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行舒抱着一堆账本出现在不离苑中的时刻,不仅众人心下讶异,便连金不离也微微不解。
“萧叔免礼,您这是……”微笑着让银环泡茶,金不离请萧行舒进到书房,看着他捧上一叠账册,美眸微讶,声音迟疑。
“呵呵,奴才此来是有事请夫人帮忙。”萧行舒再一府身,面庞上满是和蔼的笑意:“是这样的,夫人!如今年关在即,少主又出征在外,归府上所管的千户纳贡已经上缴在册,还有少许家中贫穷之户,奴才命其来年加翻一倍,不知夫人有何意见?”
“哦,纳贡之事?”秀眉一挑,对萧行舒的来意,金不离倒是吃了一惊。
见其态度恭谦,倒不像是曲意迎奉,而府上这些事从来不经她过问,如今特特呈来,倒实在难得得紧。
美眸一扫那些账册,丽容清明,道:“萧叔做事,将军自是放一百颗心。我一介女子,哪懂田户之事,又才学疏浅,若萧叔真有不明之处,只须烦请沈夫人操心一番便是,我哪做得了主?”
言下之意,二人之间不言而喻。
萧行舒此行心中自有打算,金不离也非含糊之人,从前他一次没问询过自己何事,如今这等大事来知会自己,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便是他所行另有目的。
萧行舒闻言,态度越加恭谦起来:“夫人这是说哪里话,以前府上之事全是少主在管,奴才只是从旁协助。如今少主不在家,一切自然由夫人出面代管。纵是旁人再有才,可这主次不能不分!若不然,岂不是越俎代庖,乱了规矩?”
“萧叔严重了,呵呵,不离本不才,既萧叔如此谦虚,那不离应了就是!”银环捧茶而入,恰好听到小姐这句话,心下正疑惑萧管家对小姐说了什么,却又听萧行舒道:“如此奴才先谢过夫人!另,奴才还有几件事也要一同问过夫人,就是府上年年发给下人的赏钱,从前一直是少主定夺,如今少主不在家,也请夫人来裁定。再有各房妾室的银钱赏饰与年底各方庆宴开支,还请夫人一并过目。”
“萧叔请喝茶!”恭敬地递上茶水,银环顺眼看了下萧管家刚刚摊开的那些帐目,一行行密密码码,不说仔细核算,便是看一眼,都有种头昏眼花之感。
金不离美眸一扫,心下已是猜测几分,坦然接过,笑道:“好,承萧叔高看,不离献丑了!”
先接过那些千户纳税之帐册,她细细翻看一遍,见这古代的入账之法繁腐又陈烂;虽说这记账之人书法养眼,记账清晰明目,却一笔笔账目只是采取最原始的累加和增减来记算,且古人的运算法十分愚笨,如此一些原本简单的账目,硬是记得复杂一片,让人混目不清。
“千户中只有二十七户未能如期缴纳钱粮,方才萧叔让他们今年欠免,来年加翻,依我之见,此举虽说于府上无伤大雅,但对于那些贫困百姓却是血上加霜!如果他们不是太过贫穷,如何连每户一石米粮都无法交出?我们让他们来年增翻两石,虽说宽厚体谅,却也是强人所难!萧叔不嫌不离妇人之仁,便免了众户今年的赋税,若担心其中有诈交之人,可让他们明年从家中抽取劳力在农田闲作时来府上做事,省下的工钱便刚好充作纳贡之钱,若实在有抽不出劳力的便证实其生活确实困难,作为他们的东家,相信将军也不在乎照顾一下自己的户民!”
随意指点着账目上的数目,金不离简单地运用心算轻易地将这千户中标有未交字样的户民指出,看得萧行舒一阵心惊,原本未寄指望的他此刻不由睁大了眼,不想这个年轻的夫人竟然还有理帐之才。
这样短的时间可以得出这样精确的数字,怕是帐房先生也不及她快,何况,她还只是过目一遍,根本无法笔记!
何况,这个女人不仅精明如此,还难得有一颗仁慈之心,这实在让他很是赏识。
原本他提让那些贫户来年翻税的建议,只是故意测试她一番,不想她却轻易化解这一难题,还安排得如此妥当;便是其他税户想有异议,如此一来,也是众口皆堵,轻松解决。
“夫人此计甚好,奴才佩服!”真心地施行一礼,萧行舒原本只在试探的态度,至此不由微微折服,再翻开府邸帐册,问询道:“这是府中所有下人的工钱单表,往年除了月钱少主还会另行赏赐,请夫人过目!”
日照西薄,当萧行舒从不离苑中出去的时候,一张老脸上容光焕发,本就英气不减当年的面容更是精神斗擞,看得一众下人惊奇万分。
银环哈欠连连,看着小姐与萧叔从午后一直在书房聊着账务聊到现在,她早已是困意重重。
好容易等到萧行舒满意而去,她也一屁股坐到椅上,抱怨道:“这个萧叔,没事弄这些帐目来折腾人干吗?小姐你真聪明,虽然从没有学过理帐,可是看萧管家刚才对你的目光,那可真是佩服万分呢!”
“呵,他既要我理,那我自不能太让他过失望!如此,也算让他真正安心了!”美眸一眯,金不离清丽的脸上扬着淡淡光辉,那自信怡然的神色连银环一时也看得痴了!
只是她没有听懂,小姐所说的失望是怎么回事?安心,萧管家又安的什么心?
明光飞转,一晃已是除夕日。
自金不离接管府务以来,府中所有的下人也全都恭敬地称呼金不离为夫人,尤其在知道自己的赏钱全在夫人那金口一开的情况下,人人更是规规矩矩,再也不会出现半个敢称金不离为那个女人的人了。
只不过,与府上一干下人渐渐敬重金不离的情形相比,府中其他几房的妾室却个个心如蚁爬,开始暗怨萧管家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平时只有他和爷才能做主的府务,竟然交给一个即将被休的女人打理。
而且连她们的月银赏饰也全由那女人做主,真是气死她们了。
在这些人中,尤以杏儿为最。
看着小姐日日忧郁不语,她真是心如刀绞,偏偏几劝小姐想法对付那个女人,小姐总是摇头不许,说些什么一切自有天定数,该来的逃不掉,该走的留不住之类的消极之话。
眼看新年在即,小姐能忍,她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是夜,在一众妻妾第一次聚在一起用完家宴之后,几房妾室各自回房,金不离在银环的陪同下,双双从前苑挑灯回去。
暗夜无星,银环挑着灯笼在前,映着地上落雪照得四周一片清白。
清清冷冷,隐隐绰绰,到处给人一种飘渺无际的空茫之象。
“噗!”
“哎呀,灯笼怎么灭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击中灯笼,银环惊叫一声,并感觉手一抖,一种来自于外力的诡异迅速遍布全身。
“银环小心!”看着银环蹲身检查灯笼,金不离美眸一紧,便见近处树梢飞来一黑影,其速之快,她只来得及看到黑色的夜空下,一星银光划破黑夜。
想也不想便伸手一拉银环,在银环尖声大叫松手扔掉灯笼的当口,她纤手一握,竹枝灯柄凌空一甩,只听‘哧啦’一声裂响,上好的锦灯被长长利剑一分为二,掉落在松软雪地之上,发出一声‘咯吱’轻响。
眼前再度银光一闪,金不离本能向后闪偏,却跟着头发一松,对方的长剑已经削落她一绥长发,并跟着剑锋一转,直直向着她的咽喉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