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复活(名师1+1导读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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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是一个黑暗的风雨交加的秋夜,大颗雨点时下时停。田野里,看不清脚下的路;树林里像炉子里一样黑魆魆的。卡秋莎虽然熟悉这条路,但在树林里还是迷失了方向。火车在那个小站上只停三分钟。她原希望能提早赶到车站,可是当她到达时铃声已响第二遍了。卡秋莎一跑上站台,立刻从头等车厢的窗子里看见了他。这节车厢里的灯光特别明亮。有两个军官面对面坐在丝绒座椅上,没有穿上装,正在打牌。靠窗的小桌上点着几支淌油的粗蜡烛。聂赫留朵夫穿着紧身的马裤和雪白的衬衫,坐在软扶手椅上,臂肘靠着椅背,不知在笑些什么。卡秋莎一认出他,就用冻僵的手敲敲窗子。可就在此时,第三遍铃响了,火车缓缓开动了。它先往后一退,接着,车厢一节碰着一节依次向前移动,接着加快了速度。卡秋莎也加快脚步跟住火车,可是火车越开越快。一个列车员走过来把她推开,自己跳上火车。卡秋莎落在后头,但她仍一个劲儿地在湿漉漉的站台上跑着。她跑到站台尽头,好容易才收住脚步免得摔倒,然后从台阶上跑下地面。她还在跑着,但头等车厢已经离得很远了。等尾部挂着风灯的最后一节车厢驶过去,她已经越过水塔,周围一点遮拦也没有了。风迎面刮来,掀起她头上的。

名师导读

写出环境的恶劣,既为下文卡秋莎迟到作铺垫,也预示着她的悲惨命运。【环境描写】

头巾,吹得衣服裹紧了她的双腿。她的头巾被风吹落了,但她还是一个劲儿地跑着。

“他在灯光雪亮的车厢里,坐在丝绒软椅上,有说有笑,喝酒玩乐,可我呢,在这儿,在黑暗的泥地里,淋着雨,吹着风,站着哭!”卡秋莎想着站住了,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抱住头,大哭起来。

“等下一列火车开过来,往轮子底下一钻,就完事了。”卡秋莎想着。她打定主意这样做。但就在这当儿,如同通常在激动以后乍一平静下来那样,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的孩子,突然颤动了一下,使劲一撞,慢慢地伸开四肢,然后用一种又细又软又尖的东西顶了一下。忽然间,那在一分钟前还那么折磨她、使她觉得几乎无法活下去的重重苦恼,她对聂赫留朵夫的满腔愤恨,她不惜以死来向他报复的念头——这一切顿时都烟消云散了。她平静下来,理了理衣服,扎好头巾,匆匆走回家去。

名师导读

卡秋莎在火车驶远后仍一个劲儿地奔跑,写出了她当时茫然无助、失望痛苦的心情。【动作描写】

母爱唤醒了她的本能,驱散了仇恨。【心理描写】

她浑身湿透,溅满泥浆,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从那天起,她心灵上发生了一场大变化,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自从那个可怕的夜晚,她不再相信善了。以前她自己相信善,并且以为别人也相信善,但从那一晚起,她断定谁也不相信善,人人嘴里说着上帝、说着善,无非只是为了骗骗人罢了。她知道,他爱过她,她也爱过他,可是他亵渎了她的感情,拿她玩弄够了,又把她抛弃了。而他还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一个呢,其他的人就更坏了。她的全部遭遇都证实了这一点。他那两位姑妈,两位虔诚的老婆子,看到她不能像以前那样服侍她们,就把她从家里撵走。她遇到的一切人,凡是女人都把她当做摇钱树;凡是男人,从上了年纪的警察局长到监狱看守,个个都把她看成玩物。不论什么人,除了寻欢作乐,除了肉体的淫乐,活在世界上就没有别的事了。在她过自由生活的第二年,她跟一个老作家同居,那个作家也证实了这一点。他直截了当地对她说,这种欢乐富有诗意、充满美感,是人生的全部幸福。

一个始乱终弃的人,一个给她造成如此伤害的人还算好的,可见当时整个社会的堕落。【对比衬托】

名师伴你读

品读与赏析

玛丝洛娃躺在铺板上,思绪万千。作者却借机插入了那段对玛丝洛娃来说痛不欲生的回忆。如果说玛丝洛娃之前还对聂赫留朵夫存有幻想,对生活存有希望,那么正是那个风雨之夜让她的幻想与希望彻底破灭了。从此她不再相信善。这一章也照应前文,揭示了她堕落的原因。

学习与借鉴

1.情景交融。小说把卡秋莎希望的幻灭放到了一个风雨之夜。黑暗的风雨之夜让她迷路,让她错过了与聂赫留朵夫话别的机会,让她认清了二人之间的鸿沟,让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巧妙的景物描写有力地渲染了卡秋莎的悲痛之情,推动了情节发展,是这一章的一个亮点。

2.对比衬托。这一章多处运用了对比衬托的手法。现在想着凭借自己容貌随便找个归宿的玛丝洛娃与一心想着自己恋人的卡秋莎,风雨夜站在火车外面的卡秋莎与舒适车厢里玩乐的聂赫留朵夫,始乱终弃的聂赫留朵夫与其他更坏的人,都形成了鲜明对比,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十六

第二天,星期日,聂赫留朵夫清晨就从家里出来。他所雇的马车把他送到通往监狱的路口停下。在这离监狱大约一百步的地方,站着一些男人和女人,手里多半拿着包袱。等了一会儿,正中开有小窗洞的监狱大铁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穿军服的军官和一个看守,宣布探监开始。所有探监的人都争先恐后,有的甚至跑步,纷纷向监狱大门涌去。站在门口的看守高声数着从他身边走过的探监的人数:“十六,十七……”在监狱里面,另一个看守用手拍着每个进入二道门的人,也在点数,目的是避免让任何一个探监的人留在监狱里,也不致跑掉一个犯人。这个点数的看守,眼睛不看走过去的人,在聂赫留朵夫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看守这一拍起初使聂赫留朵夫感到屈辱,但他立刻想到他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这种屈辱的情绪使他感到害臊。

聂赫留朵夫慢吞吞地走着,让急于探监的人走在前面。他百感交集,想到关在这里的恶人就感到不寒而栗,而想到即将同卡秋莎见面,不禁又觉得胆怯和爱怜。他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听见看守在那一头说着些什么。但聂赫留朵夫满腹心事,没有理会看守的话,继续往多数探监人走的方向走去,也就是走往男监,而不是他要去的女监。

聂赫留朵夫让性急的人走在前头,自己最后一个走进会面的房间。他推开门,走进这个房间,首先使他吃惊的是一片喧闹声,那是由几百个人的叫嚷声汇合成的震耳欲聋的声音。直到他走过去,看见房间被一道铁丝网隔成两半,人们像苍蝇叮在糖上那样紧贴在铁丝网上,他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个后墙上开有几个窗洞的房间,不是由一道铁丝网而是由两道铁丝网隔成两半,而且铁丝网都是从天花板一直挂到地板上。有几个看守在这两道铁丝网之间来回监视。铁丝网那边是囚犯,这边是探监的人,中间隔着两道铁丝网,距离有三俄尺宽,因此双方不但无法私相授受什么东西,连要看清对方的脸都很困难,特别是近视眼。谈话也很困难,一定要拼命叫嚷,才能使对方听见。当聂赫留朵夫明白他只能在这样的条件下说话时,对规定并实行这套办法的人不由得产生了满腔愤恨。他感到奇怪的是,这种可怕的状况,这种对人类感情的亵渎,竟没有人感到屈辱。士兵也罢,典狱长也罢,探监的人也罢,囚犯也罢,都在这样做,仿佛认为这样做是天经地义的。

聂赫留朵夫在这个房间里待了五分钟,心里感到说不出的痛苦,觉得自己软弱无能,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在精神上感到极其厌恶,难过得仿佛晕船一般。当他发现自己走错后,就用眼睛找寻长官。他看见一个佩军官肩章、留小胡子、身材瘦小的人在人群后面走来走去,就恭顺地请他帮忙。

“既然您要探女监,那就请到这里来。”副典狱长说,显然从聂赫留朵夫的外表上看出为他效劳是值得的,就让一个留小胡子的军士把他带到女监探望室去。聂赫留朵夫觉得一切都很古怪,而最古怪的是,他还得感激典狱长和看守长,感激在这座房子里干着种种暴行的人,还得认为他承受了他们的恩惠。

看守长把聂赫留朵夫从男监探望室领到走廊里,随即打开对面的房门,又把他领进女监探望室。

这个房间也像男监探望室一样,由两道铁丝网隔成三部分,但地方要小得多,来探监的人和囚犯也都少些,不过里面的喧闹声同男监一样。两边铁丝网上,也像男监探望室一样,贴满了人:这边是穿着各式衣服的城里居民,那边是穿着白色囚衣或便服的女犯。在女犯中没见到玛丝洛娃,但在那一边,在那些女犯后面还站着一个女人。聂赫留朵夫立刻感觉到那个女人就是她,他的心怦怦直跳,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决定性的一刻到了。他走到铁丝网旁边,认清了是她。她站在蓝眼睛的费多霞后面,笑眯眯地听她说话。她不像前天那样穿着囚袍,只穿着一件腰带紧束的白上衣,高耸着胸部。头巾里露出鬈曲的黑发,就像那天在法庭上一样。

“马上就要摊牌了,”他暗自想,“我该怎么称呼她呢?也许她会自动过来吧?”但她并没有走过来,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男人是来找她的。“您要找谁?”那个在铁丝网中间踱步的女看守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问。“玛丝洛娃。”聂赫留朵夫好不容易才说出口。

“玛丝洛娃,有人找你!”女看守叫道。

名师伴你读

品读与赏析

这一章照应第十四章,聂赫留朵夫再次来到监狱。作者先宕开一笔,写他误入男监探望室,并详细描写了男监探望室的格局与情景,这样写初看是赘笔,其实一方面反映了当时监狱非人性化的一面,另一方面也为描写女监探望室省去了不少笔墨。而聂赫留朵夫面对监狱的思考,则表现了他思想的进一步觉醒。

学习与借鉴

1.一波三折的叙事技巧。在第十四章,聂赫留朵夫要见玛丝洛娃却找错地方,这一次找对了,但又出了岔子,他竟随着探监的人走进了男监探望室。当他终于来到女监探望室,见到玛丝洛娃,她根本就没认出他,直到女看守告诉她有人找她。这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2.深刻的心理描写。聂赫留朵夫就要与玛丝洛娃见面了,他既反省着自己的罪行,也思考着监狱的一切。如他进监狱时被看守拍了一下后背,他“感到屈辱”,但“这种屈辱的情绪使他感到害臊”,因为他想到自己是为赎罪而来,没有“感到屈辱”的资格。再如他对监狱的一切感到奇怪,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黑暗混乱与他的无可奈何。

十七

玛丝洛娃转过身,抬起头,挺起胸部,带着聂赫留朵夫所熟悉的温顺表情,走到铁栅栏跟前,从两个女犯中间挤过来,惊讶地盯着聂赫留朵夫,却没有认出他来。不过,她从衣衫上看出他是个有钱人,就嫣然一笑。“您找我吗?”她问,把她那张眼睛斜睨的笑盈盈的脸凑近铁栅栏。

“我想见见……”聂赫留朵夫不知道该用“您”还是“你”,但随即决定用“您”。他说话的声音并不比平时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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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聂赫留朵夫相隔多年后再次与玛丝洛娃说话,所以用表示客气的“您”。【语言描写】

玛丝洛娃听不清聂赫留朵夫在说些什么,但他说话时脸上的那副神情使她突然想起了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笑容消失了,眉头痛苦地皱起来。

“您说什么,我听不见。”她叫起来,眯缝着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来是……”

“对,我在做我该做的事,我在认罪。”聂赫留朵夫想。他一想到这里,眼泪就夺眶而出,喉咙也哽住了。他用手指抓住铁栅栏,说不下去,竭力控制住感情,免得哭出声来。

玛丝洛娃看到聂赫留朵夫激动的神情,认出他来了。“您好像是……但我不敢认。”玛丝洛娃用眼睛看着他,叫道。她那涨红的脸突然变得阴沉了。

“我来是要请求您饶恕。”聂赫留朵夫大声地说,但音调平得像背书一样。

他大声地说出这句话,感到害臊,往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但他立刻想到,要是他觉得羞耻,那倒是好事,因为他是可耻的。于是他高声地说下去:“请你饶恕我,我在你面前是有罪的……”

名师导读

“高声地说”表现了聂赫留朵夫忏悔的决心。【语言描写】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斜睨的目光盯住他不放。他再也说不下去,就离开铁栅栏,竭力忍住翻腾着的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把聂赫留朵夫领到女监来的副典狱长,显然对他发生了兴趣,这时走了过来。他看见聂赫留朵夫不在铁栅栏旁边,就问他为什么不同他要探望的女犯谈话。聂赫留朵夫擤了擤鼻涕,提起精神,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答说:“隔着铁栅栏没法说话,什么也听不见。”

副典狱长沉思了一下。“嗯,好吧,把她带到这儿来一下也行。”

过了一分钟,玛丝洛娃从边门走出来。她步履轻盈地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站住,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乌黑的鬈发也像前天那样一圈圈飘在额上;苍白而微肿的脸有点病态,但很可爱,而且十分镇定;她那双乌黑发亮的斜睨眼睛在浮肿的眼皮下显得特别有神。“可以在这里谈话。”副典狱长说完就走开了。聂赫留朵夫走到靠墙的长凳旁边。玛丝洛娃困惑地瞧了瞧副典狱长,仿佛感到惊讶,耸耸肩膀,跟着聂赫留朵夫走到长凳那儿,理了理裙子,在他旁边坐下。

既写出牢狱生活给她的损害,也写出她仍然隐藏着生命的活力。【外貌描写】

“我知道要您饶恕我很困难,”聂赫留朵夫开口说,但又停住,觉得喉咙哽住了,“过去的事既已无法挽回,那么现在我愿尽最大的努力去做。您说说……”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她不理他的话,径自问。她那双斜睨的眼睛又像在瞧他,又像不在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