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读物植物记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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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亲爱的依兰香

(Cananga odorata)

依兰香,海南,儋州

请让我反复地叫着你的名字:依兰香依兰香依兰香……你知道吗,在这么叫着你的时候,我仿佛又回到了儋州热作两院的植物园,回到了我在两院晨跑的黄昏——

一路上都有隐约的香味伴着我,我以为热作两院的黄昏是带着香味的,后来才知道是你,从我的眼鼻喉舌、从我每一个张开的毛孔唤我,用你无以伦比的香覆盖我……那会儿,你的香味里有一条传说的中国龙,它飞翔在大海上,滴下的唾液,在碰到海面的那一瞬间,形成闪闪发光的“龙涎香”,“龙涎香”散发出奇异美妙的香味,指挥着整个大海浪花涌动……

你知道,那会儿我刚刚离开愚笨的猪笼花,你能够想象吗?一朵花竟然还吃虫子,还为此得意洋洋,她竟然还好意思让我碰她那朵吃过无数昆虫的“猪笼”花瓣——我纯洁的心永远不准备理解一朵吃虫子的花!虽然猪笼花的花朵不臭,可是,它吃肉的同类植物中有很多花朵把自己弄得奇臭无比,只为了一小块不起眼的昆虫的肉,一朵花就可以堕落成这个样子!

哪里像你,亲爱的依兰香,我叫着你的名字,就浑身爽洁芳香。而猪笼花,这怎么可以是一朵花的名字,多俗气啊,一朵花的名字里竟然有一只猪钻来钻去,这个想法就能让一朵纯洁的花儿发疯——你当然不用发疯,你是名贵的乔木花卉,当今世界上著名的“依兰—依兰”香精和定香剂就是用你的鲜花为原料提取的。怎么能拿你和猪笼草比呢,就是不比香味,单比外形,你是作为一棵树的形象站那儿的,它却只能爬在树或藤上附生——多么可耻,附生!而且它只知道为自己捕虫子,从来不管别人。而你在开花时,老远就让我闻到你清远的香味,黎村苗寨旁有一株依兰花开,整个村寨都是香的!不仅仅如此,你名贵的香花不仅仅为这世界带来香气,你的美德还让蚊虫闻而生畏。

我喜欢听别人这么夸你:依兰开花时节,花树附近不见蚊飞,没有蚊咬。一路的旅途之中,我越怕那些蚊虫咬就越是想念你,也越相信世界是因为有了你的香味才会有美丽的花窗帘,有了花窗帘才有了淑女,有了淑女才有男人竟然拿着一个破轮子就敢上战场出生入死——还美其名曰拿破仑——他拿着一只破轮子就敢去丢命,难道不是为了让他的淑女在后花园种植芳香的你吗?——对了,拿破仑的约瑟芬种的是玫瑰,不知那会儿的玫瑰味道如何,现在的双瓣和多瓣玫瑰们很多都没有香味了,一如我已永失我充满玫瑰香气的维吾尔族院落旁嬉水的童年。想到这,我也想写张枣那句诗:一想到一生中后悔的事情,/梅花就落了下来。可是,在这个追求无尽繁复的时代,很可能后悔的梅花全部落下来,也生不成一朵依兰之香。

那些失去香味的双重多重玫瑰和其他精心栽培出来的玫瑰一样,并非完全是园丁的创造,它们首先来自花朵头脑中花哨的念头。比如说,玫瑰中一个叛乱分子、某个基因把错误信息送到本应长成雄蕊的地方,结果该长成雄蕊的地方却接收了色素,变成了花瓣。虽然在这种花朵的花瓣边缘,仍可找到本来是花药的盖子,那本来是拿来装花粉用的花盖,现在也变成了抢镜头的花瓣。这类突变是致命的,它会让花儿们无法生育后代。结果却是,在商品价值的尺度下,几百年来,园艺家一直鼓励并促成这种突变的发生,他们把各式各样的玫瑰杂交育种,制造出不计其数的壮观花瓣、无穷无尽的色彩变调,并站在失去了香味旋律的玫瑰中心,捧着他们的金质奖章。

可依兰香,好在你还在用准确的香气托送自己的花朵,这花朵弥漫出的香气之路,通过人类跪着的双膝、低敛谦卑的眉眼、封闭的庙堂拱顶,直抵天际。

好在此刻,我还能在你的香味联姻的天地间,写这封信。

亲爱的依兰香,你看你多么重要。我实在不能想象没有你的世界,就像无法想象女人不淑女,男人不打仗的世界——可是,让他们打仗或者淑女去吧。

我们开花。

挚爱你的 × ×

依兰香小档案:番荔枝科依兰属常绿大乔木,又名香水树,高10~20米,花期5—11月,花朵较大,长达8厘米,黄绿色。依兰香花朵香气独特、浓郁、持久而调和,是珍贵的香料工业原材料,被人们称为“世界香花冠军”“天然的香水树”。依兰香原产东南亚的缅甸、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地,现广泛分布于世界各热带地区,我国广东、广西、福建、四川、云南、海南、台湾等地有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