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拿着手机举在耳边,另一只手解开扣子脱去白色的大褂,然后,再一抬手,一根发簪抽出来,一头如瀑长发倾泻在肩头。
看见了她,不知为什么,疼痛突然就轻了好多……
“贺琛……”老者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你没睡。”
贺琛听出来是许家大家长许耀祖,他血缘上的爷爷在床边。既然不能再装了,他索性翻个身,将后背留给爷爷。
许耀祖没责怪他,而是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他看着贺琛的后背,身形跟他年轻时很像。想想都觉得好笑,儿子许朗和大孙子许岩,脾气秉性没一个像他的,反倒这个流落在外的小孙子,带着他年轻时的影子,有几分血性。
他骂过儿子,骂他不知检点,如今,看着贺琛,又觉得多个孙子更好。尤其是这孩子最像自己。
因为喜欢,心里距离就拉近好多。
不管贺琛愿不愿意听,他都想说。
“咱许家,这次是丢人丢到家了。你父亲不知自爱,你哥哥任性胡来,还有你那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嫂子……”说着长长叹息一声。
“是我这个榜样没树立好啊。当年,我没顶住家里的压力,休了结发之妻,另娶他人,如今,这是老天在报应我,是小艾在天上嘲笑我呢!”
说着鼻音开始重起来,略带哽咽。
“我教子无方,让世人看着许家丑态百出,跟跳梁小丑似的蹦来蹦去。你父亲如今退居二线,你哥哥又弄出来这么一出……贡眉那丫头,你们谁也不能伤害她,只要我活着,就不允许你们伤害她……”
想起当年小艾病逝前,拉着他的手嘱咐,“贡眉跟我没有血缘,可我一直把她当做是我的外孙女,你要是还对我愧疚,就答应我,以后也把贡眉当外孙女对待,不能让她被人欺负……”
他含泪点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爱了一辈子,却没陪伴一辈子的女人流着泪撒手人寰。
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心里惦记着许家的千秋大业,挂念着贡眉那丫头,心里一直有个愿望,希望看着她幸福。
这样,等他死了,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好给小艾说,贡眉那丫头很好,有一个爱她男人护她一世周全,他们比我们要幸福,以后我们就可以安心了。
可是,昨夜,贺琛主动找到他,要他出面解救贡眉,说是许岩和刘静仪干的好事。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私生在外的孙子竟然跟贡眉认识那么多年,看贺琛眉眼间的表情就知道,贡眉在他心里位置不一般。
再一见到秦北,他知道,孙子没戏了。不是他长别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而是秦北一开口就说:“许老,我爱人被您孙子绑架了,还动用了纪检监察的人,这跟乱用私刑没区别。”
秦北说话时语气很客气,甚至是尊敬,可浑身上下的阴鸷和凌厉却无法让人忽视。
秦北说,贡眉是他爱人,是扯了证的,他们还有了儿子。
再看看秦北浑身蓄势待发的凌厉气势,他知道,自己孙子没戏了。
心里有不甘的。贡眉那丫头,他也是喜欢的,若是能嫁给贺琛,也是美事一桩。问题是,他孙子早赶慢赶,还是差了一步。只差了一步啊!
老许家的男人怎么都爱而不得呢。
“贺琛,爷爷以前看过一个故事:古代,一个书生爱上了一个美丽高贵的女子,朝思暮想,夜不能寐。最后,女子却嫁给别人。书生内心痛苦,生了重病,请了好多名医,可惜。多高明的大夫都医不好。有一天,一个僧人打扮的世外高人从门前路过,书生家里人有病乱投医,就把这僧人请进家里。那高人走到书生病榻前,拿出手中化缘用的钵。钵中,是一具皑皑白骨,暴尸荒野,日晒雨淋。一个男子匆匆路过,觉得可怜,脱下衣服为白骨披上,又匆匆赶路。后来,又来一个男子,小心翼翼将那具枯骨安葬,还立了碑,做了法。那僧人告诉书生,你上世对她只有披衣之德,另一个人,却对她有埋骨之恩。这一世,她嫁给那人,只为报他埋骨之恩。情深缘浅,只因爱恨都有因果。书生顿悟,病也好了起来。”
许耀祖伸手拍着贺琛的肩,语重心长,“孩子,你就是那个披衣之人,秦北却是那个收骨之人呐!”
贺琛扯过头顶的被子蒙住头,肩膀不停抖动。后来,被子里传来隐忍的呜咽声。
许耀祖也老泪纵横,悄悄退了出去。
想他八十多岁了,还要为整个家族做打算,操不完的心呐。在警卫员的陪护下,许耀祖出了会所,他还要到刘静仪父母那儿商谈一些重要的事。
如今,祸端已经惹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减损,把对许家的伤害降到最低。
等把这一切处理完,已经是中午了。他吩咐手下的人把秦北约出来。
秦北的秘书回话说,秦书记在开会,一个小时后有时间。
于是,他就托着八十高龄的身子在市委不远的一家茶馆里等着。有什么办法,身为一方长官,秦北肯定要忙。可是,即便知道他不忙,在故意给许家下马威,他也得忍着。
一个小时后,一道昂扬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茶馆里。
年轻人仍是客客气气的,不亲近也不疏远,礼貌有加。
“许老好!”秦北礼貌笑着打招呼。
他伸手示意年轻人坐下,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说:“我代表许家向你表示歉意。许岩和刘静仪一个月后出国,以后再也不踏入国内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