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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文坛轶事(3)

文字润笔

代别人写文章而接受酬谢,在东晋南朝时期就出现了,到了唐代才在社会上风行起来。

《李邕传》记载:“李邕很擅长写墓志铭的颂词,朝中的官员士大夫和全国各地佛寺道观的僧人道士等都带着金银钱帛去请他写颂文。李邕先后为别人写了墓志铭颂词有好几百篇,当面接受的礼物也很多。当时公众的言论都认为,自从靠卖文章而获取财物之多,没有人能与李邕相比的。”因此杜甫诗云:“干谒满其门,碑版照四裔。半屋珊瑚钩,骐麟织成罽。紫骝随剑几,义取无虚岁。”杜甫又在《送触斯六官诗》中写道:“放人南郡去,去索作碑钱。本卖文为活,翻令室倒悬。”可能是嘲笑他的。

韩愈撰写了《平淮西碑》,唐宪宗把石本赐给了韩宏,韩宏便拿出五百匹绢送给韩愈,以示谢意。韩愈为王用写墓志铭,王用的儿子就给韩愈送去了鞍马和白玉带。刘义拿走了韩愈的几斤金子,临走时还说:“这些金子只不过是吹嘘坟墓里的死人而得来的,不如送给我刘某作为寿礼。”韩愈听到后,也就无话可说了。

刘禹锡在给韩愈的文章中写道:“公鼎侯碑,志隧表阡,一字之价,辇金如山。”

皇甫浞替裴度写《福先寺碑》文,裴度赠送给皇甫浞很多绸绢和车马,皇甫浞还嫌少,他非常气愤地说:“碑文共有三千字,一个字的价值是三匹细绢,为什么给我这么少的报酬?”裴度赶紧笑脸相陪,又送去九千匹绢作酬谢。

唐穆宗下诏书命萧俯为成德的王士真撰写碑文,萧俯推辞说:“王士真的儿子王承宗没有什么事迹可写的。再说写好进呈朝廷之后,按照惯例应得到赐物,如果勉强接受了它,那就不是我平生的志向了。”唐德宗答应了萧俯的请示。

唐文宗时,长安(今陕西西安)城中争着为别人写碑文,就好像市场上做买卖一样。如果有大官死了,他家门前就如同市场一样,要求为死者撰写碑文的人争来争去,高声喧闹,这连死者的家人也做不了主。裴钧的儿子,携带一万匹细绢到韦贯之家中索求碑文,贯之说:“我宁愿饿死,也不忍心这样做。”

白居易在《修香山寺记》中说:“我和元微之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微之临死时托我给他写碑文,事过不久,元家的老人说要将他家的奴婢、车马、绫绢、银鞍、玉带等价值相当于六七十万两白银的东西送给我,作为我写碑文的报酬。我想起平日和微之的交情,认为这些礼物不应该接受,元氏家前后送来多次,最后不得已而收下,施舍给香山寺。这些利益功德,应当归于元微之。”柳玭的书法很好,他从御史大夫贬为泸州刺史,东川(今四川遂宁)节度使顾彦晖请他给自己书写德政碑碑文。柳玭对他说:“如果赠送给我财物作酬谢,我就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宋朝仍然存在写墓志铭收取酬劳的风俗。但是也有例外,只有苏轼很少给被人写墓志铭,一生之中只给五个人写过。这五人都是德隆望尊之人,他们就是富弼、司马光、范镇、张方平等五人。除此之外,还代替张方平写了赵康靖公、滕元发二人的墓志铭。苏轼当翰林学士时,皇帝命令他给同知枢密院赵瞻写碑文,苏轼则推诿不写。

曾子开与彭器资是至交,彭器资死了以后,曾子开为他写墓志铭,彭器资的儿子拿了金带绸绢送给他。曾子开极力推辞,然后说:“写这篇文章原本是想要表达朋友情义的,假如你送我钱财,这就不是你对待父亲老友的方式了。”彭器资的儿子听了以后非常抱歉,赶紧收回了东西。

龙筋凤髓判

唐代史书赞颂张说他从小就聪慧过人,他的文章在朝廷很受欢迎,写文章的速度极快,可以达到挥笔即成的地步。他曾参加过八次选拔特殊人才的制科考试,均是第一等。

现在,张的著作流传下来的有《朝野佥载》和《龙筋凤髓判》两种。其中前者所记载的都是琐碎的小事,并且语言很不雅致。后者都是当时文章的常规格调,全是骈体文,只会堆砌故事,没有深刻体现如何议法量刑、减少犯罪,总体来说没有一篇让人喜欢阅读的。

然而白居易的《甲乙判》所记载的判词,则越读越让人喜欢,手不释卷。下面列举几个说明一下。

甲抛弃了妻子,后来妻子犯了罪,请求用儿子应得的恩惠来为自己将功赎罪,甲不同意。判词为:“不安尔室,尽孝犹慰母心;薄送我畿,赎罪宁辞子荫?纵下山之有恕,曷陟屺之无情?”意思是说,“你不能使自己的妻室安宁,如果用儿子所得的恩泽给他母亲赎罪,还可以安慰母亲的心。为了赎罪,还肯为儿子的恩泽提起诉讼吗?你离开妻子还有情可原,不让儿子怀念母亲,就太无情了!”“陟屺”是《诗经》中的一个典故,比喻思念母亲。

辛的丈夫半路上遇到盗贼,被盗贼杀死了。她为了抓到盗贼,为丈夫报仇,就许下诺言,说谁能杀了这个盗贼,自己情愿做他的妻子。有人控告她,说她这样做,就失去了妇女的贞节。这女人不服。判词说:“丈夫的仇报不了,不值得非议;如果失去了女人的贞节,实在是应该感到耻辱的。《诗经》上有不改嫁的誓言,千百年代,人人都知道;《礼记》上有不改嫁的训导,一句话就很明白了。”

景为父亲服丧期间,不顾自己年纪大,还要用自虐的方式来行孝道,有人批评他太过分了,他却说:“我实在是太伤心了,所有行为都是情感的表达。”判词说:“你老了,花白的头发长长地垂了下来,身体中的血气已经十分衰弱,即便是有无限的哀伤,也只能忍着点。”

丙的妻子家里死人了,正在守丧。丙在妻子身旁弹奏音乐。妻子控告他,他不服。判词说:“亲戚之间应该严守居丧的礼节,是心里感到悲伤;你弹琴奏乐,使自己的耳朵得到满足,能心安理得吗?”

甲半夜在外面走路,被巡夜人抓住了。甲申辩说:“我有公事,想提前赶到朝廷,巡夜人说我违犯了夜里不许走动的禁令,不放我。”判词说:“现在不是巫马执政的时候,哪里用得着你披星戴月,出门干事?和宣子等待早晨朝拜一样,为什么你不回去闭目养神?”

乙得到功名利禄之后,有老朋友来寻找他。乙让他坐在外面,只让他吃仆人吃剩的饭菜,还说要存心侮辱并惹怒他。判词说:“重耳逃亡到齐国之后贪图安逸的生活,是他舅舅子范批评他,他才立志复国,重新执掌朝政的。苏秦富贵之后,同学张仪来投奔他,他看不起他,张仪发愤图强,最终也成就了功名。”

丙娶了妻子之后,她没能生育,丙的父母就准备将媳妇赶出家门。丙的妻子说:“我回去也流离失所。”判词说:“婚后不能生育,丈夫就如同没有妻子一样,的确可以按照无法传宗接代来处理,然而,女方没有地方可回,这件事还可以再协调一下,从而改善关系。”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都是既不违背人情世故,又与法律大意相符,引经据典,比喻得当,不是所谓才高八斗的“青钱学士”可以比拟的。

韩苏杜公叙马

唐代韩愈的《画记》这样记述画中的马:“高头大马有九匹,在马群中又有上下之分。马的形态各不相同:有自由行走的、有被牵着走的、有奔走逃跑的、有过河的、有站在河堤上的、有翘首远望的、有东张西望的、有嘶叫的、有躺着酣睡的、有回踱步的、有站立的、有吃草的、有饮水的、有撒尿的、有爬坡的、有下坡的、有靠着树挠痒的、有嘘气的、有嗅东西的、有欢腾嬉闹的、有怒发冲冠的、有吃饲料的、有被骑着的、有奔跑的、有慢跑的、有驮着衣物的、有驮着狐兔等猎物的——马的各种姿态,一共有二十七种之多。大马小马一共有八十三匹,却没有完全一样的。”秦观认为韩愈的描述,细致而不显得烦琐。

苏东坡曾写过一首题为《韩干十四马》的诗,吟诵道:“二马并驱攒八蹄,二马宛颈鬃尾齐。一马任前双奉后,一马却避长鸣嘶。老髯奚官骑且顾,前身作马通马语。后有八骑饮且行,微流赴吻若有声。前者既济出林鹤,后者欲涉鹤俯啄。最后一匹马中龙,不嘶不动尾摇风。韩生画马真是马,苏子作诗如见画。世无伯乐亦无干,此诗此画谁当看?”苏东坡的诗与上面的记,载体虽然不同,但二者的铺排描写却一样。吟诵苏东坡的诗就不需要看画上的马了。

杜甫写的《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一诗中写道:“先帝乘坐的御马玉花骢,在画家的大笔下画得确实与众不同。把马牵到殿下的台阶旁,站在殿前四蹄生风。皇帝下诏让将军展开画绢,用心挥笔在绢上用心作画,不一会儿精神抖擞的龙马跃然绢上,一下子把世上的凡马都压倒了。画出的玉花骢被捧到御床之上,床上的马和殿下的马相对地屹立着。皇帝含笑催促快赏金银,养马人和管马的官心里都十分惆怅。”读这段诗的人或许不知道其意思,以为画马可以夺真,所以养马人和管马的官心中不高兴。这是不对的。意思是圉人和太仆是养马的和管马的人,而却把黄金赏给画马的人,所以他们心里不高兴,杜甫这样说,其中还含有深意。杜甫还有一首题为《画马赞》的诗作。诗中吟道:“斡干画马,毫端有神。骅骝老大,騕褭清新”以及“四蹄雷雹,一日天池。瞻彼骏骨,实惟龙媒。”苏东坡《九马赞》言:“薛绍彭家藏着曹将军的《九马图》,杜甫的《观曹将军画马图》诗就是为这幅画而作的。”苏东坡为这幅画题词:“牧者万岁,绘者惟霸。甫为作诵,伟哉九马。”

读几篇这样的诗作,真会使人心绪超然,神采飞扬,可以称得上是“绝妙动宫墙”了。

韩柳为文之旨

韩愈和柳宗元是唐代两位出色的文学巨匠。他们自陈子昂之后,倡导“古文运动”,号召复原周、秦、汉的古代散文体的写作方式,在秉承古代散文优秀传统的基础上,以自由朴实,注重内容的清新散文体,替代已经陷入绝境的骈体文。

唐代韩愈曾说:写文章时,应当师法上古的名著名篇,诸如《虞书》、《夏书》、《尚书·盘庚》、《尚书·诰》、《春秋》、《易》、《诗经》、《左传》、《庄子》、《离骚》,以及司马迁、扬雄、司马相如的文章。在内容上要充实,在表现上要流畅。他主张写文章要有创造性,反对机械地模仿别人。

文豪柳宗元的诸多作品中所体现出的观点和韩愈基本上是一致的,基本出发点也是把创作当成复兴儒道的工具和手段,时刻把《诗》、《书》等经典作为写文章的根本,其次如《谷梁》以气势取胜,参照它,可以增添文章的声气;《孟子》、《荀子》以说理精到,论述精辟,发人深省著称,参考它们可以使文章如行云流水、左右逢源;《庄子》、《老子》以文字精美,想象丰富,见解独到见长,参看它们可以使文章增辉生华;《国语》故事丰富,典故屡出,妙趣横生,参照它们可以使文章生动有韵味;《离骚》的作者屈原博闻强识,历经曲折,因此《离骚》也是气势磅礴、通幽洞微,参考它足以使文章深邃幽深,回味无穷;虽然司马迁的《史记》是一本历史巨著,但是纪实精准,语言简洁,文笔流畅,参考《史记》可以使文章更加精练纯粹。

韩愈与柳宗元的这些写作手法,应当引起后学者深刻的思考。

韦苏州

韦应物是唐代诗人。少年时任三卫侍郎随从玄宗,后来又当过苏州刺史,因此又称韦苏州。他的诗作以写田园风物闻名,语言简练。也有一些诗作是反映他个人生活经历的。比如,在他的著作《韦苏州集》中,有《逢杨开府》一诗,诗中说:“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雷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玩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客,出守抚悖嫠。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

这首诗实际上韦应物是对自己年少时的回忆。从中很容易看出,他凭借着在宫里做事,自感高人一头,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赌博,调戏女人,整日过着吃喝玩乐、放荡不羁的生活,他实际上是一个无赖。

李肇在《国史补》一书中说:“韦应物品行高尚,淡泊寡欲,在家中焚香静坐,不查问繁杂的事情,他的诗作可以和建安七子的诗风相媲美。”这是说韦应物后来转变了原有的志节行为。

诗人高适年少时也放荡不羁,到了五十岁才开始写诗,一开始就写得非常好。二人起步都很晚,天使天资聪慧,终有成就。一般人很难做到这点。

太白雪谗

天宝元年(742年),李白被唐玄宗提拔为翰林,作为文学侍从,参与起草一些文件。后来由于他藐视权贵,冲撞了李林甫、高力士等人。唐玄宗听信了高力士等人的谗言,罢黜了李白的官职。

根据《唐史》记载,李白醉酒之后让高力士替他脱靴子,高力士感到十分耻辱,就挑选了李白的一些诗句拿给杨贵妃看,想要加害李白,后来被杨贵妃制止。

李白诗集中有《雪谗诗》一章,主要是说历代妇人****败国之事,诗的内容大致是:“彼妇人之猖狂,不如鹊之疆疆。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鹑之奔奔。坦荡君子,无悦簧言。”又说:“妲己灭纣,褒女惑周。汉祖吕氏,食其在傍。秦皇太后,毒亦****。螮蝀作昏,遂掩太阳。万乘尚尔,匹夫何伤。词殚意穷,心切理直。如或妄谈,昊天是极。”

我觉得这首诗寓意深刻,谈及妇人乱国之事,莫非杨贵妃与安禄山通奸淫乱。李白曾经弹劾他们之间的奸情?不然的话,这一句“飞燕在昭阳”这一句,何处值得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