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读物植物记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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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蝴蝶树的音乐

(Heritiera parvifolia)

蝴蝶树,海南,吊罗山

傍晚时分,结束了一日的劳作,在老鹰乐队《老鹰之歌》的旷远深寂里,晚风中的茉莉正香,翻看到喻丽清写的《蝴蝶树》,想着那只玛瑙蝶,比起老鹰,它在坚强方面也不见得就差分毫,只是它的坚强是以轻盈的方式来实现的:

阿拉斯加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玛瑙蝶,它们要飞越三千多里的迢遥路,到蒙特瑞半岛寻它生生世世不能相忘的那一株“古老的情人”蝴蝶树。有的玛瑙蝶在穿越太平洋的途中就精疲力竭而死,寻到的便心满意足地栖息在树上,将自己全部的美丽献给这一棵蝴蝶树。——它们将收藏起自己的美丽,在这里怀胎,然后飞回故乡产卵,下一代却又将再飞回。

我打下这些字的时候也是愉快的,因为我感觉这只蝴蝶是愉快的,因为无论是死在穿越太平洋的海面上空,还是断翅于自己“古老的情人”的树梢枝头,起码它知道自己要飞向哪里,它愿意这么飞——还有比情愿更大的理由吗?所罗门在《圣经·雅歌》里咏唱:不要惊动,不要叫醒你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然而在“三千多里的迢遥路”、蝴蝶脆弱的翅膀和那株蝴蝶树之间,这情愿之路是如何构成的呢?

在太平洋万亩波浪到热带雨林万亩森林之间,是什么声音在指引着蝴蝶脆弱的翅膀,除了那株“终极”的蝴蝶树,难道太平洋之上风声的音乐、晨曦的味道、大河的弯曲、山峦的起伏、田畴篱笆旁站着的人和他身上的晨光,和这只蝴蝶的飞翔丝毫没有关系么?

生态学家告诉我们:燃烧亚马逊热带雨林的一棵树,多少会改变一位巴黎市民所呼吸的空气的品质;而尤加坦一只鼓动翅膀的蝴蝶,会影响到赫布里德斯蕨类的生命。而基尔连摄影术则显示:当一个新人走进一个房间时,他的电场同那些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的电场会经历某种改变,他会影响到这些人的情绪状况。

那只玛瑙蝶脆弱的翅膀穿越整个太平洋影响了谁的生命,是太平洋、鲍勃·迪伦抑或我?或者热带雨林有了它的飞翔才如此茂盛?在玛瑙蝶飞进的茂密森林里,从任何方向看,视野都不会超过两米,在那里,你必须依赖鼻子和耳朵接收至关重要的信息,于是耳朵就变得极为重要。

在这只玛瑙蝶翅膀下,传统的印第安人、热带雨林里的黎族先民能听懂风吹树的音乐,他们甚至可以从这声音里辨别出不同的树种——因此,音乐家说,印第安人诠释声音的能力可能超过任何其他民族……当我们从车流、电动割草机、电锯、摇滚乐和喷气式飞机的声音里站在广场发怔的时候,或者玛瑙蝶听到的是雨林黎寨的夜里,有节奏的木头敲击声,那声音自然天成、雄浑粗犷、深沉悠扬,那是黎族人用两根长约两米、碗口粗的木头上下悬吊而成的古老独特的乐器——丁东琴。演奏时,手持两根棒子在这两根粗大木头的不同部位上敲打,便会发出音调不同的撞击声。这从黎寨升起的原始的木头之音,带着远古洪荒的气息,隔山越林把自己送进丰盛的荒凉,这路是否由空中飞翔的玛瑙蝶指挥?而梅纽因在非洲听到的,鼓手在两座山上用鼓声你来我往地敲击互道晚安,这声音或者也飞进了玛瑙蝶的翅膀?——声音的世界是来去无阻的自由王国,在热带雨林中,它几乎就是玛瑙蝶的翅膀飞过空气时的震响和光。当玛瑙蝶终于落翅于它的蝴蝶树,或者就是两年后的今天,置身新疆伊犁的如蝶飞雪中,心里突然涌出鲍勃·迪伦的歌声:

我曾经苍老

而今风华正茂

那么在玛瑙蝶飞向蝴蝶树的途中,那棵蝴蝶树在做着什么呢?当然,它在长叶子,偶然开花。蝴蝶树开花时节,散发着清香的淡黄色小花,像极了一只只流连忘返的蝴蝶,竟然能诱使很多真蝴蝶前来聚会,而这花儿,此刻正指挥着玛瑙蝶飞越整个太平洋。

但是,能让玛瑙蝶千里迢遥地记得这种诱惑,我便不情意全部用科学啊进化啊器官啊去理解它们。我接受我所不能理解的那一部分世界,特别是当我写下“蝴蝶树”“玛瑙蝶”“飞越”“三千多里的迢遥路”这些词而感到愉快时,还管科学做什么呢。

当然,我允许别人和我不同,他们偶然会管它。他们说,蝴蝶树是一种濒危树种,也是国家三级保护树种,又名加卜(黎族语),常绿乔木,高35米,胸径近1米,是海南热带沟谷雨林的典型树种。仅分布于海南海拔300~500米以下部分地区的山谷中。蝴蝶树性喜高温、雨量充沛、土壤肥厚、湿度大的静风湿润环境。幼树生长缓慢,能耐阴,长大后喜光。4—6月开花,8—10月果熟。

那么这种仅生长在海南的蝴蝶树是不是玛瑙蝶寻找的那棵蝴蝶树呢?如果是,那只玛瑙蝶没飞到海南岛而飞向蒙特瑞半岛是不是飞错了地方?

可我不管它,玛瑙蝶自有它的想法,它只能在自己的想法里飞,这点大约和人一样。我要补充的是,虽然你大约不是玛瑙蝶,但保不准你也想见见那棵蝴蝶树。那么,你可以到海南岛兴隆热带花园或者尖峰岭凤鸣谷去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