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紧,方才的睡意刹那间飞逝无影,有些怔怔地听着他那称低微均稳的呼吸声,不知为何,一颗心,不觉为他微疼。
“呵,你知道吗?不离,世人都道我是个不祥之人,天生一双紫眸喻为妖孽降世,却,只有你将我视作常人,从未害怕,从未排斥于我……我本以为,这个世上,我将会一直孤独,一直是与众不同的妖孽;可是你,却轻易地看进我的眼,看进我的心……
从小到大,我最怕这种寒凉的阴雨天气,仿佛无论身上穿得多暖,那湿湿的寒意还是会豪无阻挡地侵入我的心底;可是今夜,呵,不离,因为有你陪着,我竟然再不害怕这样细雨蒙蒙的天气!可是,不离,若有一天,我不再是你眼中这样温润如玉的我,若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孽债,是否,你还会愿意留下来继续陪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孤独,亦带着一份希翼。
原来,再坚强的人都有他脆弱的一面,原来这样俯视天地的优秀男子,竟然会害怕这样再寻常不过的阴雨天气。
从来只见他的云淡风清,从来只见他的孤傲清冷,可是此时此刻,听着他低落如同孩子一般的低语,金不离的心中还是一紧,母性的天性让她想也不想,便出声应道:“好!若真有那么一天,那我愿意帮你洗净一切的罪孽,重新还一个温润如玉的你!”
“如你所说!”他忽地抬头,俊美的紫眸透着一丝欣喜,一丝邪气:“再无反悔!”
“什么?”脑中一愣,金不离看着他转瞬扬起的俊逸笑容,方才的失落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幻觉,眼前的男子分明邪恶入骨,哪有半分脆弱的影子。
恍然明白,自己方才那句话,竟是不经意间陷入了他带入的圈套里。虽未承诺愿意一生与他不离不弃,可是自己方才那番话,却分明承诺了他,她将一生陪伴于他。
美眸一沉,她的声音不觉带上一丝气恼:“你骗我?”
金不悔唇角轻扬,伸手温柔地抚上她柔滑的发丝,紫眸深映着她微恼的俏脸,低低道:“那你,要怎样才信我?”
“怎样都不信!”微微偏转了头去,金不离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一种无法看透他的懊恼,让她有种深深的烦乱。
不知为何,在他的面前,她总莫名生起一丝不该的情绪,或喜或忧,乍暖还寒,仿佛他的身上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总能轻易地牵动自己的心魂……
这种感觉,让一向自持聪明的她身心无措,很想远远地逃离这个让她无法捉摸的男子,却又不经意地,总是因他的一言一行,深深陷落。
如今的她,心里年龄早已过了那份懵懂无知的青春年纪,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她更是看得通秀,甚至因为前生失败的婚姻,她对感情早已没有了期待。
可是,金不悔……这个与自己只不过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轻男子,为何总能轻易地扰乱她的心,让她竟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轻易地掀起涟漪?
沉默,一直漫延在彼此的四周,看着身下的女子仿佛困倦入眠,金不悔忍不住轻轻一叹,低头轻吻上她的侧颊,引得金不离全身一紧,却听他飘渺若风的声音,悠悠在耳边响起:“其实,我本名凤天逸!乃一个本该死去,却幸运存活下来的西临国七皇子!”
心口蓦地一紧,金不离闭上的眸子忍不住应声睁开,看着那张笑得有几分落寞的男子,声音亦不觉再度柔和:“是吗?凤天逸,这名字很好听!”
在她的心中,从没将他看成一个普通的男子,只是她不知,他眼中偶尔流露的那一抹忧伤,背后竟藏着这样一份让她无法想象的故事。
一个本该死去却幸存下来的皇子。
他那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在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在描述别人的故事,可是金不离却无法想象,他这样平静的表面下,暗藏怎样的不平静。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从来都是天下最不寻常的家庭,也是最冷漠无情、险恶环生的地方。
在那里,阴谋算计,勾心斗角的游戏,千百年来从不曾落减,为了争权夺利,或是宠辱兴衰,宫廷之地处处波谲云诡,跌宕起伏。
而他,又是天生一双不容于世的紫眸,身为皇子却要终日藏起那张天姿绝色的面容,藏起他眼里心里所有的孤寂。
而那一句所谓的本该死去,又不经意间透露了多少的悲哀?
凤天逸……
他不过才二十年纪,一双俊眸早已映尽世态沧桑,一身优雅却要背负满身孽债,那样深沉得连她都无法捉摸的心性,竟是因为他的身份么?
“好听吗?呵,我还有个母妃给我起的小名,若云。”他轻轻地偏过头,一双紫眸再度绽现璀璨光彩,含笑凝视着她,笑道:“你更喜天逸,还是若云?”
“若云……”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话落却忽地察觉他的紫眸中笑意吟吟,一时将让金不离的双颊再度浮烫,继续又道:“因为若云更像是女子的名字。你生得这般美貌,想来你的母妃,原是当你看成女孩来养的。”
俊眸忽地眯起,凤天逸有些报复性地轻咬上她的耳垂,直痒得金不离轻呼一声,却听他轻柔的话语,再度在耳畔深情呢喃:“不离,今生有你作伴,真好!”
她没有出声,只是那暖暖而笑的面容藏在他宽厚的肩旁,一颗芳心,平地而动。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或许,这一生,她的心将不再孤单……
子时,萧府,碧箫苑中。
屋外的雨水越积越厚,窗外的更鼓敲响了三声,金质八角烛台燃起的嫣然红烛,已经烧了一半,而书房内看书未眠的萧诺却是了无睡意。
“爷,时辰不早了,您身上还有伤,将这碗粥喝下,也该该歇息了!”青书端了一碗爷特意要的桂圆红枣粥,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帘。
一阵轻微的寒气随之窜入室内,晃得烛光摇曳轻舞,照在萧诺一张微白无色的俊颜之上,分外的寂寥。
“嗯,把碗放下,你先下去睡吧!”淡淡地应了一声,萧诺有些心不在焉地方放下书,那从青书去厨房便翻开的书页,此时此刻,还是原封不动地摊在那里。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青书心知爷在担心什么,却又正因为知道,他才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自从那个女人离开萧府到现在,爷除了去西苑看过沈夫人,其他时间,便是一直呆在书房中看书。
方才又突然让人去将北苑中的一张布帘找来,硬是换了书房原有的那张门帘,将这张画有奇怪动物的布帘正面朝内地反挂着,时不时地,爷的目光便会游离到那门帘上去。
唉,爷这样的反常,明眼人都知道,全是为着那个被他刚刚休弃出府的女人……
“爷,不是奴才说您,为了一个女人,爷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青书还记得,从前的爷是那样的风流倜傥,潇洒自信,可是如今,爷却将自己弄得身心皆伤,狼狈不堪。青书不懂,爷,那个女人真的就对爷那么重要吗?若是如此,可爷今日又是为何铁了心地要休了她呢?”青书满眼的不解,又是满心的担忧。
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要拦着爷,怎么也不让他冲动地休了那个女人。
如今,他真不知要如何才能劝爷放下心底的这个结,只能看着他如此折磨着自己,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