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白话容斋随笔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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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以史为鉴(5)

北宋丞相寇准因决定了与辽国议和澶渊(今河南濮阳)之策,宋真宗对他非常信任,凡事都请他参与决断。对此,奸臣王钦若很是恼火。有一天,大臣们朝见皇帝,寇准先退了下来,王钦若趁机向真宗进谗言说:“陛下敬畏寇准,是因为他立过社稷之功吗?”真宗回答:“是这样。”王钦若进一步挑拨说:“我没想到陛下竟说出这样的话!与辽军在澶渊作战,我军被打败,才签订了澶渊之盟,陛下不以此为国家耻辱,反而以为寇准有社稷之功,为什么呢?”真宗听后,感到愕然,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王钦若回答说:“敌人兵临城下而制定和议盟约,连春秋时的小国都以此为耻。如今陛下以万乘之尊这么做,正是‘盟于城下’啊,还有什么耻辱比这更大呢!”真宗听后脸色大变,却回答不上来。从此以后,真宗对寇准渐渐疏远,不久便罢免他的宰相之职,最后寇准因故被贬到了海康(今广东海康)。

唉!周勃和寇准的功绩,有目共睹、日月可鉴,而袁盎和王钦若两个奸佞之臣却以几句慢条斯理的闲言,更改了两个明君的主意,甚至使两人获罪丢官。谗言应有尽有,真的很可怕!

奸臣好处

夏竦是宋仁宗时的大臣,职位高至主管全国军政的枢密使。此人官职虽很大,也很有才能,但是贪得无厌,好玩弄权术,世人将他看作是奸佞之臣。不过,他也并非一无可取。

宋仁宗宝元、康定年间,党项族首领元昊公然叛逃宋朝,建立了西夏王朝,宋夏两国开战。这时,任职陕西军队统帅的是夏竦,副帅是韩琦。有一次,西夏军队进犯陕西,韩琦下令大将任福从怀远城进军得胜寨,绕道到西夏军队的后方。根据具体情况,如果能够突击,就可以打胜仗;如果不能把握,就要在险峻的地方潜伏起来,等西夏军队返回时打一场伏击战。关于这场战争的规划,韩琦向任福再三叮嘱,又通过军事文件严正警告:“假如不按计划行动,即便打了胜仗立了功,也不会饶恕!”

然而,任福却中了敌人的计谋,被引诱到好水川,遭到西夏兵的伏击。宋军惨败,任福也阵亡了。

消息传来,举国震惊!一时间,朝野上下纷纷指责具体指挥对夏战争的韩琦。韩琦岌岌可危,有口难辩。

夏竦派人收拾残兵,并在任福尸体的衣带里找到了韩琦下达的那份至关重要的文件。然后向朝廷报告说:好水川之败,并不是韩琦的指挥失误,韩琦无罪!

这么一句话,挽救了后来成为名相的韩琦。韩琦仅受到降一级的轻微处分。

夏竦确实做了件好事,但后来的士大夫们不一定知道,所以我写出来予以宣传。

唐代的李峤,在唐中宗时当宰相,一味地阿谀奉承,取悦皇帝以保相位,受到世人的责骂,然而他也曾做过好事。

武则天执政时,酷吏来俊臣诋毁狄仁杰,将其打入大牢,打算处死。武则天下令当时担任给事中的李峤、大理寺少卿张德裕和侍御史刘宪三人重审此案。张德裕和刘宪心里知道狄仁杰有冤情,但是害怕武后、来俊臣的淫威,不敢为他辩护。李峤却说:“明明知道有冤情而不申诉,这是袖手旁观啊!”最终劝服他们,三人联名为狄仁杰辩护冤情。

此举果真惹火了武则天,将李峤逐出朝廷,贬官为润州(今江苏镇江)司马,狄仁杰却因此免了牢狱之灾。

王嘉荐孔光

王嘉是汉哀帝刘欣时的丞相,由于忠言直谏触犯了汉哀帝,汉哀帝把这件事摆在朝堂上,让朝中的官员讨论。光禄大夫孔光为了奉承皇帝,就上书揭发王嘉迷乱国政,迷惑皇上,犯了欺君乱国之罪,要求联合主管刑狱的廷尉一同提审王嘉。孔光的提议,得到了汉哀帝的准予。

王嘉被捕入狱后,他对狱吏说:“我身为宰相,却不能进用贤臣,黜退恶人,有负于朝廷,我就是死了也推卸不掉罪责。”

狱吏问王嘉所说的贤与不贤指何人?王嘉说:“我所说的贤臣是指前丞相孔光,有才德而没能提拔任用。”

王嘉死后,汉哀帝看到王嘉的奏章,想起王嘉在狱中对狱吏所说的话,就重新任命孔光为丞相。

王嘉入狱是因孔光奉承汉哀帝的错误而导致的,而王嘉在死之前,还赞颂孔光的贤能。王嘉因为刚正不阿而丢了性命,他名声显赫一时,但却不了解人的内心。孔光的阴险奸诈是连鬼神都要鄙弃的,他卑躬屈膝地侍奉董贤,阿谀奉承王莽,是腐蚀汉朝的害虫,还能说是贤能之士吗?

父子忠邪

西汉末年,外戚王莽把持朝纲,著名谏臣王章、梅福曾上奏弹劾王莽。刘向不敢直接弹劾王莽,暗地里向元帝上奏说:“天下形势不能两大,王姓与刘姓不可以共存。陛下是先祖的子孙,统治着先皇的江山社稷,国家让外姓管理,服从别人的安排,这会给后辈人带来灾祸的。”刘向的话是如此的恳切深刻!刘向的儿子刘歆却被王莽任为侍中,专门为王莽写文章,领头倡议王莽做君主,赞颂和宣扬他的功绩。“安汉”、“宰衡”的封号都是刘歆与王莽一同策划的。辅助王莽谋权篡位后却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魏东郡侯陈矫奉事曹家,经曹操、曹丕、曹睿三世,为曹氏竭尽忠心。魏明帝忧虑社稷的命运,问他:“司马懿忠诚正直,可称得上国家的重臣吗?”陈矫回答说:“他是朝廷中有威望的大臣,至于是不是能保卫国家的大臣,我就不知道了。”到最后司马懿还是从曹家手中夺走了权力。到他的孙子司马炎篡魏为晋,陈矫的儿子陈骞却被司马氏用为辅佐政令的大臣,地位在众臣中最高。

晋郗愔对王室忠心耿耿,而他的儿子郗超却和桓温勾搭在一起密谋篡晋。郗超死后,郗愔哀痛成疾。郗超的门生奉遗嘱把一箱子书信呈送郗愔,大都是和桓温来往谋反的密信。郗愔看后大怒,骂他说:“只恨这小子死得太晚了!”以后再不为他伤心了。《晋史》认为,郗愔有大忠大义的风范。

刘向、陈矫和郗愔对国家忠心耿耿,而他们的儿子却恰巧相反,不忠不义,不能不被世人所鄙弃。

汉武唐德宗

一代名君汉武帝,曾有一位宠臣名叫张汤。张汤善于审判文书的写作,善于迎合汉武帝的旨意办案,善于通过巧言枉法博得汉武帝的欢心。他办理案件,残酷无情,例如遵循武帝的旨意办理陈皇后所谓的巫蛊一案,被株连而死的人多达三百多人!其他的案件,杀害罪犯宗族的也非常得多。张汤为人城府很深,表面忠心,实际狡诈,勾结朋党,翻云覆雨。博士狄山曾向武帝弹劾他“诈忠”的真面目,结果狄山反而被武帝穿了小鞋,调到了西北边塞任职,后来被匈奴杀害。张汤的所作所为,最终激起了公愤。丞相府三长史联合上奏张汤触犯法令,汉武帝无奈,只好下令逼迫张汤自杀。

张汤死后,汉武帝对他的儿子张安世特别照顾,寻找机会提拔其为尚书令,后又升为光禄大夫,成为朝廷大员。张安世做事与其父截然不同,史称其“辅政宿卫,肃敬不怠”,“忠信谨厚,勤劳政事”,他深得汉昭帝、汉宣帝的重用。张安世长期做股肱大臣,群臣敬服,他也确实是栋梁之材,但汉武帝任用他的原因,却仅仅因为他是张汤的儿子而已。

唐德宗时宰相卢杞父子的情况与此相同。

卢杞的父亲卢奕,忠义刚烈,在安史之乱时被叛军杀害。卢杞少有口才,但他体貌丑陋,然其内心更加险恶。卢杞善逢迎,深得唐德宗宠信,他奸邪险诈,心狠手辣,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被天下人视为祸国奸贼,忠良畏之如蛇蝎。

平定安史之乱的大功臣郭子仪,对唐王室有再造之功,深得天下敬仰,被皇上封为“尚父”。他病重时,别的大臣去探视,他都不让侍姬回避,唯独卢杞来时,他不但屏退侍姬,还强撑着身体,恭坐以待。家人问其中的原因,郭子仪解释道:“卢杞外貌丑陋,内心险恶。你们见了他,会忍不住笑他丑陋。他肯定忌恨在心,有机会必定报复,要是到了那样的话,我们的宗族就可能被诛灭!”——卢杞之奸险横暴,由此可见一斑。

后来,卢杞终于激起公愤,在众人的弹劾之下,唐德宗只好追令卢杞自杀。可是,唐德宗觉得对不起卢杞,于是就将对卢杞的负疚转到他儿子卢元辅身上,提拔他当高管,迁升至兵部侍郎。然而,卢元辅却未遗传他父亲的奸邪之气,而是像他的祖父卢奕一样,清正廉洁,忠心报国,而百官也没有因为他父亲的奸邪而迁怒于他。

张安世、卢元辅都因其父受到皇上宠信而得到高官,然而二人品行端正,与他们的奸邪父辈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然而,汉武帝时期,大臣们不幸被杀害的,如庄助、朱买臣、吾丘寿王等人,以及寿终正寝的名医汲黯、郑庄、董仲、卜式,他们的遗孤都未像张安世那样被武帝厚待。唐德宗时,名相重臣如崔祐甫、李泌、陆贽等,他们的后代也没有像卢元辅一样被德宗优待。究其缘由,是张汤、卢杞由于善于奉承皇帝旨意而得到宠信的缘故。这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蔡京除吏

本朝之前,最出名的奸臣要数唐代玄宗天宝年间的杨国忠了。他凭借堂妹杨贵妃的势力而独揽朝政,既是右丞相又兼任吏部尚书,控制着当时的官吏选任大权。他改变过去在吏部选拔官吏的制度,竟然把想做官的人都集结在自己家中,随便授予官位。只是他还算不上太肆意妄为,因为他在选官时还把门下侍中、给事中以、吏部侍郎等这些按例必须经手的官员们都邀请到家里,与他们一起商讨。杨国忠的行为表面上征求他们的意见,实际上是走个过场罢了。这样虽然说是一种形式,但杨国忠至少还没有武断到把相关人员排除在外。

到了本朝徽宗时,蔡京的专权行为就比杨国忠更肆无忌惮,他连这种虚伪的形式都不要了,干脆就一个人在家授予官职,他的做法成为历史上少有的一大奇事。

徽宗政和年间,蔡京以太师身份掌管着三省大权(三省指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等中央最高行政机关),他位高权重,竟然可以在自己家中办公。

有一次,蔡京的弟弟蔡卞(当时是专门侍候皇帝的经筵官)带着一位叫吴悦的亲戚来到蔡京府上。二人坐在便室里,只见便室里着放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长宽为三寸大小的十片洁白的宣纸以及精制的笔砚。这时,蔡京刚处理完其他事情,从外面进来,蔡卞先告诉蔡京,说:“常州有一位教授很有才识,但官职升迁太慢。他中举登科后就做教官,现在官阶已升至朝奉郎(宋代正六品文阶),可官职却一直不变。”

蔡京听后便问:“你认为应该给他升个什么官?”

蔡卞回答说:“应该授给他一个总管学校教育的提举学事司。”

蔡京立即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片,书写上这位教授的姓名和“提举学事”的字样,而空下“路”一栏,回头又问蔡卞说:“你认为应该把他派往哪一路合适?”

蔡卞回答:“他家现在很贫穷,必须让他到一个俸禄最优厚的地方去。”

蔡京便又在空缺处填上“河北西路”四字,然后交给一个老兵拿出去。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士兵捧着一封书信和一只紫色的精致小盒走出来。蔡京打开书信一看,原来是福建路转运判官、直龙图阁郑可献上来的最新产出的茶叶。蔡京一见大喜,随即就在郑可的书简上书填“转运副使”四字交给来人,这样,郑可就由原来的转运判官荣升为转运副使了。

郑可的事一办完,蔡卞开始向蔡京介绍他领来的这位亲戚说:“这位名叫吴悦,是司谏官吴安中的儿子,很有才能和主见。而且他又是王逢原的外孙,与舒王(王安石)夫人有姻亲。他的母亲年事已高,需要在身边照顾,所以想求一个中央部门里的官职。”

蔡京就询问吴悦,说:“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相中了一个适当的部门?”

吴悦回答道:“我已经探听到打套局现在还缺人。”打套局是宋代专门负责挑选市舶香药杂物等级以及打套工作的,掌握着海外贸易,额外收入很多,因此吴悦选上了打套局。

蔡京听后,就毫不犹豫地提笔挥毫,又填写了一张纸片给身旁的办事人员送出去了。蔡卞用眼色暗示吴悦,意思是说:事情办妥了,你可以先回去。因为他自己还有私事要和哥哥讲呢。

吴悦离开蔡京的府第后,直接来到了他的姐姐家,其姐夫是时任门下侍郎薛昂,吴悦这次进京就住在薛昂家。薛昂一回来,吴悦就将他今天晋升的事告诉了姐夫,并惊叹蔡京在家选任官吏是如此的急速。薛昂则说:“你刚才提及的那三张纸片,已经送到朝廷里了。已经成为皇帝的号令了,只要下诏执行就可以了。”这更加让吴悦始料不及。

这也让我长了见识。原来只是觉得唐代杨国忠是独断专行,史上无人能比,但现在才知道:杨国忠若与本朝蔡京相比,只不过是相形见绌罢了。

张天觉为人

北宋末年,张商英曾经担任宰相。话说他做官正派,很有声望,死后皇帝赐予他的谥号是“文忠”。此人究竟是不是贤良,估计一般人无从知晓。

张商英在宋徽宗朝大观政和年间,升任宰相。那时,蔡京刚刚被贬,人们对蔡京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连骨头带肉煮熟吃了。张商英代替蔡京之后,略微消灭一些弊病,官场风气有所好转,便取得了好名望。

宋钦宗赵桓登位后,就对司马光、范仲淹和他给予封赏,与贤能之士并列。如此一来,他的名声就更大了。

我根据事实考证,他可称得上是外忠内奸的佼佼者。他的外孙何麒在所做的家传中说他:“熙宁时做御史,他被当时所不容;元祐时做廷臣,又为当时所不容;绍圣时做谏官,又为当时所不容;崇宁时做监察御史,又为当时所不容;大观时做宰相,到政和年间又不为所容。”这样一看,他真是一个耿直的人了?其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