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一家周刊写专栏,编辑是我的朋友,一个娇小玲珑的北京姑娘。她说,让我写生活琐事,最好真实。“你现在幸福满怀,定能写出温馨不已的故事吸引销量。”她笑得万分动人,“把你的宣澈写进去吧,我未来的宣太太?”
“好啊。”我答应,“第一篇题目就叫《同居而不同居》。”
“你这题目文理不通,”朋友反驳,“让人看不懂。”
“看不懂才会有人看。”
争论了一阵,朋友愈发惊讶地问:“怎么你们不是住在一起的?天,宣澈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啊?”
“你从前不是说,宣澈是个傻男人么?”
朋友拼命地点头,连声说“是是,真是个傻男人。”
当晚,我准备烧宣澈喜欢吃的红烧鱼,正在厨房切葱切姜,忽然感到脚下毛茸茸一团,随即一声软绵绵可怜兮兮的“喵”,吓了我一大跳。
待我低下头去,见到一只两只手掌可以捧得住的黄色小狸猫,大大的耳朵大大的眼睛,想必是闻到鱼味找到厨房。我擦干手将小猫抱起来,努力回忆刚才回家的时候是否忘记关门。“你是谁家的猫咪呀?”
“它是你家的猫咪呀。”我的话音刚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的宣澈便仿着我的语气答了一句,随即开怀地笑起来,“喜欢么?以后我去上班,它就陪你做伴。”
我抱着小猫惊喜地大叫:“我们的猫么?你不是不喜欢宠物的么?”
“我想着我不在你身边,会心疼,你有了猫眼石,不在乎再多一只猫看着你。”
我正欲反驳宣澈的甜言蜜语,小猫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嘶嚎开了。我手忙脚乱地要给小猫吃鱼,宣澈赶紧阻止,说小猫刚刚满月,还不能吃鱼。说着打开冰箱,取出牛奶,温了一小碗,我从宣澈手里接过牛奶,用手捧着喂小猫喝奶,小猫饿极,从此视我为衣食父母。
“你给它取个名字吧。”我抱着小猫,宣澈抱着我。
我捧着小猫,“叫绒球吧。”
小猫乖巧地“喵”了一声,伏在我腿上,昏昏欲睡。
吃饭的时候,我对宣澈讲起专栏的事,并且说到了第一篇的题目。“现在我不打算写那个题目了。”我说,“我打算把第一篇叫做《一家三口》。”
宣澈“噗哧”一笑,未下咽的米饭差点冲口而出,“绒球和你我若是一家三口,那我们以后的孩子岂不要认绒球做哥哥?那无论是男是女,就取名叫宣绒毛或者宣线球好了。”
我笑得跳脚,绒球被我吵醒,似乎又饿了,绕着我和宣澈的脚要牛奶。
宣澈咳嗽着抱起绒球,“绒球别着急,妈妈去给你拿牛奶,你告诉爸爸,你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绒球自然是听不懂宣澈在说什么,只瞪着一双大眼面朝厨房的我大叫。
收了碗筷,我与宣澈一起去超市买牛奶和宠物用的沙土,宣澈帮绒球买了一个硕大的猫窝,并且声称绒球若真的长成了一个球,这个窝仍然不会嫌小。
绒球很聪明,不用教便知道如何自己方便,末了还会用脚埋住秽物,站在一边等待我把它的四只雪白的小脚擦干净。
“绒球这么爱干净,是不是它妈妈教给它的?”
“天生的吧。”宣澈说。
临睡前,我找出一串银色的铃铛,用红色的毛线穿了,挂在绒球的脖子上。绒球并不反抗,待我挂好了铃铛便自己找到了软软的窝,呼呼大睡。
宣澈在我房间门口抱住我,对我说:“紫水,我们给绒球生个弟弟吧。”
我钻进宣澈的怀里,“你请假吧,我们回家,去看爸爸妈妈。”
正值月底,宣澈的工作日日安排得满满当当,无暇顾我,我们约定下月月初的时候一起回我的家乡。我一直在准备见我父母的时候该如何对白,而宣澈告诉我,爸妈永远都是爸妈,不必紧张如此。
一日午后,我那编辑朋友约我见面,说是要把稿费亲手交我。我闲来无事,便应约而去。
待我到了我们常去的茶室,常坐的位置,见到的却是两个人。心里当下便有些不悦,脸上立即表现了出来。
坐在朋友边上的是一位男子,与宣澈相仿的年纪,却不比宣澈那般柔和,周身都透着一种我不喜欢的霸气。
“是我要她带我来的。”待我坐下,那男子便开口,“她说你不喜欢见生人,我求了好久才得以跟她来一起见你。”
“我有什么好见。”我继续着我的不悦,没有接受一个新朋友的意思。
“我想要知道,能写出那样文字那样故事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
见我不搭话,朋友打起了圆场,“紫水,你记得从前你说过你很喜欢一篇文章名叫《一笑倾城》么?”
我当然记得那篇小说。写得很是唯美动人,笔触异常细腻,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作者是何模样,几次得出的结论都是一个温婉动人的娇小女子,该是出身江南的,该是柔顺贤淑的。
朋友自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便笑笑对我说:“他就是那篇小说的作者。”
那男子微笑地望着我惊讶的模样,用欣赏的眼神。“很惊讶,是么?”他继续向上弯着唇角,“但你与我想象中的倒是真的无甚差别,美,而且不张扬。”
我惊惶地望向朋友,因为自小到大还从未有人如此明了地在人前赞我。朋友啜着茶悄悄地摇头,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
“我有一位朋友,生在北方,长在北方,从未到过江南。但却几十年如一日地向往着西湖美景。终有一日,她到了西湖。而当她站在苏堤上的时候,她对我说:‘紫水,西湖让我好生失望。’你知道为什么么?”
摇头。
“因为想象得太多,把它太过地完美化了。所以见到的时候,难免失望。”
“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
说完,我起身去洗手间。收到了宣澈的短信:绒球妈妈,你在干嘛?
往座位走的时候,听到朋友在对那男子说:“早跟你说了,紫水是个奇怪的女子,任你是有通天的本事可不可能追求到她。难道你没看见她文字里的感情么?她与她男朋友之间的感情,是你说破就破得的么?”
那男子悠悠地说:“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抗拒我的追求。”
我停了脚步,等他们把话题换到面前的茶杯上才走过去——我不愿偷听别人的谈话,亦不愿别人认为我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紫水,等下我送你回家,好么?”
我笑,不说话。
一刻钟后,宣澈出现在我的背后,风度翩翩地与我对面的两人握手寒暄。我说:“这位宣澈,我未婚夫。”
那男子从容应对,仿佛刚才我听到的那些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全部是我的幻觉。
我与宣澈起身离去,那男子递给我一张信封,之后微笑着望我,我道谢,之后离开。
信封里是一张白纸,潇洒的字迹写了四个字:笑可倾城。
我幽幽地对宣澈慨叹:“我与若繁的友情,就此终了了。”
“怎么?”
我朝宣澈苦笑。“若繁恋上了一个以追求女子的难度要求自己的人,而这个人这次的目标,是我。”深夜,宣澈加班回来,迷蒙着眼睛对我说:“紫水,你明天去火车站买票好么?我们这周末回去。”
我说好啊,那我去吧。宣澈说,你去售票处问问看,晚上的那班车有没有票,如果没有,你就去票贩那边问问看。
票贩么?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