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草民叩谢殿下盛恩,但请殿下收回贵礼,草民一家,实在不敢担受殿下如此大礼!”金多禄也适时反应过来,连忙双手平举头顶,对着凤清歌便要叩拜而下,却被他快手一拦,轻责道:“金公乃是我西临忠义双全的大善人,想当年,国家危难之际承蒙金公倾囊相助才得以渡过危期,如今西临国富民强,金公可是功不可没!今我身为西临太子,区区一份薄礼只能聊表心意,于公于私,都是应当。金公若是推辞不收,便是怪我今日来得唐突,让金公一家生受不安了!”
“殿下……”金多禄心中一惶,再要下跪,无奈太子生挡着自己,一句话被凤清歌堵回肚里,只得与同样无法推辞的金崇义相视一眼,而后俱一脸感激地谢道:“如此,草民(下官)谢殿下恩典,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由金多禄亲手接过锦盒,一经手中那陡然的沉重便已深深震惊心底,却碍于自己已应承收下,又不好当面打开一探究竟,看着太子殿下已随意地坐到左侧上位,他则小心地捧着锦盒放到主位之旁的檀木桌几之上,又慌忙吩咐着管家下人将好茶奉上,而后心中忐忑地坐下半副身子,目光也不觉落到正站厅中那个面色淡然的女儿面上。
“离儿……也快坐!”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排的金多禄,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排金不离坐到右侧的上位处。
虽然对女儿的突然回来很是惊异,然而看她面色平静如常,如今又是英武王王妃的身份,本该坐在左侧右手之位,但以她的身份,实不该与太子平起而坐!
谁知,金不离却是退后一步,对着高座之上的金多禄身子一弯,淡声说道:“女儿不孝,仓促回来惊扰了爹娘,实不敢就坐!”
“哗——”四下一片骚动之声,各自依照身份刚刚坐下的各房主子闻声纷纷将惊讶的目光看向金不离,心下暗暗猜测着,她这句不孝与不敢,到底为着什么?
一直忍着思念不曾上前拥抱女儿的大夫人——张玉兰,闻声已是袖帕一紧,看着那张清秀无比却隐隐带着一丝苍白的亲生女儿,她的心忽地揪起,连带的,一双美眸也是蓄上水气,出声轻唤道:“离儿……”
原本听闻离儿回来,她的心中便是忧心一片,担心着那个可怜的孩子,是否是带着一身的伤心委屈而回。
从那个本该回门却盼了一天都未曾盼到人影的日子起,她这个做娘的,便日日吃不安,睡不香,担心着女儿是不是过得不好,会不会受人欺负。
可是,老爷却一直说她是瞎操心,说好歹离儿是皇上亲赐给萧诺的正妻,便是嫌弃她是个平女的身份,却也不会太过亏待了她。
可是,时隔不久,金家上下却传来将军再度新娶的消息,娶的,还是临京那个才貌双全的兵部尚书之女。
这样的消息,无疑是对离儿回门之日却不回家最好的交待,也是最让人难过的交待。
她的离儿,定是因为将军不宠她,不愿陪她一同回门而无脸见爹娘,只独自一人在那个陌生的地方默默伤心着。
可是,让张玉兰想不到的是,她因不放心而着人悄悄跟将军府的下人打听,却听来女儿不仅不受宠,还被限制在府中的一个苑落里,三年都不许她出来。
当时一听这消息,张玉兰便激动得险些晕死过去。
虽然她的离儿只是一介平民之女,可是从小在她的身边,也一直是受尽呵宠,享尽富贵;即使才貌不及那些大家闺秀、金枝玉叶,可是从小也有请过私家先生教习过诗词歌赋,女红之物更是有她亲自教习过,就算高攀了将军,却也不该如此的狠心对她啊!
可,即使她心中再气再怨再担忧,女儿已经嫁为人妻,又是皇上赐婚,对方位高权重,她们只是一个刚刚攀附权贵的商人之家;不说跑上门去责问,便是连去看看女儿,都是不敢理直气壮。
为此,老爷也是时常唉声叹气,幸好义儿在朝为官,又加上离儿始终是萧诺的正妻地位,金家这两年虽然没落,但好歹还得以维持着若大家业;说到底,多少还因着离儿的原因,才让有些想攀附英武王的官员前来巴结金家。
可是如今……
美眸看向那个面容温婉、眼中隐隐露出悲伤怜意的中年女人,金不离听着她这声呼唤,心中已隐隐猜出她的身份。
“离儿,你这话……到底是因着何事?”金多禄心中一沉,原本还有些放松的心,却在听到女儿那声不孝之后,再度紧绷起来。
坦然抬眸面对着金多禄一张微显焦虑的面容,金不离声音清平,如同说着一件寻常至极的小事一般,淡淡说道:
“女儿出嫁三年,却至今未曾回一趟娘家,此为不孝;女儿回来,一未给爹娘带件礼物,二未及早通知爹娘,三还与当朝太子一同而至,此等突兀,当为惊扰;女儿如今已不再是英武王妃,身份地位仅是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弃妃,爹娘不弃还让女儿坐于上首,此为不敢!综上所述,女儿实乃不孝至极,让爹娘失望伤心之余,还望二老节哀顺变!”
“哗……”四下忽地了乱起来,众人听着金不离这样平静地说出这等不平静的话,无不心中一异,看向她的目光,也是一时纷呈各异。
有意外,有恍然,有不解,有偷笑,亦有着深沉如海,让人摸不清楚的莫名目光。
“离儿……”金多禄的目光分明一惊,最初的不好预感转眼成真,让他心中一震,尚未来得及出声;一旁早已失声痛哭的大夫人已经凄唤一声,整个人也再顾不得还有太子在场,看着那个神情竟是平静的那样让她心疼的可怜女儿,直踉跄地上前一步,一把拥住金不离那副柔弱的身子骨,眼泪亦如同雨水般唰地流出,伤心泣道:
“离儿,娘的离儿,你受苦了……是娘不好,是娘三年来都不曾去看望过你过得好不好,是娘没用,将你嫁给一个地位根本不是咱们金家可以攀附的人家……是爹跟娘的自私,害得离儿你,三年来,吃尽了苦楚……离儿,娘的离儿,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以后就再也不要离开,娘在这里,娘家永远是你的家……”
金不离全身一怔,整个人立时被这个温柔怜惜的怀抱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声又疼又爱,分明悲伤却如此让人温暖的话语,尽管她从不曾在意过被休之事,此时此刻,却是觉得那样的暖入心坎。
原以为,这个世上除了银环这个自一醒来便全心照顾自己的女子,她再不会有一个会全心全意爱自己、包容自己的亲人;可是这个她不过才第一次见面,却便让她倍觉温暖的女人,却是这样轻易又是这样自然地走进自己的心,走进了她素来对人防备而疏离的心底。
美眸忽地生出一片暖暖的笑意,她同样轻轻地回抱着那个伤心不已的女人,一声低低却温暖的轻唤,缓缓地自她的唇间溢出:“娘——”
张玉兰身子一颤,听着已有三年未曾听到的这声呼唤,泪水更是糊花了她一张经过细心上妆的脸孔;可是她却豪不在意,只是更紧地拥住了自己的女儿,又笑又哭地连连应答:“哎,哎,我的离儿,娘好想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