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咸的,涩涩的。
金多禄与金崇义一脸哀戚地站在灵位两侧,对那样相继前来吊唁的宾客,二人眸子通红一片,一脸悲痛地对着来人鞠躯答谢。
金羽墨、金有为以及金凤凰等全都一身孝衣地分散跪在灵位两侧,除了伤心过度而卧床不起的大夫之外,金家所有的人全都齐齐在此为金不离守灵。
“太子殿下驾到——”
“英武王、王妃驾到——”一声高高的通传,也惊得大厅中的人全都纷抬起头,有意外、有愤怒地全部转头看向大门处。
当看着那一前一后相继入厅的一行人时,金崇义与金有为的目光也立时瞪向那个一身素白衣裳的高大男子,眼中的恨,几乎要将那人生吞活剥才甘心。
萧诺一脸苍白地看着那剌痛眼睛的暗红漆棺,如血的色彩映在他深陷一片的眼眶底,紧紧地迫击在他的心房上,让他步履一个踉跄,身体也刹那间冰凉一片,一种痛到无法呼吸的撕痛,又一次活生生地,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诺……”一旁的沈心柔紧紧地扶着他的胳膊,与其说是萧诺搀扶着她,不如说是她在支撑着他。
一步一步,她扶着他走近那个女人的棺木,走近那摆放着她的灵位台前。
前程往昔恍如昨昔,一转眼,已成永别。
她是曾经羡慕、嫉妒、怨恨过金不离,羡慕她可以轻易地嫁于诺为妻,嫉妒她轻易地吸引了诺的视线,怨恨她轻易地夺去了诺的心。
可她,又是无可否认地欣赏、佩服着她那样的一个女子。
聪明而不张扬,清雅而不妖娆,善良又不愚弱。
朝朝暮暮的隐忍不发,不是懦弱,只是她的不争。
她庆幸她的心底没有诺,可是她却又无法不怨羡她,即便不争,还是让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让她,不仅再难挽回诺的心,甚至连再跟她的争的机会,都变成空无……
自从那日诺被太子送回府上,她便感到天地仿佛塌陷一般,随着诺那一睡不醒的持久昏迷,她的世界里,也万物一夕间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那日,是诺在随皇上前去千木林狩猎的第四天。
整整四天,她不知道他们在千木林中是不是迷了路,竟然原本只须两日便回的时间,竟是怎么也盼不回人影。
终于,在听着杏儿焦急地跑来告诉自己诺回来了的那一刻,她的心,也随着杏儿那惊慌急促的声音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在她匆匆奔去看他的时候,她看到,他的全身都受了许多不同程度的各类伤,那剑伤混着许多有如被野兽撕咬的伤口,那样的触目惊心,让她也是一口气堵在喉间,除了眼泪不断地滚落,根本不敢再碰他一下。
她不敢想象,是什么可怕的情形将他伤成了这样,不仅满身血肉模糊,甚至整个人脸上半点血色都无;比那日他从战场受伤回来还要灰白得吓人,仿佛早已失去了知觉,全身冰凉而微僵。
那一刻,她的魂魄也被他吓去了一半,直到太医告诉自己,诺受的都是皮外伤,并无忧命之忧时,她才终于悬放了一颗心。
可,从回来那日,诺便开始一直沉睡不醒,无论太医来给他换药还是自己等人在旁边担心地唤他,都仿佛只是唤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豪无回应。
那一睡,他睡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动不醒。
她一遍遍地追问太医,诺到底伤得有多重,一遍遍地追问青书,诺到底被谁所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太医只是摇摇头,说诺的昏迷不醒来得古怪,说他查看了诺的伤势,根本于性命无碍;而青书也只是沉默不语,除了不眠不休地日夜守候在诺的身边照顾,竟是与诺一样,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那一刻,她的心隐隐地痛成一片。
她不知道诺到底被谁所伤,可是她却知道,自从那个女人离开之后,诺的性情便变得沉默寡言,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潇洒无畏。
这一切,她深知,只因那个叫金不离的女人。
而今,她看着昏睡不愿醒来的诺,心底的痛再一次地告诉自己,诺的这一沉睡不醒,与那个女人一定脱不开关系。
到了第四天,看着气息已然微弱到几乎不闻的男子,她的泪水早已哭干,只能伤心地守在他的床畔,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却始终,唤不醒他。
直到那时,她才看到一直默不作声的青书终于‘扑嗵’一声重重地跪在诺的床前,嘶哑难听的声音也破碎地在他的床前响起:“爷,你醒来吧,青书已经……找到金不离的尸体了……爷,你醒来吧,醒来看她最后一眼……”
指尖忽地生生钻入皮肉,看着诺闻声而渐渐挣动的眼皮,沈心柔不知道,痛的是自己的手还是心。
那种猛然失落到无底深渊的黯然,那种拧干她所有泪水的酸痛,那种让她连想要大哭一场的力气都抽干的失意,深深地,深深从心底往四肢百胲不断地漫延,漫延,再漫延。
诺,你爱的人,原来只是那个女人……
我在这里唤你等你,我在这里喊你念你,可你看不见也听不见……你的沉睡只为她,你的醒来也与我无关……
诺,你可知道,我的心也会痛,很痛……
可为什么,你爱上的人不是我,却是别人?
“萧诺,你还敢过来,你这个混蛋,你还我大姐!”金有为步履踉跄地一把站起身冲向门口,连日不曾好好休息过的身体,在他这一猛烈动作之后,眼前一阵虚晃,却还是扶着大姐的棺木,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拂落萧诺刚刚拿起的香枝,用力地将他一把推开,怒吼道:“滚开,不许你站在大姐的灵位前弄脏了这块地方,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咳……
萧诺心头一痛,本就虚晃不实的身体被金有为这一记猛烈的撞击,整个人也重重地撞到身后的棺木之上,灰白无色的脸也贴上那冰凉无度的红木漆棺,只觉全身一僵,原本想站起的身子,瞬间无力到连抬起手臂都没有力气,只是半个身体全都紧紧地靠在那副棺木之上,沉痛的眸子黯然一片。
不离,不离……今日是你的回家之日,你回来了吗?
你在这里吗?
为什么这里空冷一片,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气息?
不离,你现身看我一眼好不好?为什么你始终不肯让我再见你一面,你是在恨我吗?恨我害死了你,恨我,伤害了你……
不离,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好想再看你再站在我的面前,哪怕你看我的眼神依旧清冷一片,哪怕你对我的态度,永远疏离无度……
不离,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明知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你明知我爱你已经胜过了爱自己……可你,却始终不肯回来看我一眼,甚至连梦里,你都不肯出现……
不离,你好狠的心,你真的好狠的心……
“给我滚出去,不许你的脏手碰我大姐!萧诺你这个侩子手,你还嫌害得她不够?大姐嫁你三年,你对她都做了些什么?你有将她当成是你的妻子看待吗?你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你有用正眼看过她一眼吗?”见萧诺木木地依在棺木上不动不弹,金有为的火便不打一处来,再度冲上前一把揪起萧诺的衣领,满脸愤怒道:“你现在还来做什么?她活着你没有好好待过她,又亲自将她逼落下万丈深渊,让她万劫不复,如今你还嫌害得她不够,竟然连她回家的日子,也要来吓得她不敢进门吗?你滚,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