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儿?”金多禄倒抽一口凉气,看着面前神色自若的女儿,心底的震惊已不能用意外来形容。
眼前的女儿,仿佛是一个看透世间万物的智者。
那份高瞻远瞩的聪慧与明锐,分明只有深知金家当年局势的自己才能感受,就连对此事略有所知的义儿,都不及她能看得这般的深透……
可她却……
“爹,女儿虽然只是女子之身,可是女儿到底是爹的女儿。爹的精明女儿自小钦仰,也时刻希望自己可以像爹一样,做一个挥手便能震动天下的顶尖商人。从前金家衣食无忧,爹爹又万事振兴,女儿自然依食父母,乐得做一个千金大小姐。可是如今经过三年的艰苦磨练,世间的苦难女儿不敢夸言吃遍,但是经一事长一智,女儿也早非从前娇生惯养的金家小姐!而爹,也不要再将女儿看成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寻常女儿,若是金家有事,而爹又不弃,女儿希望能够帮爹尽一份心,出一份力。”
平静地看着金多禄从震惊到意外再到感触良多的一双眼睛,金不离心知自己的这番说辞已经让他接受了自己的转变,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在这样一个能将商界玩转、能将政局看透的男人,若自己方才说错半句话,那此时此刻,她一定会被他看成了一个被鬼神附身的怪物,从此也将不得安宁了。
幸好一切顺利,那从此自己在金多禄的面前也不需要辛苦地装成那个乖巧懂事的金不离,只须做一个真真正正的自己,他也不会有半点怀疑!
深深地看着这个竟然如此聪明的女儿,金多禄终于欣慰地笑了,声音,却有种无奈的叹息:“好,好啊!离儿,爹有你这个女儿,真是深感欣慰啊!只可惜,你却不是男儿身!唉——”
低低一叹,金多禄此时的心中,真是喜忧参半。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自己的几个儿子可以接承自己的生意,将金家再度振兴,再度创造起当年的辉煌。
可是身为长子的义儿,虽然自小也跟自己学过生意,可是墨守成规的他始终无法掌握生财之道的窍门,虽说让他接管的几桩生意也都没有亏本,但说到大赚,还是十分困难。
而墨儿到是天生聪颖,可是他的聪明也不在生意之上;论到诗词歌赋、文采才华,他在同龄青年才俊之中早已声名远播,但说到做生意,他墨儿竟是连那个不成器的孽子都不如。
让他这个爹在自豪的同时,也深深为了今年墨儿到底要不要参加科考的事情而烦恼不已。
唉,金家虽说已经脱了商籍可以参加恩考,但是,要让墨儿从此弃商从政,进入那等险恶不堪的官场,他真是有些不放心。
而那个让他最最痛心的不孝子——有为,只要一想到他,他就几乎要被他给气死。
他金多禄虽承认自己也曾年少风流,可是却不想,自己这个儿子竟然年纪轻轻便风流成***荡不羁;不仅从十二岁就开始不学无术,到十四岁更是不务正业到竟开始流涟花街柳巷、青楼楚馆。
如今,这个不孝子不仅自己弄得声名狼藉,还将他辛苦维持的家业几乎败光。
唉,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他怎么能放心让他跟着自己经营金家的生意?只怕放在他的手上,金家早已撑不下这三年了!
更有那个痴儿元宝,唉,不提了不提了,想到那个痴儿,就算等到他已胡子花白,他也怕是不认得自己是他爹吧!
哎,他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为何自己的这几个儿子,竟没有一个可以让他省心的?
就算他金多禄一生曾赚过一些昧心钱,可是无奸不商古来无之,况而他还一直信守着‘三不赚’条约执守金家上下至今,更在国难当头捐献了金家大半家财;就算他赚再多的黑心钱也早已将功抵过了,为何老天还要如此地作弄他,偏生让他以为后半生将会富极一生的时候,却让他一手发展壮大至今的金家面临着没落的下场?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女子之身又何妨,世人下注我坐庄!呵呵,爹若担心我是女儿身,那我便拢起一头青丝,换下一身红妆,万千仪态敛收,女儿娇贵尽藏;那时,女儿又与男儿又有何异?”金不离洒然而笑,脸上的自信看得金多禄双眸生怔,若非确定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女儿,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会多了一个这样自信过人又睿智过人的女儿来。
好个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好个女儿之身又何妨,世人下注我坐庄!
好,好!
如此持才傲物之狂妄,如此血性冲天之志气,真是自己年轻时才有的这股拼尽啊!他真人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果然不输男儿半分啊!
只可惜了,她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女儿,而非儿子!
若自己有她这一个儿子,他这一生,也将不留遗憾了,唉……
“好离儿,你的心意爹明白!可是,你一个女儿身,爹怎能委屈了你成日扮作个男子?何况,若你娘知道,她也是绝不会同意的……”纵是他经过今日跟离儿的一席话,也明白了离儿确实比自己的其他几个儿子都要聪明能干,可是,若真让她一个女子从此成日里抛头露面、扮作男子支撑金家,那以后她的人生便从此改变,委实太过委屈了她。
更何况,金家如今的情况,早已外强中干,各地的宝号都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局面,不说她一个从未涉及商情的女子,便是自己与义儿合力,也都无法力挽澜。
今日他找她来,只是担心她与英武王与太子的关系,若一切正常,那他也该考虑将金家各地的商号收起,从此只经营临京及祖宅苏州的相关生意。
一切,就当他年事已高,从此也该退隐安居乐业吧!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娘那边,爹不用担心!女儿自有把握可以劝服娘同意!而爹也不用觉得女儿委屈,如今的女儿早已不想在嫁,夫家再好,终不如自己的娘家温暖。
更何况,如今女儿已决定从此清平渡日,在爹娘的身旁,女儿永远是你们的孩子!孝顺父母,是身为子女应该做的。无论是承欢膝下,还是持家立业,在世人眼中,又岂知我是男是女,日圆是方?”
快速地打断了金多禄的话,金不离知道在他的心中,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时代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涉外经商的观念。
不过,她有办法让他对自己完全支持。
因为她看到,他在听自己说及愿女扮男妆帮他打理家业的时候,他的眼中分明流露出一丝异样的光芒。
那种光芒,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在他的眼中也许只是一种本能反应。
不过正是这种本能的向往,才让金不离对自己的提议更是充满了信心。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金不离偏要做那个比男人都出色的女子,无论是为了帮助爹娘支撑金家,还是为了打发自己终日无所事事的无聊生活,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从前熟悉的生意,她全身的血液,还是止不住地在身体里快速流动起来。
“好,既然离儿有此决心,那爹便也不再瞒你。其实,金家目前的状况,实在是,唉……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听着女儿充满了志气的话语,金多禄在欣慰的同时,却也深深为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