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1976--2012我的野人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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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搏命追踪大脚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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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的猎人真是无孔不入。当我们朝着山坳里的一行隐约的足迹迅速追上去时,这才发现雪地上的足迹,不是野人留下的,而是现代人的足迹。猪拱坪方圆百里渺无人烟,在我们朝着一个山坳的低洼处走去时,森林的雪地上出现了一条被猎人踏出来的小路。在天近傍晚的时刻,我们沿着猎人的足迹,走进了森林边的一间既坚固又保暖的小木屋。

这种用树杆横着垒建成墙壁,用厚厚的树皮作瓦,用泥土糊住了四周墙壁缝隙,隐藏在深山中的小木屋,是山区农村在集体所有制时的产物。这种被称作药材场的小木屋,是山区农村搞副业发展集体经济的一点指望。小木屋的主人,猎人周本学、向昌安是两个和颜悦色、忠厚老实的当地人。他们住在阴峪河下游的一个村子里。他们是被村上安排在原始森林,专门给村子里种植药材的。

能在与世隔绝的原始森林中找到这么漂亮的小木屋,能在猎人暖融融的小木屋里吃上香喷喷的野味肉,四个人拥挤在一个用树枝搭建的通铺上睡觉,人丝毫也感觉不到冷,这对我和助手袁峪豪,都无疑感到了莫大的幸福。在猪拱坪的夜晚是一点也不寂寞的,那些被猎人霸路上的钢丝圈、绳套、吊环套住了颈脖子、脚脖子的不幸的斑羚、狐狸、林麝们,在黑夜里发出的悲哀的吼叫声,使我难以入眠。我也要从这些野兽们的吼叫声中,分辨着有没有我朝思暮想的野人的声音……

像每天早晨一样,森林里的竹鸡、红腹锦鸡、黄腹角雉们,刚刚用粗犷的合唱唤醒沉睡的大地,猎人周本学、向昌安就总会在东方刚刚破晓的时候,由一个人赶紧起床,到森林里去清理霸路——收获他们的快乐。但当他们不多时扛回什么毛冠鹿、斑羚、果子狸或者母麝獐时,另一个在家负责生火做饭的人,只要远远地看一眼猎物,往往立即就会扫兴地朝他喊一声:“唉——把它扛回来做什么哟——何不扔掉算啦——”

猎人在获取猎物后,为什么会感到失望,直到有一天,我才从向昌安的口中知道了内情——原来,他们在天寒地冻的季节早早地进山,主要是希望能捕杀到虎豹、黑熊和林麝。按他们的说法,唯有获得虎豹的骨头和皮张以及熊胆、熊皮、熊掌和雄性麝獐的麝香,才能帮助他们完成每年的副业指标。

住在周本学、向昌安的药棚里,我与袁裕豪每天都要根据他们的指点,到周围的山中搜寻野人的足迹和深山洞穴。这段时间,我们在猪拱坪探察了羊雀洞、火烧洞、燕粪洞、豹子洞。4月10日下午,我们因在山中穿插得太远,人又十分饥饿,加上寒潮的袭击,森林里布满了迷雾,我正担心在天黑前不能回到猪拱坪,被困在林海雪原中过夜,背着步枪一直在前边寻找目标和道路的袁裕豪,突然兴奋地叫起来:“这里有脚印——”

“什么脚印——”我大声问道。

袁裕豪观察一阵雪地上的脚印,突然开玩笑地说道:“跟我们一样的脚印——哈哈!这里好像来过外星人——”

我赶忙走一阵,上前一看,雪地上果然有一行脚印。只是这一行脚印是朝着猪拱坪西北方的一条阴森黑暗的山谷里延伸去了。

“唉!我是走不动了……我们还是准备找个山洞过夜吧。”

听助手说走不动了,我心里也感到了一丝的焦虑。经过一番考虑,我指着雪地上的脚印说:“我们沿着这个人的脚印再往前走一会……”

夜幕和迷雾笼罩着大地。我们在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一条山谷里走着。仅走了几公里,我们终于在一条山沟边找到了一个四角落地的小窝棚。一个50开外的男人,可能是一个人在深山狩猎太寂寞,竟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窝棚里做伴。父女俩坐在一堆篝火边猛然看见我们的身影,一时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我赶忙上前打一声招呼:“不用害怕,我们是考察野人的。”

“考察野人的?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猎人问着。

“我们住在猪拱坪,”我见猎人还疑惑不解,就问道,“你知道山中的野人么?就是长一身红毛,没有尾巴,披头散发,站着走路的。”

“哦!你们说的是人熊啊,”猎人恍然大悟地说道,“两天前我们的霸路上还套住了一个”。

助手袁裕豪听说猎人套住了一个野人,一下子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问着:“现在在哪里?”

“现在?哪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猎人抽着一节旱烟,慢条斯理地给我们讲起故事来,“那是上前天的夜晚,我听见霸路上一直有个东西在吼叫。我仔细听那声音,又不是狼,又不是羚羊,也不是黑瞎子和麝獐,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伤心地哭叫……我想,等天亮了早点去看看。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它的声音才突然停止。第二天一大早,我提着猎枪就赶到霸路上……那家伙已经挣脱了脚上的绳套跑掉。雪地上,只看见有许多一尺多长的赤脚的脚印……”

这天晚上,在这个叫黑湾的小窝棚里,我与助手就紧挨着猎人父女俩的小床,在火堆边躺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没等猎人醒来,我们匆匆吃了些饼干,便很快上山找到了猎人的霸路。但从地上一些足有40厘米长的大脚印看,野人从一个仅能套住林麝、斑羚的小绳套里挣脱后,就朝着黑湾西边的无人区,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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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告别了猪拱坪的周本学、向昌安,告别了黑湾小窝棚的猎人父女俩以后,就沿着从霸路上逃窜的野人大脚印,一直追踪到了西边的一道陡峭的山崖地带。我们时而穿越密林,时而跨过猎人的霸路,一连翻越了两条大山梁。在一道悬崖处,野人的足迹突然中断了。时间已到四月,阴坡的山坳和茂密的森林中还有半尺深的积雪,在一些高山向阳的草地和山坡上,却早已没有了连片的积雪。没有跟踪犬,靠人的眼睛的直觉,我们已无法判断野人的去向。

这是一个很倒霉的黑夜,在浓雾弥漫的深山里,我们被困在了一条陡峭的山崖下。当助手袁裕豪刚刚在一个小山崖根下升起一堆篝火,为我们在山野中过夜做准备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便铺天盖地落了下来。于是,我们二人只有趁着黑夜来临之前,加紧从周围弄来更多的干柴。

雪落着,静静地落着。一堆篝火在黑夜里闪烁着。没有帐篷、睡袋、我们两人虽然紧围着篝火,但这毕竟是在露天下的一个山崖根下,前边的脸被篝火烤得生疼,背后却被零下十多度的寒风冻得周身透凉。助纣为虐的暴风雪,在黑夜里无情地折磨着我们的生命。我们浑身瑟瑟颤抖,还要不断往火堆里添加树枝,咬着牙坚持着,坚持着……

神农架境内的南天门风光

在经受了一夜的暴风雪的煎熬后,我们用生命的极限终于坚持到了天亮。当黎明悄悄拉开黑夜的天幕时,山林中快被冻僵的红腹锦鸡们,奋力抖掉身上厚厚的积雪,它们中的一只“呱”的一声长鸣,立刻迎来了数十只的锦鸡“呱呱——呱呱——”的一片喝彩声。它们为自己新的一天的开始快乐着,也像在为我们的顽强的生命力而高歌。它们的喧闹给森林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吓跑了躲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山崖下的一只灰溜溜的老羚羊。它们的喧闹也唤醒了我们的神志。我和袁裕豪一个个像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只见大雪已埋没了我们的半个身子,我们的下肢因埋在雪里早已冻僵,这使我们好半天都无法动弹。抬头张望,从山崖上滚落下来的积雪,在我们栖身的山崖边,筑起了一道一米高的令人窒息的雪墙。

“黎国华!我们都被埋住了。”

“我知道了,我的腿已经冻僵了,你呢?”

“也冻僵了。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被埋着,不行,得想办法爬起来。”袁裕豪说着,他经过一番挣扎,先爬了起来。

雪停了,随着层层迷雾的飘来,一束束阳光像一个个巨大的追光灯,不时从天上的流云飞雾里扫射着群山和森林。没等太阳露出脸来,我们沿着一条叫黑湾的陡峭山谷,开始朝着东南方的一个山口攀登。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力拼搏,我们攀上了这个大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