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谦卑和祈求换来的不过是朱棣的冷笑,他朱唇轻启,“赫连漪,你搞错了,你一直都搞错了。本王放不放他,与你跟不跟我回去没有任何关系。别说他死了,就是你也死了,你还是得跟我回去。”
我看着朱棣冷漠的有些遥不可及的脸,突然涌起从未有过的害怕。他说的都是真的,我自以为是的以为可以拿自己的命与他做最后一搏。耳后传来一身冷哼,越龙城倒在地上,那把握了半辈子也没有离过身的绣春刀也掉落在地上。
他最后的眼神是望向我的,没有痛苦,竟带微笑。
我心如刀绞,手上力道加深,剜如胸口。忽顶上着了一棒,眼前一黑,便再也看不见任何。闭眼前满眼满心满脑子都还是朱棣那张冷漠麻木的脸。
越龙城可怎么办啊,是我害了他了。越龙城可怎么办啊?我用仅余的气力想着这个问题……
疼,刺骨的疼痛好像在一瞬间化开了,我就在这疼痛中醒过来。确切的说,我是被痛醒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濡湿的粘稠,不由得叹了口气,还在痛啊,那就说明我没死。没死就要面对呢。
“小姐,你醒了?”眼前一个人影晃动,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是宝儿。
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一只碗,不用问我已经知道是什么----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儿扑鼻而来。“我不喝。”我略一皱眉,直接回道。说话间才发现自己嗓子嘶哑不堪。
宝儿沉吟,“小姐这是何苦。”
我突然就流出眼泪来,汪汪的看着宝儿,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宝儿,我知道你是王爷的人,但是咱们也相处的时日也不短,总有三分情谊,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宝儿见我这样,有些诧异,“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他有没有死?”
宝儿敛神,半晌没有说话,“小姐不要为难我,等您伤好了,您亲自去问王爷吧。”
我一呼气,将她手上托盘直接打到地上,满碗药水洒在地上,氤氲出浓浓的香味,宝儿的裙裾上也沾上了药水,淅淅沥沥的往下淋落。我指着她扯着嗓子厉声道,“出去!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宝儿神色坦然,依旧还是那副模样,蹲下身子将碎片一一捡起放回托盘,复又端着出去了。
我躺在床头嘤嘤的哭泣,朱棣对我的好都是有目的的,爹爹死了,越龙城要是再死了,这世界上还会有谁是真心待我?疼痛夹着眼泪,又痛又累,又苦又乏,我又倒在枕上昏睡过去。于疼痛之余更感觉到身上烫的厉害,不知过了多久,才忽然感到额上一阵冰凉,舒适得紧,我朦胧中想睁开眼睛,终究眼皮太重,怎么也睁不开,恍惚间好像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沉默不言。我有些迷糊了,一心只想着越龙城,根本忘记了他在城门外与人打斗的事,好像什么都还没发生,我还在锦衣卫署里与他斗武,爹爹正在一边兀自评头点足,“漪儿,你这招不对。”“龙城,这招喂得好。”……
“龙城哥……”喉咙里模模糊糊发出这几个音,眼前的越龙城却就消失了。
我终于努力睁开了眼睛,往头上一摸,果然有个湿湿的布巾。往门外看去,透着砂纸可以看到外面一个人影影影绰绰。我将额上湿巾扯下来使足了力气想要扔到门口,奈何气力不足,那湿巾只在床边悠悠落下。我翻过身,朝里闭上了眼睛。
这屋子四周只怕配足了侍卫,插了翅膀也难飞出去。我心中冷笑,朱棣为了这江山也算是机关算尽,再也不肯放我离开。
宝儿吃了我的闭门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新来了一个丫头,每日给我送药送饭,我那一刀刺得颇深,虽未伤到心脉,但也算是极其严重的外伤,因我不愿让任何大夫看,送来的药也差不多都被我泼了,所以那伤口久而不愈,化脓发炎,我也就时时昏昏沉沉的烧着。
每看到外面人影晃动,我就提醒自己一遍,出不去了。既然出不去,那就生不如死,那就死了算了吧。我索性连饭也不吃了。三日过后,正当我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之际,朱棣来了。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我的床边,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了湿帕,不顾我的反抗,一手将我的头抬起来,一手帮我擦脸,连脖子也都细心地擦了一遍。那热毛巾敷在皮肤上非常舒适,不过没一会儿温度便会降下去变得凉飕飕的,我忍不住抖了起来。
朱棣舀了一勺药汁,“喝。”
我冷笑,扭过头去。
隐约间听到他叹了一口气,用一只胳膊肘直接将我胸口抵住,手指头撑开我的唇齿,另一只手舀了药便往我嘴里灌,我拼命挣扎,满脸满鼻子都是药水,呛得咳嗽不止,朱棣并未有半分怜香惜玉,不一会功夫便把一碗药全部灌到我嘴里,又顺带着喂了一碗稀粥。
“下次你就这么喂,若是一个人按不住,再叫一个人就可以了。”朱棣对着目瞪口呆的丫头轻声道。
他已然站起身来,捡起方才给我擦脸的帕子擦手,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把她的床单被褥换一下,以后每次弄湿了都要换一下。”
丫头点头如啄米,朱棣回身看了我一眼,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便是被这么喂食喂药的,毫无尊严,毫无抵抗之力。好在身子一天天健壮起来,她们便按不住我了。不过我也已经没有了断食的雄心壮志,每日自己吃食。
直到伤口愈合的差不多,已经不会动一动就扯开新皮流血了,我对一个丫头说道,“朱棣在吗?”那丫头听我对朱棣这样直呼其名,有些惊吓,抖着身子摇头。“那宝儿呢?”
丫头终于指了指外面,“宝儿姐姐每天都在外头守着呢。”
“喊她进来。”我冷冷的说道。
那丫头不知为何,很是怕我,连忙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没多久,宝儿便进来了。她微微笑笑,“小姐起色好了许多。”
“去帮我把朱棣喊来。”我懒得与她敷衍,直截了当道。
宝儿脸上为难,良久还是说道,“我去试试。”
我冷哼一声不再理她。宝儿立在我床边,久久没有挪步,“小姐,我伺候你的时候是尽心尽力的,但是在其位谋其事,我只能听王爷的。”
我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眼中竟有些雾气萦绕。我心下一软,终究还是没有与她再说话。宝儿缓缓走出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帮我去找朱棣,一直等到深夜,朱棣也没有来。一直到我伤快养好,三保却来了。
我看到他也难免有几分嫌弃,只皱眉扭头不看他。他万分为难皆凝聚在眉头,“先生,王爷有请。”
我一下子转过身看他,“他在哪里?”
“请随我来。”
进书房前,三保忽的拉住我,“先生,切忌不要冲撞王爷。”
我冷冷答道,“你是在为我好吗?既是为我好,为何带着一帮人在城门外堵我?”三保终于不再说话,为我推开房门。
朱棣依旧是坐在案前,低头看着案宗。案上点着凝神香,从香炉子里往外吐露着一丝丝烟雾,不知道是在安人心绪还是扰人心宁。
“坐。”朱棣头也没抬。
我并没有坐下,站在案前,也不行礼,“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谁?”朱棣终于抬起头来,做出疑惑的表情。我愈加愤怒,“还能有谁?!”
朱棣放下手中的案卷,浅笑,“越龙城?”
我心头一惊,他已经知道了越龙城的名字,那越龙城的身份他便也知晓得一清二楚了。
“你这么在乎他吗?他是你什么人?”朱棣斜睨着我,一字一句的问道。
看着他威胁的笑意,我知道越龙城凶多吉少了。闭下眼睛,良久才睁开,“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与他从小便订下婚约,青梅竹马,情深意笃。”
朱棣眼中有火焰燎过,“你到王府中是为何?”
“来监视你。”
“你在府中所行所做都是为了监视本王,是吗?”朱棣压住了眼中的火焰,像个循循善诱的夫子,温和的问道。
“是的。”
“皇上罢黜锦衣卫署之后,你为什么不干脆跟他一起走?”
“那会子风头紧,两人一起不好逃,他先逃走安定下来,再回来接我,你看他不是回来了吗?我们约好两人一马仗剑天涯。”我越发信口开河起来,只想看到朱棣暴怒。
没想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其实我是想看到他在听到我与越龙城乃是未婚夫妻之后生气的,不过我高估了自己,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留在王府里,答应嫁给我,一切都是障眼法,不过是在等他,是这样吗?”朱棣依旧是平淡的语气。
“是。”我点头,又加了一句,“我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