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国学讲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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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官学日衰,私学日兴

到了东周,也就是春秋时代,周王朝摇摇欲坠了,于是“天子释官”。释者,废也,也就是裁撤了许多官职。一来是天子养不起这么多官了,因为许多诸侯不再向周王朝纳贡了,周天子没有经济实力去养那么多的官。二来也没有必要再养活那么多官了,因为诸侯国自己起来了,中央王朝没有那么多政治活动了。“天子释官”的结果必然是官学日渐衰弱。原先一个官,如一个太卜、太祝,他可以带三十个学生,甚至三百个学生,现在只有十个,十个又变成五个,越来越少。相反“私学日兴”,为什么呢?因为原本这些官都是中央政府培养的,是王官之学,诸侯是不培养的。但现在诸侯慢慢形成自己的政府了,它的功能日渐完善,慢慢形成一个独立国家的功能了。诸侯国各自为政了,这样就需要一批“知礼之士”,需要这样一些读书人。我们刚才讲过“法”和“礼”是一体的。那么各自为政了,就必然要用自己的一套规章制度去统治自己的国家,就要用这些人了。如此一来,“儒业大兴”。现在的人搞不清楚,以为“儒”是从孔子开始。一提到儒,就以为是指孔子创立的那个学派。其实不是这样的。

20世纪初,章太炎作《原儒》指出,儒的概念在孔子以前就存在,先是泛指术士,再指知礼、乐、射、御、术、数以“教民”的知识分子。到孔子自称为儒,这个概念才缩小为“私名”,变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的一派学者的专称。这话是不错的。其实,所谓儒业的“儒”,按现代的语言解释就是“懂礼的读书人”,当时就叫做術士。什么叫術士?《说文解字》解释这个“術”字,从“行”从“术”,中间这个“术”是它的读音,两边是个“行”。为什么是“行”字旁呢?《说文解字》说“術”字的本义就是都邑的街道。私学兴起的时候,那些讲学的地方一定都是在都邑,在各诸侯国的国都,不会散在乡野。于是在都邑中,这些聚集在一起讲学听课的人就叫做術士。当时的王官大部分是贵族,但成为術士,精通了礼,也有机会成为王官。所以術士是平民升迁,参与政治的唯一途径。術士也叫做“儒”。为什么叫儒呢?“儒”字从“人”从“需”。他是一个人,又是一个被需要的人。一个人进行了必要的学习,掌握礼、乐、射、御、术、数等六艺后,他就是一个被需要的,待聘、待用的人。备在那里的,当政权有需要了,就可以从这些读书人里面挑选职官。假设这个太卜官职位本来需要三个人,一正两副。现在有一个空缺,就可以从術士中间挑选。他们是事务官,管技术性的事务,不是政务官,不管决策的。决策还是在贵族手上。到了春秋的时候,因为各诸侯国都需要这样的人,所以民间的儒业大兴。

孔子其实就是当时众多学礼的儒生中的一个人。有人说他是吹鼓手出身,其实就是指他曾在国家典礼上担当乐师的角色。所以后来的儒家学派,核心就是礼,“克己复礼”成为它的宗旨。孔子的学派当时注重学礼,但有些儒生慢慢已经不满足于学习技术性层面的知识,因为当时社会已经慢慢开始乱起来了,各种社会问题逐渐浮现了。这些学了礼的人要用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观点去解释这些问题,想要开出药方,解决这些问题了。这样就渐渐形成不同的学派。孔子的学派是站在平民儒生的立场上批评那些贵族不守礼,不按照礼去做,导致礼崩乐坏。所以他们提出纠正的方法就是“克己复礼”。应该克制自己的欲望,包括对财富、权力、享受的欲望,恢复到传统的礼制上面来。孔子说过:“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如果天下有规矩的话,那么平民就不要议论政治,乖乖地做一个老百姓。但是到了春秋的时候,天下无道,那么庶人就要议政了。所以,私人讲学议政的风气就兴起了。那时候,除了孔子强调克己复礼的这一派,同时代还有老子的道家,墨子的墨家等等不同的学派。进入战国时期就迎来了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

战国时期,虽然战争频繁,政局动荡,却是一个文化相当繁荣,思想相当活跃的时期。《史记》把当时最主要的学派归纳成六家:儒、墨、道、法、名家,还有阴阳家。名家是什么?相当于西方的逻辑学,是辩论一些概念。最有名的就是公孙龙子的“白马非马辩”,说白马不是马,因为白是颜色,马是一个物体,这两者加起来怎么会是另外一个物体呢?他们就是研究这些名词、概念。阴阳家的代表人物是邹衍,提出“阴阳五行学说”。后来很多阴阳家的东西慢慢融入了道家里面。《汉书》则把当时的主要学派归纳成“十家九流”,更多一些。十家指道家、阴阳家、儒家、墨家、农家、杂家、名家、法家、纵横家、小说家。写《汉书》的班固认为,小说家不入流,所以又称“九流”。我们在后面还要详细谈到。

从百家争鸣的战国时期到六朝,中国学术思想的主流是儒、墨、道三家。六朝就是指魏晋南北朝。以前那些编史书的人,总是以自己汉民族为正统。南北朝时期,就以汉人政权——南朝为中心,不承认北方外族建立的政权,比如鲜卑族建立的北魏政权,所以就把南方先后出现的宋、齐、梁、陈四个朝代作为正统,加上魏晋,称为六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