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我的蝇和我爱的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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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又见故蝇 (1)

蝇生的无奈在于:

你本没有拥有多少

却还要不停地丢失

等到第三次天亮,等待已经苦不堪言。

野帝黑再也等不下去了。

开始,他还能默默地寻找,到又一个第三次天亮的时候,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到后来,变成了逢蝇便问:你看到碧莹儿了没有?

当然,收到的都是怪异的目光和冷漠的摇头。

1万种担忧纠结成压迫一切的焦虑,迅速将他变成了另一个蝇:一个被“碧莹儿”三个字捆住的无头蝇。

以至于遇到优游晃和糊三涂,他都视而不见,还是照例问他们:你看到碧莹儿了没有?

优游晃和糊三涂只得收起生离死别后重逢的狂喜。

尤其是优游晃,一听到“碧莹儿”,立即惊叫起来:“碧莹儿怎么了?你找她干什么?难道……难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快说!”

糊三涂急忙劝道:“你别逼他了,你没看见他那副神色?这明显是突发性巨大心理缺失导致的整体性错乱。”

“去你的缺失错乱蝇屎心理学,他肯定对碧莹儿做了什么,我早就看出来这黑家伙心怀鬼胎、见色忘义!”优游晃咆哮道。

三个好朋友搬到了新居……张曼鱼小院的那棵树上。

野帝黑仍就住那个树叶卷,优游晃和糊三涂在树干上找了个小洞。

三个蝇也已经没有了原先的简单和开心。

野帝黑几近绝望,始终神情恍惚。

糊三涂虽然精通心理治疗,却也只能开出如下处方:如果心理缺失不能复归,就只能等待遗忘来填补。

优游晃虽然得知了野帝黑和碧莹儿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但终究心怀愤愤,既希望找到碧莹儿,又盼着永远找不到。

总之,一言难尽。

倒是麻麻青的出现,多少驱散了一些沉闷。

麻麻青是闻讯来向野帝黑问罪的,但一看到野帝黑的神情,长长叹一口气,好久才开口说:“别担心,会找到的。”

优游晃在一旁说:“找到又怎么样?碧莹儿为什么要躲开?这种事连傻蝇都看得出来。”

那个“躲”字像苍蝇拍一般,重重击碎野帝黑,碎到连一声叹息都拼不完整。

糊三涂见到麻麻青,则立刻千眼发亮,又絮叨起他的“心理欠缺的外在补充性对应”,被麻麻青痛骂了一顿,但他乐呵呵地听着,仿佛在被麻麻青的六只足温柔抚摩。

麻麻青也那棵树上找到一个小洞,把家安在了那里。

这段沉闷期一直到糊三涂出事才总算告终。

糊三涂知道麻麻青爱吃荔枝的果汁,就常常单独跑出去找,找到后,再回来引麻麻青去。

那天回来的时候,他飞得颠三倒四、狼狈不堪。

原来他的平衡棒断了一根。

飞行类的昆虫一般有两对翅膀,苍蝇的后翅演化成两根细棒,用以在飞行中平衡身体。

糊三涂苦丧着说他遇到了风舞云、细阿坚他们,他就是被风舞云弄伤的。

而且,他看到:碧莹儿和风舞云在一起!

苍蝇拍

树立一个蝇需要1千种说法

粉碎一个蝇,只需要一个字

终于又见到了碧莹儿,野帝黑猛地顿在空中,胸口几乎被自己飞行的惯性撞破。

碧莹儿正伏在草地边的一只苹果核上,还是那么耀眼、那么轻灵,但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也许是这些天的苦忽然化成了梦一样的的薄雾、罩在野帝黑的眼前,所以他看碧莹儿,才会觉得她离自己很远,远得再飞1万个世代都无法靠近;同时又很近、近到她双翅上的每一丝脉纹都异常清晰。

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说得出话?他甚至忽然忘记了碧莹儿的名字,虽然这名字他默念过千万遍。

幸好碧莹儿抬头看见了他:“黑哥哥!嗡泠泠呵呵……”

再次听到这甜甜的称呼、这冰薄荷般的笑声,野帝黑几乎要流下泪来。

碧莹儿欢笑着展开双翅,绕着野帝黑团团飞。

野帝黑仍然停在半空,甚至无法判断剧烈振颤着的究竟是翅膀还是心。

“你怎么了?生我的气了!不要嘛!”碧莹儿哀求道。

野帝黑怎么可能生气,他的心早就软化成了一滩幸福的烂西红柿:“你……好吗?”他终于能说出一句话了。

“恩,我特别特别开心,嗡泠泠呵呵……”

“哦?那就好。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

“我先去找表姐,表姐又带我去见另一个姐姐,那个姐姐还有一个好朋友,那个好朋友又有好多好朋友,我们大家在一起玩,玩得好开心,所以……所以我就把你忘了,黑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嘛!”

“我……”野帝黑本想装作生气,但看到碧莹儿这般小影依蝇的娇憨,连逗逗她都觉得不忍心:“我不会生你的气。”

“太好了!嗡泠泠呵呵……对了,黑哥哥,还有一个比大苍蝇还大的好消息,马上就要有蝇飞到大苍蝇的眼睛外面去了!你猜这个蝇是谁?”

“我猜不出来。”这是野帝黑的隐痛。

“告诉你吧,是碧莹儿!嗡泠泠呵呵……”

“你?”

“那天,我问那些好朋友谁到过大苍蝇眼睛的外面,好多蝇连听都没听说过,只有一个蝇说她知道有谁出去过,我就求她告诉我,她就把我带到了那个蝇那儿,原来那个蝇我们都认识,黑哥哥,你再猜猜看这个蝇是谁?”

“我还是猜不出来。”

野帝黑忽然感到一种不详,下意识向旁边一望,这才看见风舞云在近旁草叶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其实,风舞云一直在这里,而且野帝黑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是来替糊三涂向他讨公道。

但是一见到碧莹儿,他就什么都看不到、记不得了。

野帝黑从来不知退缩,此刻竟然不敢回视风舞云。

果然……

“嗡泠泠呵呵……你永远都这么傻,告诉你吧,是他……”碧莹儿将头转向风舞云:“你知道吗?他去过大苍蝇眼睛的外面,说那里可美了,我求他带我去,求了好久,他才答应了,过几天我们就要出发了,黑哥哥,等我回来,我也带你去……”

碧莹儿欢快的话语如同一支苍蝇拍,每一个字都是重重一击,让野帝黑无法逃躲、只能被拍成漆黑的泥、然后急速下沉、下沉、下沉、下沉……沉到没有尽头的夜的最漆黑冰冷处,然后消散、消散、消散、消散……消散成绝望之源最纯粹本质的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一个声音从那浓黑处传来,那是野帝黑仅存的、本能的、无辜的、无助的、未曾被虚荣尊严包裹的生命本身的喊……这不肯休止的喊终于冲破他渺小但坚固的蝇躯……破空而出:

“不!那是假的!他骗你!他在骗你!”

“黑哥哥,你怎么了?他骗我?他怎么会骗我?嗡泠泠呵呵……他不会骗我,就算他骗我,我也很开心,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就算去不了大苍蝇眼睛的外面,我也很开心……”

停。

苍蝇拍完成最后一击,收回。

泥,凝固。

沉,沉到地的最底部、或天的最高处。

消散,消散成空荡荡一无所有的荒。

喊,喊成岩石核心顽固的哑。

醉碎坠

癫狂,因为没有什么真正值得癫狂

野帝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是不愿意,而是真的不记得。

包括风舞云说“莹莹,我们走吧”,包括碧莹儿依然甜甜地说“黑哥哥再见”、包括麻麻青他们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