示出最终结果——肉馅饺子。

第六张、第七张……竟然全是男人被各种稀奇古怪的刑罚折磨的样子,而且一张比一张惨烈。

周觉边看边笑,等他看完这叠图画,感觉就像刚刚从十八层地狱里参观了一圈,忍不住啧啧赞叹:“晓乙,你妈妈绝对是刑罚方面的天才!瞧瞧这张,她竟然能想到把一个人弯成车轱辘状,安到汽车底下做轮胎,这要是走上几千里路……”突然想起什么,周觉大惊失色,“晓乙,你妈妈没有对客人施暴的习惯吧?”

莫晓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放心吧,就你这样的,浑身上下也没有几两油,做成包子谁吃呀?”

周觉不服:“谁说的?瘦肉包味道也不错的,瞧瞧我这腱子肉,口感绝对好。”说完之后还扒开袖子,秀了秀手臂上的肌肉。

莫晓乙无语,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抢过那叠画,一边看一边若有所思地说:“这画上的男人……或许就是我的父亲。”

周觉眼睛一亮:“很有可能哎,你母亲被你父亲始乱终弃,对他恨之入骨,所以才借着画画发泄。不过……”一抹贼贼的笑容浮上他的脸庞,“你妈妈还是不够了解男人。其实对于许多男人来讲,若想让他痛苦到生不如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阉!了!他!哈哈,你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惩罚吗?”

“啪!啪!啪!”突然而来的几声敲击将周觉的大笑打断。

两人转头一看,晓乙妈妈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床头柜上摆放着碗筷和饭菜,应该是刘嫂刚送来的。晓乙妈妈拿着筷子用力敲击碗的边缘,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莫晓乙连忙走过去:“妈妈,你饿了吧?我去把饭菜热一热,顺便再炒几个菜。你稍等一下,很快就好。”说完端起冷菜冷饭,又向周觉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一起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倒是厨具齐全,冰箱里还有一些米面和蔬菜,莫晓乙精挑细选了几样自己最拿手的,立刻忙活起来。

周觉若有所思:“晓乙,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莫晓乙一边给茄子去皮,一边不太在意地回答:“怎么,你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所有需用,都有人定期送来。米面蔬菜即便不吃,也会定期更换。若非如此,就凭我一个小孩子和一个自闭症妈妈,在这种荒郊野岭,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周觉托着下巴沉吟:“果然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那时我年龄太小,才把一切视作理所当然。现在想来,这个地方处处都是玄机。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寻求真相,那个男人隐身幕后这么多年,也该现身了。”

周觉恨恨地捶了一下墙壁:“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他揪出来!我一定要问问那个混蛋,他到底把你当成什么了?把自己的孩子扔到这种荒郊野外,一扔就是十几年,他到底是不是人?”

莫晓乙切菜的手骤然停顿:“我比你更想知道。”

晚餐很丰盛,晓乙的手艺果然不是盖的。别说周觉,就连表情冷漠的晓乙妈妈也在吃完一大碗饭后,依然显得意犹未尽。莫晓乙连忙又给她添了一碗饭,她毫不客气地埋头大吃起来。

莫晓乙非常开心,又给她夹了一块香滑鲜嫩的卤鸡肉:“妈妈,多吃一点,明天我继续给你做。”

谁也没有想到,晓乙妈妈突然停下了扒饭的动作,瞪着碗里的鸡块,脸上渐渐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然后,她竟用筷子夹起鸡块,恶狠狠地将它丢在桌面上。

周觉勃然大怒:“喂,你什么意思?有你这样做妈妈的吗?”

莫晓乙连忙劝解:“阿觉,算了,妈妈她情况特殊……”

“情况特殊?”周觉一脸嘲弄的冷笑,“晓乙,我办案这么多年,又不是没有见过自闭症。她明明对周围的一切都有感应,唯独对你不理不睬,她绝对是故意的。晓乙,你是心理师,对于自闭患者的表现和各种症状,应该比我更加了解。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感觉不对劲。之后发生的事,也证明了我的想法没有错。稍等,我给你看一件东西,你看了以后自然明白。”

周觉一阵风似的冲进晓乙妈妈的房间,拿出一张显然是刚刚完成的图画,递给莫晓乙。

那张图上赫然画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下体却被几条毒蛇咬住,尖利的獠牙将男人最重要的部位噬咬得千疮百孔。

“这是她在你准备晚餐的时候偷偷画的。由此可见,我们的对话她非但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理解得极为到位。这种若叫自闭,那我还是抑郁呢!晓乙,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吗?她的目光每次落向你的时候,眼里有的不仅仅是漠然,还有冰冷和愤恨。她不说话,不是因为自闭,而是因为恨你!”

没等莫晓乙有所反应,晓乙妈妈竟然抢先开口说话了,声音虽然有些喑哑,却异常清晰:“谁说我是自闭症?”

“呦,您老终于说话了哈!”周觉大马金刀地坐回椅子上,双臂抱膝,一脸讥讽,“那您倒是给我们说说,您到底犯的是哪门子毛病?”

晓乙妈妈没有回答,反而转向莫晓乙:“难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都认为,我对你不管不顾不理不睬是因为得了自闭症?”

莫晓乙无力地垂落眼眸:“怎么可能?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我接触过许多许多的心理病人,对自闭患者的一切更是了若指掌。可是妈妈,除了自闭,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能让一个做妈妈的对自己孩子残忍到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妈妈?”女人突然狂笑起来,随后脸色一厉,“谁是你的妈妈?”

莫晓乙脸色顿时惨白起来:“妈妈,你不能……”

“闭嘴!既然话已出口,就不许你再叫我妈妈,我也根本不是你的妈妈,我们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周觉担忧地看着眼神茫然空寂的莫晓乙,脸色异常冰冷地转向那个女人:“那么,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哈哈,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谁了。我只知道,我这一生,都是被他毁的,毁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剩下。”

“如果我猜得不错,毁你的人不是晓乙,而是晓乙的父亲。是你自己非要将所有的怒火和怨恨转嫁到他的身上,你凭什么这样对他?”

女人脸色赤红,大吼:“就凭我生下了他,够不够?”

周觉疑惑:“那你不还是他的妈妈?”

“我说过了,我不是他的妈妈!不是,不是!”女人边说边摇头,眼泪却顺腮而下,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莫晓乙静静地走过去,动作温柔地用毛巾为她擦去眼泪,然后跪在她的脚下,轻轻握住她冰冷的双手:“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妈妈,我们都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埋藏心底多年的苦,现在可以说出来了。我发誓,会为你讨回公道。即便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女人怔怔地看着莫晓乙,看了好久好久,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为什么,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人毫不犹豫地说:“强势、霸道、狠毒、无情,明明披着一副最最美好的皮囊,却拥有一颗最最丑恶的心灵。”

周觉很是好奇:“这样一个极品男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哎,说来话长。那个时候我才二十四岁,虽然是如花一般的年龄,却不像其他女人那么天真烂漫。因为父母去得早,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对了,我的名字叫岳盈,我的想法一直都很现实,对自己的未来定位也非常明确,那就是赚钱,赚许多钱,做一个人上之人,再也不必看别人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