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情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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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再见她和铁蛋混到一起是三天后的傍晚,铁蛋请我们喝酒。席间,我们看到铁蛋脸上条条道道的挠伤。事后根据伤痕的新旧程度,大家一致推断,搞定“一切”的那场战争距喝酒时不超过24小时。尚记得铁蛋牛逼哼哼地告诉我,老婆让他“律直”,并且当场宣布要娶汪虹为妻。汪虹听得眼睛水汪汪的红,只是她忘了自己的爹是个姓汪的阎王。那次酒后,汪虹再没上过学,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俩都跟躲日本鬼子似的每日疲于奔命,而炼钢工人出身的汪阎王,每日手提自制老菜刀游弋于石门流氓出没的要地,扬言要手刃一个名叫铁蛋的妖羔子。各路牛人纷纷乍舌中,大了胆子打听羔子是谁。铁蛋因此英名扫地。这桩持续很长时间的闹剧致使我们几个要好的朋友在一起议论时,一面对这对难中夫妻报以同情,一面嘀咕铁蛋很不象一只横混的混蛋。因此,以往仰视猛人的崇敬换以对待小动物的悲怜。我们纷纷打量着铁蛋已不再铮亮的皮鞋。意思是,你******终日嚷嚷不吃野菜、不下河——塞了牙、湿了脚了吧?

半年后,饱遭逃难之苦的铁蛋再遭通缉,汪虹被迫挺了大肚子跪在自家门口,请求被赦放进门,汪阎王拿着菜刀想修理这只丢尽脸面的破鞋,几进几出,都被家人阻拦回去,最猛烈的一次冲锋也被汪虹的弟弟抱腿阻在当场,弟弟喊道:“****呀,还不快跑。”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汪虹掩面逃生。很难想象,以她当时5个月的身孕,和那超越789个月的裤腰轮廓,竟然能象评书中的欧阳春一样撒脚如飞,确实令人高看一眼。

汪阎王怨气未出,当场对膝下幼拖着爬的小孩子下了毒手,刀光落处,孩子脸上多了一道分筋裂骨的重创。大难不死,他在医院住到痊愈,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厨房。抄起他爹汪阎王伤了自己的大菜刀,喊着,你这老王八受死,满世界追着爹砍。这夜过后,汪阎王以一根手指的代价向儿子谢了罪。石门此夜诞生了一只著名的混蛋,他就是小霸王——汪疤瘌。少年得志之时,他才区区14岁。14岁,毛都没有长全,却终日横混街中,两旁老渣滓们纷纷让路,都称赞他说,你们瞧,那不就是那个敢砍亲爹的牲口吗?

千辛万苦以后,汪虹虽然最终嫁成了铁蛋。铁蛋服刑归来,见到孩子已经好几岁,内忧外困中跟疤瘌筹了黑钱去了海南。时运好得恰当,三年中,他干什么成什么。不仅把疤瘌带到了商人阶层,自己也进化成了一个斯文有礼的流氓。铁蛋一时间成为各界注目的楷模。

我曾叼着他送给我的“大中华”,啧啧咱们他说,铁总,人说:人踩****运气好,我觉得是遇见二郎神了吧,踩过哮天犬的屎吧?

倏忽间,那话已经说过去了10年。如今铁蛋霉运回头,当初踩****,如今吃吃****。他因和疤瘌分赃不均火并起来。双方损折兵将多名,各自伏法现已不在话下。可叹汪虹、铁蛋这对孽障,婚姻道路多桀到聚少离多的地步。俩人这次被迫分居已经3年。3年中,汪虹当着****立着牌坊,假装安心守着铁蛋托付她的家业,以人民百姓待业后下海的面貌生活得滋润无边。铁蛋这个傻蛋遵从了政府安排,接受了死缓的刑罚,终身移民在了监狱。

铁蛋入狱之前,为了协助江湖同道洗黑钱,在石门开了一家娱乐城,就是如今的馨宝。那是以他女儿命名的一桩生意。馨宝这桩买卖手笔可谓惊人,谁看到它时候如果不自由说出“真败家”三个字来,当算嘴硬。

“馨宝娱乐城”自开业之日起就不以赢利为目的,专心致志地自由亏损起来。钱赔得象窜稀,却丝毫不伤元气。因为亏损的部分与帐面上洗出来的钱相比,乃是九牛一毛之数。

“馨宝”里面餐饮、桑拿、KTV等腐败设施齐全,它雄霸了繁华地段一家饭店的4层裙楼。自它出现之日起,整个饭店即无宁日,最让总裁咧嘴的时候,甚至客房区整层被闲杂人等占据。所谓闲杂其实很容易归类,除了流氓地痞大混子。此外无他。

铁蛋永久移民到监狱之后,“馨宝”和馨宝再次成了汪虹的沉重负担,二掌柜的日子不好过,她听说昔年同学已经弃恶从文,于是哭着来找我,求我给出办法。我为了不使她疯掉,拿出蒙古大夫的慈悲心,胡乱去其店中点拨过几手,渴望使其家甚至其店可以延活时日。不料,这偌大的败家机器竟然忽忽地运转起来,且越动越好。接受汪虹感激之时,我深深怀疑自己此神帮之举所启动的是原本就有的“印钞机”。

或许还是由于节气的关系,去往“馨宝”的路上,我的心里就是利落不起来。并且,不知怎么,今天和马赫和宋大德、苏卿在一起,我横竖有种插不进嘴去的感觉。我冷眼看他们扯淡,任由他们忽略我腹中奔雷滚滚。苏卿乍见到数日不见的胖哥哥马赫,狂对我说谢谢,之后一脑袋扎进话题,时不时乐得前仰后合,象配备了全身按摩器。我心说,你还真是香勃勃,还真能掰开乐哈。我都懒得跟你们闹了,怎么就他娘的没人嘘寒问暖我一下?

三人聊得生是来劲,话题成嘟噜带串儿。从路边广告牌上女模特暴露尺度,到月饼的生产趋势,无聊不断。百无聊赖之时,我感到后兜中调了震动的手机一跳。

短信显示:“如方便,请速回电话。”字样。号码是出版社编辑的。一见之下,不由我心中一喜。暗说,果然老天会扶贫穷家雀儿。我勒紧了腰带等他这么多天,可算等到回声儿了,******。

我自知所余话费不足以打长途,索性问宋大德要来他的公费手机拨了过去。

“老兄你好,我是朱殊。”

他喂了一声以后,突然没了声音。我心说不妙。

“是不是有消息了?”我说,“直说吧,无论好坏,兄弟都得要谢谢你。”

“也无所谓好坏,”他说,“你先听我说……”

我耐着性子听他京腔京韵地娓娓道来。身旁,他们三个扯淡的声调由低到高,逐渐开始不照顾我的情绪。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阴。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半年来,此编辑和我一直在为出版我的小说而努力。小说是黑道题材的成长类小说,名为《假生假死》。该小说在网络连载过程中,不仅大量读者每天跟读,切引发出的争议之高,前所未有。这样空前的轰动效应是我始料不及的事。

针对他的受欢迎程度,许多评论者和分析家开始解读原作。他们从不同的角度阐发了看法,最终都归为肯定。我亦因此时时驻笔自省,渴望能通过自省把握到类似题材的创作规律和它受人欢迎的本因。

我发现,我写的那篇东西真正做到了触及到了人性中,善恶层面的尖锐问题,甚至通过纪实手法,将一众丑陋嘴脸公之于众。鞭挞过那场****贻害人间的社会现象后,我更按照普遍特色俗套,去褒扬了真善美。

这样层层剥开的方式在国内文学圈还属少见。我以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将其中攻杀场面进行淋漓描绘,据说十分过瘾。用网友的话说,我带领他们死了一次又一次。

创作初衷很简单。摸石头过河,只相以人所共弃的笔法写篇不普通的东西——若有所成,籍此来界定我的创作新高。我清楚自己刻意回避其他作者那种“戏不够,拿性凑”的无聊创作套路。

不料,我呕心其中之时,固然它也在相当程度上成了万众瞩目的作品,但却无法能修成正果。审核时,编辑会议,各路学究纷纷提出质疑,统计上来的批语多在质疑我这篇小说的格调是否符合“群众阶层的时代道德标准。”

他妈个爸爸的!言下之意就是我以横溢市井中的流氓哲学替代了朴素的唯物主义哲学。我就奇怪,一碗水总得端平了才好说话吧?既然各出版社的文字成批成批的印刷出来,一次次都搞得声势浩大,不亚于当年第一片卫生巾面市。而我朱殊区区一篇暴露杀人放火真相,通篇快意恩仇的小说,就俨然成了剥去道德底裤的“奸污众人犯”?我真想去扒拉掉众学究们的花镜,蹦他们会议室桌子上,用我的书稿埋灭了这群脑袋堪可腐出虫来的老朽!

明珠暗投若此,朱殊!这分明是滑天下之大稽呀!

我冷笑着听着对方为顾及我颜面编造的诸般说辞。不否认,这名说了不算的小编在某种程度上赏识我,赏识我的才华或者个性。但他的并不纯粹。因为我始终坚信,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才华吸引力远远低于金钱的诱惑力。

叹,伯乐早已死去多年。快腿儿马们,大家一起死掉好了。

我颓然感手有些发冷,其实早就哀心大起。有种诉不出来的苦闷油然裹挟了我。下个瞬间,我的心将倏然被放逐到天涯海角,横遭贬配的苦楚必将一发难止。此刻,锤已定音,再说什么都是闲话。实无必要继续下去。当心思已在无明火里腾空高走,其轨迹必然是灰一样的前程。

小编为了达到安慰我的目的,特意在住嘴前给我放了两条他认为可行的路。其一,从头修改原文,把格调定得高些,让老家伙们无话可说。我当即客气地予以否认,我心里说,你未见过哪个当妈妈把缺锌少钙的孩子重新塞回屁股里去过,或许别人干过?

他又说,如果实在不行,就考虑境外发行,只是发行量极低。我心说别他妈****爸爸了,这不是指挥我怎么自杀吗?且不说在国外出版个三头两千本的可怜数儿,即便在境外扬名、立万、拿到钱,一旦被业内封杀,我朱殊以后写再好得东西,国内谁敢收?上升到政治立场和阶级高度,我就是想扎个裤裆里避难,也未必能落得那个机会。由此,我开始心烦意乱,实在不想把话题继续下去。

此时,苏卿这偷傻茄子终于注意到我的脸色发紫。她碰了碰还在装订废话的马赫,马赫见到我的样子,忙点着一支烟递来让我压情绪。

三个人的噪音瞬时止歇。

“好了,”我有些不耐地截住话题,勉强笑了说,“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哪天我请你喝酒,你说的我也考虑考虑,先这样吧?”

“要不,”小编听出我要收线的意思连忙补充道,“要不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自己盗自己的版,我有关系……”

我心说,****,这是个堂堂国家出版社的编辑应该说的话吗?说这话的时候良心有些不着家了吧?

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哥,我跟你喊声亲哥,交您个实底。”

“哈哈,想通了?你说,你说……”

“实底就是,我宁可不出,也不盗版,还有,”我阻止他的进一步说辞,“你不适合在出版社干了,我也给你指个适合你干的好营生吧。”

“哈哈,兄弟真够逗的,你说。”

我笑着说:“你适合当鸡头,作鸭卖屁股,哈哈哈……”

我把手机电池和机体拆分后扔了回去,自己的电话也例行关机。

我一直在笑,笑出了眼泪。天知道我为什么颠覆了哭的神经,取代以笑。

“兄弟哎,哥哥哎,你就是我大爷了好不好?你别这么闹好不好?有话好说好不好?”马赫结巴着嘴,不知拿什么话劝我。

“猪哥哥,你有病了吧,别这样,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最终我终于从后座上撑直了身体。此时心情竟然舒畅了许多,一种我不当土匪好多好多年的豪情顿然汹涌出来,我神气活现地高声说道:“马胖子你他妈别总打嗝,开音响!麻烦那谁给拿张纸巾我他妈要擦鼻子!”

我摇开自动窗,把脏纸恶狠狠地甩了出去,末了补了一口痰,权且算吐了口腌雑气,我清了清嗓子,迎风高喊:“操——你——妈——从今天起——我你妈不——吃——药啦!!!”

我想尽情抽风撒野。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