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你才在你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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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为爱情找出口(2)

宣澈的这些话说得很真诚,异常含蓄地让我心乱不已。他的潜台词分明就是在告诉我他现在又有了结婚地念头,而这一次他并没有想要逃之夭夭。

我不再是十八岁,所以我知道宣澈这样说,有一半的可能是他在取悦我,还有一半的可能是他真心实意。尽管这两种可能存在着千差万别的爱情理念,但概率各占百分之物事,毫不偏差。这就是男人。

有人告诉我,婚姻是女人在被男人迷惑得辨不清真伪时产生的结果。有“婚”字为证。

我同意这种说法,当我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见到宣澈的那一瞬间。

那晚我化了很浓的妆,穿一件纯白色的高腰翻领T恤和一条黑色长裤。白色的上装在酒吧暗涩的灯光里显得很耀目,更何况加上了我露出的一段柔软的腰肢?很快有人来跟我搭讪——我听说,一个单身的女子或者一个单身的男子,若想要找临时情人,只要在酒吧里坐上两个小时,定然不会空手而归。

“小姐,请你喝杯酒可以么?”

我朝对面的男子笑笑,之后拿起面前的酒杯,对着不远地方坐着的一个身着浅色衬衣的男子举了举杯,并且微微地笑。

对面的男子立即心领神会地一笑,“看样子,你的目标非我此类型。”

不远地方的男子手中握了一瓶啤酒走过来,坐在我面前,闪闪发光地望着我,说着和之前三个男子同样的话:“小姐,请你喝杯酒可以么?”

我点头,“当然,BALLYS,谢谢。”

他招手叫侍者,交待下去,要来两杯BALLYS甜酒。

很小的杯子,一口可以喝干。

“这样一杯,四十块钱,来酒吧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不合时宜地说着大煞风景的话。

“偶尔奢侈一下也非坏事。”他说,端起酒杯,在我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我晚上喝了酒会睡不好。”他又说。

我也一饮而尽,“那么,为什么还喝?”

“因为今晚不打算睡。”他暧昧地笑着,和他周身散发出的书生味道格格不入。

“哦?”我扬了扬眉毛,“那么,先生打算做什么?”

他也扬扬眉毛,“小姐打算不打算陪着我一起?”

“可以,但你最好先帮我把我的外套取来。”

他起身,接过我手中存外套换来的铁皮牌子,出门。

适才跟我打过招呼的男子又走过来,很是礼貌地对我说:“小姐喜欢斯文的男子,我欣赏小姐的性格,很爽快。”

我笑,“很有效率,是么?祝你今晚也成功。”

这时我的外套和他一起回来,我拿起皮包起身,越过了酒吧里所有的目光,和身边的男子手牵着手亲亲密密地走出大门。

“你是这样体验生活的?我总算知道你的那些专栏地内容是何来头。”身边的男子有些夸张地大呼小叫道。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又回到了十八岁似地笑,“你是来监视我的么?”他不紧不慢地帮我把纽扣拉紧,“你若是想要练习艳遇,对象莫不如是我,否则你被那些豺狼虎豹分吃了都还不明所以。”我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将头拱进了他大衣的领子,“宣澈,”我说,“你真是个可爱的人。”

我常去咖啡厅或酒吧,但从不要热饮,无论是多么寒冷的天气。宣澈问我原因,我说与其等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冷却,莫不如要冷饮来得直接。宣澈说,悲观的人和乐观的人考虑问题的角度永远是两个极端。

宣澈说得对,我和他是两个极端。每次在他兴致勃勃地畅想未来美好的前景时,我就会迷离地望着他说:“也许没有那么幸运。”

我时常不相信宣澈的真实,因为我不相信我会有运气遇到这样一个男子——优雅成熟,并且适时适度地风度翩翩。

可我知道宣澈正一点一点地走近我的心里,比如我发在某个时尚杂志某个角落里的小小说里,会出现一个不知不觉沾染上他性格与习惯的男孩,甚至拥有他柔和的眼神。

很久以前,当我的初恋残忍地将我推至一个绝望境地的时候,有人问我:“红尘是什么?”那个时候,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我对这个问我这个问题的女孩说:“红尘是绝望。”当夜,我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的四个字——红尘多梦。

宣澈很小心翼翼,他的温柔常被我说成是虚情假意的应酬,他的情话常被我誉为是甜甜蜜蜜的废话。宣澈什么都不解释,只是小心翼翼,怕我受伤,怕我难过,怕我逃跑。

“紫水,嫁给我吧。”一日,宣澈在一个珠宝柜台前,忽然这样对我说。

“不。”我想也未想地回答,一如当初他问我要电话号码时的坚决。

“那么,告诉我你手指的尺寸。”他说,指着张曼玉粉雕玉琢面孔下精雕细刻的首饰。

“理由呢?”

“把戒指买回去,等你同意时送给你。因为我不会也不可能再打算送戒指给别人。”

我望着宣澈真挚的脸庞有些残忍地说:“这是我听到的最甜蜜的一句‘甜蜜的废话’。”之后我哈哈大笑,躲在一种情不自禁的萌动里。

我发誓我是不愿意伤害宣澈的,只是那种杯弓蛇影的恐惧让我害怕再让自己受伤。如此而已,我可以发誓。

大多数时候,我是理解宣澈的疲惫的。和我这样一个躲在硬壳里不肯出来的女子打交道的确是一件疲惫的事情——他必须时刻注意着我的情绪,必须时刻关照着我的变化。我就像一只敏感的蜗牛,稍微感到一丝危险便躲回壳里,长久地不肯出来。

我对爱情恐惧,是因为我害怕再一次被爱情背弃。

初恋的男孩曾经异常诚恳地对我道歉。他说:“紫水,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其实他说得不对,他利用的不是我的善良,而是我对他的爱情。一个善良的人可以对眼前的背叛隐忍,而一个懂爱的人会对眼前的背叛宽容。这便是区别。

我不再想付出这种宽容。因为这样的宽容付出的代价太多太大,以至于我倾注了所有的青春和心血也换不回一点点温暖。

所以我一直在残忍地伤害着宣澈,尽管与背叛无关,可我仍然利用了他的爱和他的善良。

早春,宣澈约我在西直门地铁口碰面,我很早到了,不见他的身影。一刻钟以后,远远地见到了一位挺拔的男子朝我走来,居然穿着牛仔裤。

“你真的不大适合休闲的打扮。”我笑着说,并且在脑海里回想宣澈身着西装的模样。

“走时匆忙。”他说。

我们坐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吧里,他喝热的菊花茶,我喝冰的苹果汁。

咖啡吧里有很专业的伴唱,歌手似乎来自我神往已久的音乐学院。我很想去摸一下台上的钢琴,却始终没有那个勇气。

宣澈起身,五分钟后回来,身后跟着一位儒雅精致的男子。“这是我的朋友,这里的老板。”宣澈说。我伸出手,被那只宽厚的手掌握了握,我能从那只手的温暖里感受到我指尖非同一般的冰冷。

“如果您愿意,可以去弹钢琴。”儒雅的男子轻轻说着,像是这件事与我无关。

宣澈并不说话,只望着我,眼神不是鼓励,也不是赞许,更不是怜爱,他只是望着我,眼神什么都不是。

霎时间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居然站起身朝那架黑色的Steinway&Sons钢琴走过去,许久许久以来第一次掀开了钢琴的琴盖,触到了细腻的黑白琴键。

我忽然记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仰着童年纯真的小脸虔诚地望着我的钢琴老师时候的心情。我惊奇事隔多年我仍然能够准确无误地记得琴谱,那些黑色的音符似乎镶嵌在我的记忆里,永远也磨灭不了似的。

“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待我回到座位,宣澈问我。

“《肖邦夜曲》。”

淡淡的光晕里,我见到宣澈眼睛闪闪发光。

“很久以前,我以为我丢失了梦想,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梦想刻在记忆里,永不可能丢失。”

“你是用爱把梦想雕刻在眼泪上。”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枝笔,端起玻璃杯,拿出垫在杯子底下的花瓣形白色硬纸片,在上面写下了四个字——绝色红尘。

我把这张纸片递给宣澈,并未靠他太近,因为我不想他看到我眼中汹涌而出的泪。

从前写过一篇小说,一个有关爱情的故事。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次又一次地面对爱人的背叛,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之后终于咬紧牙关离开了这份爱情,却也痛苦得终生不得愉悦。很多人写信来,告诉我他们的感触感受感伤和感动。有人问我:“紫水,你告诉我,什么是爱情?”我回信说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我便不会年纪轻轻就为了爱情憔悴了脸庞、消瘦了身体、病弱了精神、冷却了热情。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宣澈说,紫水,很多时候你写小说,是在写你自己。

是吧。我若不是在写我自己,那么我便不会在小说里写出那么多真实的伤和痛,让人看了陪着故事里的人一起流泪苦涩,不得安寝。

我对宣澈说,五年以前,当我的初恋无情地抛下我时,我万念俱灰。那时我安静地守着我的男孩,我赚钱,做家务,却极少说话。我没有任何朋友,我的父母因我的爱情弃我不顾。我一无所有,除了爱情。

而爱情,到了最后仍然不属于我。

曾看过一篇故事,大意是一位男子历经磨难之后,有人给了他一种名唤“醉生梦死”的酒,喝下之后便能够忘记一切。这位男子喝下了这种酒,从此忘怀了所有的过去。后来,一位钟爱着他的女子为了拯救危难中的他,蹉跎了青春韶华,付出了所有。直到生命奄奄一息的时刻,男子才认出了她,然一切已逝,一切都已惘然。

宣澈问我,痛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手边有一杯“醉生梦死”?

我说,没有想过。我说,那个时候,我若喝了“醉生梦死”,那么我便连回忆也失去了,我若没了回忆,便真的是一无所有。待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靠什么活下去。

宣澈不语,望着我,用水样的眼神。

一日和很多朋友相约着去跳舞,在一个有小舞池的酒吧,那里面闪烁的灯光和灯光下闪烁的人群,都很耀眼。宣澈穿着他平时习惯穿着的衬衫、皮鞋、西装裤,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屏蔽掉了所有的喧哗。那个时候,我料定了他决不会从那把椅子上走下来跟着人群一起DISCO。

一位火一样奔放的女孩把我拉进了舞池,很快便燃起了我体内所有热情的因子。我在涩涩的灯光里大声笑着,却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里真好,我想,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吼叫,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吼叫。

身上的衣服是女孩在当日下午陪我出去选的,只是为了这个酒吧。那是一件纯白的翻领T恤,很短的腰,穿上会露出一段腰肢。后来我也曾穿过这件衣服到酒吧去找东西来写,宣澈称之为“练习艳遇”。

我跳累了,把女孩一个人留在拥挤的舞池里,回到宣澈和他的朋友们身边,宣澈在我耳边大声说:“你的舞跳得真好!那么多人一眼就看到你!”

我也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那是因为我的这件白衣服!”

我们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是吼,但是听起来的声音都很小。这地方真好。

我没有告诉宣澈,从前,我的钢琴老师在教我弹琴之后,偶尔会教我跳舞。我的腰可以弯成一个拱形,毫不费力。

那夜,从酒吧出来,已是凌晨。朋友们分头行路,宣澈送我回家。

“你的腰很美。”宣澈走在我身边,忽然说。

我有些惊,因为宣澈不常用“美”这类露骨的形容词。他平时常用的词是“还可以”、“挺好的”。

“很纤细,很柔软。”说着他停在了我的对面,右臂勾住了我的腰,用力地将我向怀里一带,我的额头便触上了他的鼻尖。

许是他想吻我,我感到了,便躲。猜不到准确的原因,只是想躲。也许仍是惊恐,怕被爱情背叛。

我向后仰,他向前倾;我接着向后仰,他继续向前倾。直到无处可躲,我扬起双手,真的将腰身在他的臂弯里弯成了一个拱形,宣澈才惊叫起来:“紫水你的腰如何可以这样柔软?!”

我直起身,站在宣澈的鼻尖下面,对他说:“因为我有一条无骨的腰带。”

我在腰肢上缠了千回百转的藤,做了一条无骨的腰带,将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身都绕在其中,固执得终生都不肯舍弃。因这藤,腰肢才变得柔软异常,才得以在尘世间来来去去地兜转,才得以能够蜷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黯然神伤。

那柔软不是天然生成,而是我自己,为了那些无骨的藤,使它变得柔软。因为只有柔软,我才能绕进那些无骨的藤。

心甘,且情愿。

那时,我才有了很多读者都问起我的问题的答案。

他们问我:“紫水,什么是爱情?”

爱情是一条无骨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