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1976--2012我的野人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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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与野人再度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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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冬天。一旦大雪封山,在成了冰雪世界的高山,考察队的给养不能保证供应,因为没有抵御严寒气候的装备,考察队员们的生活和行动都将受到限制。为了在考察队撤离以后,继续在山中坚持考察,返回神农架的大湾大本营后,我就开始做起了重返天葱岭考察的计划。

曾与作者为伍,在天葱岭坚持六个月的徐州志愿者李仁荣在山野中休息。

11月27日,深入到巫溪县、城口县考察40余天的刘民壮、李孜、杜伯康及于工、于建等人,陆续返回了大湾。他们在当地人民群众的协助下,在巫溪县后河公社莲花大队追踪野人时,又获取了大量的野人毛发。刘民壮队长决定在考察队撤离大湾以后,将他们此次搜集的野人毛发,连同8月由我和樊井泉在巫溪县搜集的野人毛发,一同送往北京、上海、武汉的一些科研院所分析化验。

大巴山主峰山脊线上的凉风垭、巴东垭、韭菜垭都是南北气流的通道。西伯利亚的寒潮穿过这些高山的山垭隘口,把远古洪荒的高山大地早早地带进了残酷的隆冬。海拔2500米以上的高山上,所有的箭竹林海,在零下26度的气温和密雾作用下,因结了一层厚厚的雾凇,全部倒伏在了山坡上。一夜的冰雪天气过后,高山倒伏的万顷箭竹林海不见了,竹海变成了波浪起伏的高山雪原。在这样恶劣的冰雪世界,要坚持下来继续在森林中追踪野人,已更加艰苦了。

天葱岭位于大湾大本营东部约40里的神农顶西南坡。12月10日,我从考察队购买了两桶共40斤的压缩饼干,然后就独自一人,翻越了神农顶和大神农架两座山峰之间的大山坳韭菜垭,进入了神农顶西南坡的天葱岭。我的宿营地,就建在当年我和周鸿尤第一次发现野人的天葱岭附近的一个山崖根下。

一天,我正从十分隐蔽的宿营地走出来,翻越一道小山梁,准备到天葱岭南坡的红河谷地取水,从西北方向的韭菜垭山坡上,渐渐走下来一个人影。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猛然看见一个人,我的神经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我放下手中盛水的钢精锅,索性等着他渐渐向我走来。

“是不是考察队派人来通知我,要我与他们一道撤下山?”我正漫无边际地思忖着,一个身背行囊的小伙子渐渐走近我后,便远远地向我打起了招呼:

“喂,你就是黎国华吧?”

“是呀,你是从哪里来的?”面对眼前的这个高挑、精悍的陌生青年,我一边认真地打量他,一边用审视的目光问着他,“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到这里来,还能干什么?和你一起考察野人呀。我叫李仁荣,是从江苏徐州来的。”

“这么远的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问来的呀,”李仁荣像终于找到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似的,“我根据考察队办公室的周鸿尤主任介绍,首先从松柏镇乘车到了刘家屋场。在酒壶林场招待所住一夜。昨天从刘家屋场用了一整天时间,走到了大湾的考察队队部。听曾习诗队长说,你到了天葱岭,我又用了一整天时间,才从大湾找到这里来。”

我们说着话,转眼来到了营地。这个叫李仁荣的小伙子,25岁。他是江苏省徐州市庞庄煤矿东城井采煤五区电机班的一个煤矿工人。他千里迢迢从徐州跑到神农架,就是专程来找我结伴考察野人的,我自然不会将他拒之门外。入夜,我们紧裹着破旧的鸭绒睡袋,倒在山崖根下的一堆枯草上休息。李仁荣平生第一次在荒无人烟的神农架高山雪夜露宿。小伙子兴奋得难以入眠。

“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把考察点选择在这里呢?”他问我。

“两年前,我与考察队办公室的周鸿尤主任,就是在这条山梁上发现野人的。那次,我们至少发现的有四个野人,雪地上到处是野人的脚印。就是当时离野人太远,看不清楚。野人是从东边神农顶南坡的森林里走过来,朝西边的大神农架南坡方向奔逃的。我们追赶了很远,因天快黑了,我们才返回山下的工程队。”

在天葱岭南边的山坡下,有一条发源于神农架主峰和神农顶之间,叫作羊圈河的小溪流。沿着小溪边的伐木公路,顺着小溪朝山下约走半公里,几间用木板和油毡搭建的工棚出现在我眼前,工棚里早已人走屋空。回到这个我当年工作过的工程队的领地,我有些兴奋异常,不断在心中呼唤着:“黎国华又回来啦!”

我回到了我的森林归宿。我在自己无比喜爱的森林家园里,找到了寻梦的乐趣。在李仁荣的帮助下,我们利用被伐木工人遗弃的伐木工棚的木板和油毡,很快在天葱岭一个极其隐蔽的山凹里,建立了一个约六平方米、密不透风的森林小木屋。在神农顶的东南坡,也有一条与天葱岭下的羊圈河并列的山谷——响水河。这是一片很少有人涉足的原始森林。营地建好后,我们便开始每天到响水河的森林中寻觅起来。

1980年12月18日下午,幸运之神再一次差点把我带向成功的彼岸。眼看太阳快落山了,我和李仁荣仍穿插在离天葱岭约15里的响水河密林中。多年钻山的经验,不断在脑海里提醒我,在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的高山,如果不赶在天黑前返回营地或走出森林,就有冻死在山野里的危险。但要翻越15里的高山返回天葱岭营地已经很困难,我便决定直接朝着响水河下游的关门山方向冲去——因为那里就是我当年所在的工程队在低山建立的生活基地。我背着枪在前边开路,李仁荣紧随其后。我们一会在密林中穿行,一会淌过山涧溪流,当一道陡峭的断崖挡住了我们下山的去路时,我只好凭着自己的经验,一边寻找下山的路线,一边绕着山崖的悬崖边朝山下冲锋着。而就在这时,已被我甩在了一二十米远的山崖上的李仁荣,突然冲我惊叫了起来:

在大雪封山的隆冬季节,作者在林海雪原中搜寻野人踪迹的情景。

“黎国华!快点上来!快点!快点!一个野人——快点把枪拿上来——”

听助手李仁荣焦急地说着看见了一个野人,我又气喘吁吁地朝山崖上攀去。然而从陡峭的山崖地带往下跑,借助山坡上覆盖的积雪,只需几秒钟就可以冲下来的几十米地段,要从山崖下攀登上去,却比登天还难。看着助手从惊喜到焦虑,转而唉声叹气的样子,我只恨不能插翅飞上山崖。我在心中悔恨自己,只害怕被困在高山的雪地里冻死,只顾朝山下逃命,却没有一边往山下冲锋,一边留意观察一番四周的动静。

等我累得死去活来,重新攀上断崖后,我顺着李仁荣指的方向仔细看去——借着天边一缕残阳,我终于清楚地看到,在离我们不到200米距离的山谷对面,果然有个披头散发、身材魁伟的野人。只见这个野人坐在森林边的一块山岩上,一会往嘴里不断喂着食物,一会又在用一只手朝额头上梳理挂在脸颊上的长发。

李仁荣焦虑地问着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刚刚拼尽全力攀上山崖的我,这时已累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李仁荣见状,急切地问着我:“你怎么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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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累得气喘吁吁地重新攀上山崖时,赤手空拳的助手因发现野人却束手无策,只能一个劲地催促我怎么办,我也激动万分。因为我们与野人远远地相隔着一条山谷,野人没能发现我们的存在,我们一下子也不能接近到他身边。我们正为发现了野人激动得不知所措,天空一下子黯然失色,一轮悬挂在西边山顶的血色的太阳,像突然熄灭的一盏探照灯,静静地滑落到了天边的尽头。大地转瞬间笼罩在了一张昏暗的大网里。

看着山谷对面的野人也像害怕陷入黑夜似的,突然站起来,转身就往山坡上的森林里走去,我的心一下子凉了。眼前模糊一片,端着步枪无法瞄准一百米开外的目标,我们只能在无限的失望中,一直眼睁睁地眺望着野人渐渐消失在模糊的森林里。随着一缕缕云丝雾气很快从山谷里朝高山漫延开来,不多时,弥漫的山雾便为大地舞台降下了浓重的天幕。

隆冬季节,寒潮袭击后,高山林海到处冰封大地。

在神农顶西南坡的羊圈河与东边的响水河交汇的石漕河边,有一块约一平方公里、群山怀抱的平川。这个叫关门山的地方,驻扎着五六百名工人。这里就是林区第五基建工程队,第八林业工程队在低山建立的生活基地。我与李仁荣又累又饿,精疲力竭地走到关门山的工程队生活基地时,已临近午夜。在一排排工人宿舍里,我总算看见了一个还亮着灯光的窗口,便敲响了这户工人的房门。

“喂!我们是鄂西北考察队的,我们想在你们这里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地方,你们要住宿,可以到木鱼坪去,那里有一家旅馆,林场还有招待所。”

从对方的声音里,我判断他还没有睡下,于是我稍停片刻,继续请求着:“木鱼坪我知道,还有十多里路。可我们已经走不动了……”没听见房里的人回话,我仍不愿放弃,继续问着:“请问,黎开泉、胡理兵他们还在工程队么?”

“他们都不在这儿了。工程队早已放假,都回去了。”

突然,从房内的说话人的声音里,我似乎感觉出了什么。于是,我带着几分猜疑地口吻问着:“喂!听你的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你是不是鲁月清?”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我是黎国华,住在红河上边的天葱岭。今天在山上碰上了一个野人,差点困在雪山上,所以走到半夜才到这里。”

“原来是你呀。”鲁月清这才很快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大门。

走进鲁月清的宿舍,我很幸运地与这个当年同在一个工班的老工人见了面。此时他正与爱人围着火笼烤火。他见到我们后,指着我向他的爱人介绍着。

“还记得他么,当年我们二班的知识青年,会翻跟头,宜昌来的,到工程队几个月就调到文工团去了。”他说着,突然又转向我:“听说你见了几次野人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抓住?”

我说:“要抓住,谈何容易呀,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在天葱岭。如果能在工程队找几个人帮助我们搜索,可能还有希望。”

“你现在想在这里找几个人,帮你们围捕野人可能不容易。工程队早已放假,我们这里两个工程队将近六百人,就留了三个人在这里守场。”

大雪封山后,工人们利用冬季漫长的三个月假期,都回故乡省亲去了。在工程队负责留守的老工人鲁月清和他的爱人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为了重新找到在响水河上游原始森林里发现的野人,我们进行了一番精心准备。两人专门从林场所在地的木鱼公社,购买了200斤大米及油盐、白菜、猪肉等物品。并将这些生活物资陆续转运到了关门山。在鲁月清和工程队另一个留守工人帮助下,我们用桦树制作了两个约150厘米长的雪橇。然后就将购买的生活物资捆绑在雪橇上。我们日夜兼程,用了整整14个小时,才将我们的生活物资用雪橇沿羊圈河山谷蜿蜒的伐木公路,拖上神农顶南坡的天葱岭下。

雪后天晴,在远处洁白靓丽的山坡上,一些新鲜的动物足迹链,不时跃入我们的眼帘,吸引我们的眼球。迅速跑去观察一番,蹄型的足迹是苏门羚、斑羚、毛冠鹿留下的,趾型的足迹是犬科动物狐狸、大灰狼和猫科动物猞猁、金钱豹、华南虎留下的。然而,在林海深处,最能吸引我眼球的,只有那些跖行型的——属于灵长类动物的大脚印。

一次,当我们在山中找到了一行野人大脚印后,看见野人是从神农顶南坡逃向了西边大神农架主峰南坡的悬崖地带。我们便返回营地,经过一番准备,背上干粮、步枪、尼龙绳、睡袋及一些生活物资,然后就翻过海拔3000米的箭竹岭山脊线,转移到了大神农架主峰西南方一个叫望龙亭的半山腰。为了让精神得到一些充实,我们也随身带上了两本书:一本是从考察队员于工、于建兄弟那里借来的《黑猩猩在召唤》,一本是我自己进山时带的巴尔扎克的小说《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