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白话容斋随笔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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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以史为鉴(6)

他当御史时,因判案不公,被枢密院治罪,他并不甘心。这时正好博州的监狱里逃走了犯人,他无中生有,竟说是枢密院检详官刘奉世与下边勾通,故意放纵犯人。文彦博等三位枢密院官员实在气愤不过,向皇帝表示要辞职不干。张商英因此被贬了官。当谏官时,首先对内侍陈衍发难,借以攻击宣仁皇太后高氏,把皇太后比作吕雉和武则天;又上请皇帝罢去司马光、吕公著的赠谥,砸烂两人的墓碑,拆毁祠庙,无所不作;指责文彦博背负国恩、吕大防执政诋毁先王和大臣。吕惠卿朋比为奸,蔡确诽谤宣仁太后,而张商英居然为两人做无罪辩解。元符末年,张商英被任用当中书舍人,上表诽谤元祐时期的贤良大臣,诬告他们在元祐八九年中,提携党羽二十多人。将一肚子怨气,假借朋党的名义宣泄出来了。之后上任宰相,因和方士郭天信亲密往来,而被罢职不用。

张商英一生如此反复无常,诡异离奇,说话办事不近情理,但是能在当时得到政治的美名,主要是蔡京的作为无法和他比拟。他们都是章悖的门客,晋升的路径都是相同的。蔡京出任宰相时的任命诰词就是张商英所写,因此才能够升任为执政大臣。

李林甫秦桧

唐代宰相李林甫,奸诈狡猾,妒贤嫉能。他曾因为裴耀卿、张九龄的才干比自己出众,李适之与自己争夺权力,便使诡计将他们驱逐出朝廷。但对自己任用的亲信,还可以共处,牛仙客、李希烈都与李林甫共事六七年之久。这两人除了与李林甫一起谗害忠良,对李林甫阿谀奉承之外,还因为李林甫虽然残忍,却不是变化多端、朝三暮四之人,所以对顺从自己的人尚且能够接纳。

本朝的秦桧则不然,一开始,他如果发现谁可以为己卖命,不出二三年的工夫,就可以将此人从一个不为人知的闲散小官,越级提拔为执政大臣。如史才由御史检法官跳过右正言一级直接升任谏议大夫,紧接着就任签书枢密院事。施钜由中书检正、郑仲熊由右正言,一同被破格提拔为权吏部侍郎。正当他们受命谢恩时,施钜被任命为参知政事,郑仲熊被任命为签书枢密院事。宋朴本是殿中侍御史,秦桧想尽快提拔他,便授意御史台提出建议,说本台缺少检法主簿,只有本台的正副长官才可以推荐人选。秦桧随即趁御史台的建议呈上之机,向皇帝建议任命宋朴为御史,宋朴所荐举的人选也就顺利通过。很快,宋朴又被任命为御史中丞,谢恩之日又被委任为签书枢密院事。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宋朴竟连升数级,其速度之快,着实令世人惊讶不已。然而,这些人没过几个月就被秦桧罢免了。

杨愿善于阿谀奉承,连秦桧的饮食动作都顶礼膜拜,并悉心仿效。一次,秦桧吃饭时不小心连打喷嚏且大笑不止,杨愿机敏过人,仓促间随机应变,也故意地喷饭大笑不止,那些侍候的佣人见此情景,躲到一旁,捂着嘴巴偷偷地笑。秦桧见他逢迎自己,十分高兴。然而,一年以后,便开始讨厌他了,并指使御史排挤他。杨愿知道后,涕泪交流,像死了爹娘一般。秦桧见状说:“士大夫升迁和降职是常有的事,何必这样呢?”杨愿回答说:“我杨愿出身微贱,能混到这一步,已非常知足了,只是受太师的再生之恩,待我超过亲生父母,一旦离您而去,不知何时再能见您老人家一面尽尽孝心呢?我正是为此而伤心啊!”秦桧听后,动了恻隐之心,更喜欢他了,让他按原职任宫观的闲差,仅仅三个月后,又任命他为宣州(今安徽宣城)知州。

后来,参政李若谷被罢免,有人说:“你为什么不学学杨愿大哭一场呢?”李若谷是河北人,性情耿直,有正义感,他听这话后讥笑道:“即使打死我,也哭不出那假惺惺的眼泪。”秦桧听说后,非常恼怒,立即把他贬到了江州(今江西九江)。

有一次秦桧因病没有上朝,朝中只有余尧弼受命辅佐,宋高宗向他询问一些机密事务,余尧弼上奏时,有些事回答不上来。

秦桧病愈后朝见皇上,高宗说道:“余尧弼既然也参与朝政,朝中一些机密事务也应该让他知道。”

退朝后,秦桧拉着余尧弼的手,问道:“前几天皇帝问了些什么事?”余尧弼一一告诉了他。秦桧命省吏把公文取来看了一遍,发现都已由余尧弼签阅。于是,气愤地质问道:“你既然已签了字,为什么又在皇上面前说不知道呢?是不是故意出卖我?”余尧弼站起来申辩,秦桧也不理会。第二天,余尧弼便被解除了职务。

段拂这个人爱犯糊涂。有一次,秦桧在殿中奏请的时间有些长,段拂便垂头打盹。秦桧退朝后,他才睡醒。醒后即尴尬又害怕,而皇帝却安慰他,并询问他老家在哪个地方。他回到殿廊幕中之后,想向秦桧赔礼道歉,秦桧正在闭目念佛,不搭理他,传达官员再三作揖,秦桧才回过头来。回到政事堂,秦桧故意追问他很多问题,他都回答不了。段拂不久便被弹劾,贬职回家了。

汤思退在枢密院时,又一次皇帝偶然看到他,问了他一些事。他的回答与秦桧当天奏请的内容有些不同。秦桧听后,对皇上说:“如果陛下觉得我汇报的不正确,以后就请问汤思退好了。”皇帝生气地说:“难道我不能问汤思退吗?”秦桧退下后看到汤思退,非常生气,想找机会诋毁他,正好汤思退生了一场大病,气息奄奄,才放过了他。

祸福有命

秦桧一手遮天,长期把持朝政,设立了许多严苛的刑法,来压制当时反对他的士大夫。由于说错了一句话、用错一个词而被处罚、严刑逼供甚至被贬职到偏远地区的士大夫,在当时数不胜数。同时,很多奸佞小人,依靠出卖、诬陷忠良而升官发财。例如,赵超然因为说了“君子的恩泽,五代而绝”而被人弹劾,贬职到了汀州(今福建长汀)。吴仲宝因写《夏二子传》被流放到容州(今广西容县);张渊道因作《张和公生日诗》差点被贬到柳州。

我在福州(今福建福州)时,有一次去拜谒何大圭。言谈之间,他突然问我:“你认识天上的星星吗?”我说:“没有专门学过。”他又问:“难道你不认识所能看到的那些星宿吗?”我回答他:“略微知道一些。”于是何大圭说:“你今晚抬头看看荧惑星(即火星)在哪个方向?”当时我抬头看天,火星正在南斗的西边。

一个多月以后,我又见到了何大圭。那时天气阴雨连绵,持续了几十天。所谓的火星,已移到斗魁星的东边去了。何大圭说:“如果火星移到南斗星里,自然会有不平凡的事情发生。”我听了这话后,觉得毛骨悚然,没有吱声。第二天他又来拜访,见面就说:“我们原本不精通天文。昨天夜里叶子廉来我家,谈到了那颗星星。叶子廉皱了皱眉说‘那是魏星,没人认识它,不是火星啊!’”我问他:“十二国星只在牛郎、织女星下,按常规是不动的,怎么能够移动呢?”何大圭说:“天象要显示人间的变故,有什么不能改变呢?叶子廉说:‘后汉建安二十五年这颗星亦曾出现过。’”当时秦桧正被封为魏国公,何大圭的意思大概是把秦桧比作曹操。我听后非常害怕,没敢再和他说什么。

之后,我和谢景思、叶晦叔谈到此事,并说:“假如让我干那些揭发他人而升官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件事万一散布出去,怎么办呢?”谢、叶劝慰我说:“听天由命吧,你与何大圭认识,便是不应该的。如今只能静静地等待了。”这一年是绍兴十九年(1149年)。

又过去六年,秦桧便死了。我知道免除了一场灾难,才舒了一口气,不再胆战心惊了。

狐假虎威

俗语有云“狐假虎威”一词,我的小儿子求教我这一词的意思。我就把《战国策》、《新序》两书所载录的相关内容拿给他看。

《战国策》中记载:楚宣王曾问群臣:“我听说北方诸国很害怕昭奚恤将军,果真如此吗?”群臣中一时无人应对。江乙回答说:“老虎天天捉各种动物以充饥,一天,它捉住一只狐狸,狐狸就对老虎说:‘你不敢吃我!上帝让我做百兽之王,今天你要吃我,这是违逆上帝命令的。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在前面走,你紧随我后,看看百兽之中有谁见了我敢不逃跑?’老虎信以为真,所以就跟随它一起走。百兽见到它们都慌忙逃窜,老虎不知道百兽是害怕自己而逃跑,还认为它们是害怕狐狸。现在大王您的属地方圆五千里,有百万强大的军队,而把军队委托给昭奚恤指挥,所以北方诸国畏惧奚恤,其实他们害怕的是大王强大的军队,就像是百兽害怕老虎一样。”

《新序》一书中的记载与《战国策》相同,只不过该书最后说道:“所以,人们害怕在朝廷中当官的官员,实则是因为惧怕君王的威势。如果君王不重用这个臣子,那么这个臣子的威风也就没有了,大家也就不用害怕他了。”

俗语“狐假虎威”就来源自这一记载。

知人之难

霍光在汉武帝时为官,只当了奉车都尉。武帝外出时,随着护卫;武帝居住在宫廷中,侍奉左右。由于他处处谦和小心,受到汉武帝的宠信,但起初他很少干预国家大计。可是在汉武帝驾崩之前,因被遗命托孤,霍光瞬息之间高居百官之首,从大司马、大将军升至首席执政大臣。

金日本为匈奴休屠王之太子,因其父屡败于汉军,匈奴单于欲诛之,就与匈奴昆邪王计划投降汉朝。休屠王后来反悔,被昆邪王所杀,昆邪王独自降汉。金日因为父亲没有投降汉朝而被汉朝罚做官奴,为朝廷养马。很久以后,汉武帝游宴时,发现金日养的马膘肥体壮,进而发现金日是个人才。顷刻之间,加官晋爵,日加宠信,以致托孤时任命为车骑将军,成为霍光的副手。两人都才能卓越,没有辜负汉武帝的重托。

汉武帝遗命托孤之时,除了霍光、金日为辅佐大臣以外,还有左将军上官杰,御史大夫桑弘羊。上官杰、桑弘羊并不合格,甚至想要害死霍光,如果不是汉昭帝圣明,没有听取两人的谗言,反而立即铲除两人,那么大汉的江山社稷将有被颠覆的危险。

由此可见,汉武帝考核大臣优劣之时,是得失各占一半,远远未能达到完美程度。

知人善任并不是容易的事,即便是如尧帝一样的圣贤之人,也感到很难做到啊!

李晟伤国体

将帅在外执掌兵权,当国家遇到灾难,他们崇奉君王,遵守使命,是将帅理所应当做的事情。

唐德宗时期的西平王李晟杀死朱泚,收复京城,功绩卓著。德宗曾称赞说:“天降李晟,是为了李家的万里河山,可不是为了我呀!”可是,李晟做事放纵,曾率领神策军驻扎蜀地,待到回军之时,军营里有许多歌妓。节度使张延赏让李晟把这些人送回去,李晟因此对张延赏有了看法。皇帝任命张延赏做宰相时,李晟就上奏弹劾张延赏的罪行。皇帝看到这种情况,就无法任命张延赏了。过了一年多,皇帝派韩混劝说李晟放弃对张延赏的怨恨。这时韩混就出了个主意,让李晟上表推荐张延赏做丞相,这样张延赏才当上了丞相。由此看来,国家辅相的任用与罢免,都要看大将的好恶了。李晟伤害国体的行为太严重了。德宗这个人好猜忌,性情刻薄,难道能不记在心上吗?李晟到最后失去兵权,正是因为这件事。

宋朝的武成王庙中,原本将李晟列入十贤哲之中。乾道年间孝宗皇帝下了圣旨,将他从十哲降到从祀的地位。孝宗的想法,难道不也是本着对李晟伤国体而持斥责的立场吗?

国初人至诚

宋真宗时,并州、知州缺少官员。宋真宗召集群臣挑选合适的人选。宋真宗说:“像张齐贤、温仲舒都足以担此重任。但是这二人都曾经在枢机构任过职,估计他们不愿意外调。你们应当先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然后再确定派谁。”张齐贤、温仲舒被召到中书堂之后,张齐贤怕离开京城后遭受谗言而极力推诿,温仲舒则说:“皇上有意让我担任,我不敢有什么推辞。但是,我在尚书省已经任职十多年了,假如把我的级别提升为尚书令,再赐予补给,这样我就愿意前去赴任。”

辅政大臣具实报告给宋真宗后,宋真宗沉思了一会,说:“看来他们俩都不愿前去赴任,那就不要勉强了。”

王禹偁曾做过翰林学士、刑部郎中、黄州知州等职务,他打发儿子王嘉佑向中书门下省上了一份奏章:“朝廷任用官吏,不论是升还是降,一定要合乎礼仪。一旦任官不当,那就是朝廷的不对。我曾一度任翰林学士,三次担任制诰舍人(掌草拟诏书)。如果按照本朝的惯例,我现在不是给事中或者中书侍郎,也应当是谏议大夫了。但到我这儿却打破了惯例,被排挤在外,一级也得不到升迁,与一般管理钱粮的小官吏已没有多大差别了。执政的人不秉公处事,叫人们依靠谁主持公道呢?”

相比之下,温仲舒曾经在两个要紧的部门任过职,以至敢于公然自求升迁、增添补贴。王禹偁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名臣,认为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也想向朝廷报告问题,请求迁转。这些都是因为他们非常诚恳而不做作。后世的人当了官,表面上说得好听,不求功名利禄,但暗地里却好大喜功,利欲熏心,丢弃了诚笃的本性。这都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导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