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塔里木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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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寻找失落的文明(1)

东方秘境的诱惑

十九世纪末和十二世纪初,沉寂的塔里木河和荒凉的塔克拉玛干之间,那些遥远偏僻、人迹罕至、早已被历史遗忘的地方,却不时地闪现着西方探险家你来我往的忙碌身影。

这封存已久、未曾洞开一门一窗的东方秘境,具有着异乎寻常的诱惑力。

前文多次提到******学者米尔札·海答尔,他在《拉失德吏》一书中有过这么一段神奇的记述:罗布泊附近有一个叫卡塔的城镇,那里的清真寺当天只有两个人,一位是高居穹窿顶大寺宣礼厅呼唤******来作晚祷的“迈曾”,另一位是提前到来的有学问的******“毛拉”。******们正准备从四面八方前往清真寺时,天空突降沙尘,大地被淹没,城镇的一切建筑物都被席卷而来的流沙所吞噬。迈曾和毛拉爬上寺顶,惊慌失措地向下看时,整个卡塔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的土地一直在迅速地上升,刚才还是人声嘈杂、充满活力的城镇,刹那间被流沙彻底毁灭,变得一片死寂。毛拉和迈曾迅速从寺塔的顶上跳到沙堆上,整个城镇所能看到的就只有这清真寺的尖顶了。毛拉说:“远远离开愤怒的上天,是一个聪明的主意。”迈曾表示赞同,二人飞快地逃走了。《拉失德史》说:“卡塔这个城镇就这样一直被沙漠淹埋到今天。”

在前面的章节中,曾记述过古代旅行家、学者、高僧对这一东方秘境所作的神秘而令人恐怖的描绘。

后来,古怪离奇的传说越来越多。最多的说法是被沙丘淹没的古代城镇中,埋藏着大量的金银财宝。有一位柯尔克孜族牧羊人说他从远处看见过一座被淹没的城镇,那城垣耸立在芦苇丛中,整个城市就隐藏其后。所有去过那座城市废墟的人,都因经受不住城中储存的财宝的引诱,而大都死在里面。据说神像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光灿灿的珍珠、宝石和无数金银元宝,但谁也无法拿走其中的任何一件东西。有一个卡尔梅人到庙里祭祀时幸运地偷出了两个元宝,他还没走多远,突然感到非常疲乏,不由得躺下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发现装在口袋里的元宝不见了。于是他又回到庙里,想再多拿一些。不料,他拿走的那两个元宝又令他惊异万分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时,他又看见那个神像正在对着他发笑,他被吓得昏倒在地上。

那些身临其境的外国探险家,他们笔下描述的这一地区,依然是恐惧、险恶和死亡。在他们的著作中,我们最常见的记载是“死亡之海”、“进去出不来的地方”、“一个死亡的地带”、“世界上最坏和最危险的沙漠”、“令人望而生畏的所在”、“梦魇似的黑色飓风”、“阴森可怖、叫人胆战心惊的景象”、“死者的白骨指引着人们前进的方向”等等。尽管如此,这些雄才大略、意志坚强的外国探险家,仍然置生命于度外,乐此不疲,纷至沓来地行走在“死亡之路”上。

首先要提到的外国探险家,应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瑞典人斯文赫定。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取神庙中的元宝,而是为了实现少年时代的一个愿望。

1880年4月的一天,瑞典伟大探险家诺登斯居奥德驾“菲加”号轮船从北极探险归来。历时两年的惊险航程,特别是被北冰洋浮冰围困了十个月之久后脱离险境,给这位取得了辉煌成就的凯旋英雄又戴上了令人眩目的五彩光环。当“菲加”号回到斯德哥尔摩,停靠在瑞典皇宫前的内港时,整个首都沸腾起来。

富丽堂皇的王宫装饰着彩灯,码头沐浴在烟火和灯光之中,身穿礼服的铜管乐队队员们演奏着欢乐的乐曲。大街小巷人山人海,雷鸣般的掌声和海啸似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对十五岁的孩子斯文赫定来说,这是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他和父母、姐妹乘坐马车,穿过拥挤的街道,他被公众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英雄事业成功的喜悦所激动着,诱惑着。他后来写道:“这真像是罗马人的胜利。”一个宏大的志愿在他心中涌起,他将要成为一个探险家,像他心目中的探险英雄诺登斯居奥德那样载誉而归。果然,斯文赫定历尽艰险,在几乎付出生命代价的对中亚进行数次探险之后,一跃而成为世界探险明星。1909年1月他探险归来,在当年诺登斯居奥德登陆的斯德哥尔摩码头岸上,成千上万的青年聚集在码头狂热地呼叫着他的名字,许多官员也到码头欢迎他。他乘坐着皇家马车穿过街道驶向皇宫,国王、皇室成员、首相、政府要员在皇宫里接见了他,古斯塔夫国王在欢迎词中说:“通过你的努力,瑞典的名字在全世界获得了尊敬。”国王亲自给他戴上北极星大十字勋章。斯文赫定的发祥地,正是位于遥远亚洲腹地的塔里木盆地,他对塔里木河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情有独钟。他非常幸运地发现了楼兰古城和丹丹乌里克佛寺遗址,他第一个全程漂流了塔里木河,他掀起了西域考古新的一页,他写出了卷帙浩繁、价值极高的探险巨著,这些著作被译成世界上三十多种文字出版,地理学界为他学术上的成就而肃然起敬,各种肤色的人们通过他而认识了楼兰和塔里木河。

在敦煌,在吐鲁番,在塔里木河下游的楼兰、米兰、尼雅、喀拉敦,在塔里木河源流地区和田河一带的玛札塔格、约特干、热瓦克、丹丹乌里克,在叶尔羌河流域的莎车、巴尔楚克,在喀什噶尔河流域的喀什、疏勒、英吉沙,无处不留下斯坦因的足迹。这位英国籍的匈牙利人,他钟情于西域考察和探险,并为此献身,这不仅因为匈牙利是匈奴的后裔这一古老信念而使他深受吸引,而且从玄奘法师献身佛法的大无畏精神中备受鼓舞,所以他为中亚考古探险几乎献出了毕生的精力,甚至以82岁的高龄,还在阿富汗进行考察,不幸因病死于喀布尔。

在斯文赫定和斯坦因之前,更有先行者普尔热瓦尔斯基,这位俄国探险家分别从伊犁翻越天山和从黄河长江发源地经柴达木盆地翻越阿尔金山,两次到达罗布泊一带考察。在1888年他进行了第五次中亚探险,途经比什凯克时不幸得病去世。他在临终前说:“我死后,就埋在伊塞克湖边水波溅不到的地方,在墓碑上只简单地写上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人棺时给我穿上探险时的服装。”他也是一生没有结婚,被誉为“永生的探险家”。德国地理学家,斯文赫定的老师,“丝绸之路”称谓的首先提出者李希霍芬教授,称赞普尔热瓦尔斯基为“天才的探险家”,斯文赫定认为他本人受到普尔热瓦尔斯基“本质的”影响。濒临绝种的新疆野马,因普尔热瓦尔斯基的发现,而被称为“普氏野马”。

法国东方学家伯希和,在喀什噶尔、巴楚、库车进行了考察,他甚至用马鞭就在图木舒克遗址弄出一尊犍陀罗风格的佛雕像,他最大的收获是获得并研究了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密藏的大量敦煌文书。

随后,日本大谷光瑞探险队成员,走遍了塔里木河流域及源流地区的喀什噶尔、叶尔羌、和田、库车、楼兰、若羌等地,进行了大规模长时间的探险考察。下文中我们将看到大谷探险队在库车昭怙厘寺带走的一件珍宝——几十年后才显露真容的唐代舍利盒乐舞图长卷。

再就是德国的克伦威德尔和勒柯克,他们在库车和焉耆等地的考察,为世人所瞩目。甚至对库车石窟群的考察,在当时各国探险考察者眼中,被看成是德国人的势力范围或专利。俄国和日本等国的探险队,就曾为库车地区的考察权问题,与德国发生过明争暗夺。

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于中国清朝政府遭到的特殊境遇,新疆也成为西方各国窥视的地方。因为这里的沙漠中,埋藏着消失了数个世纪和十数个世纪的历史文明遗存,成为中国西北一隅的神奇秘境,所以更富神秘性和诱惑力。

这里不可能一一列出世界各地来的探险家的全部名单,上面提到的只是他们当中的一少部分,主要是为了后面章节中便于谈起他们。那一时期深入到塔里木盆地各个角落的外国探险家和探险队,要比上面列出的多得多。

这一东方秘境引起世人关注,一部分珍贵遗产被保存并成就了一门“西域学”或“丝路学”,这是它的幸运。但随之造成的破坏和损失,又给塔里木河带来许多不堪回首的遗憾和伤痕。

死亡之旅

1895年2月,当斯文赫定越过帕米尔高原来到喀什时,连温度计里的水银都要结冻了。,他冒着零下37度的严寒,在冰雪耀目的返光中,不仅经受了骇人听闻的寒冷,而且还失去了视力。他在通往喀什的下坡路上,不得不蒙上眼睛,由别人牵着走路。

他同样听到了沙漠里有古城,古城里有珍宝,偷珍宝的人都必死无疑这类传说。斯文赫定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荒诞的传说后面必定有一些真实的内容。他经不起这些传说对他的诱惑,他不是为了珍宝,他是为了探求未知世界。他需要证实,人们不仅能够来到塔克拉玛于沙漠的边缘,而且还有可能深入到它的腹地。

他说:“我一直不厌其烦地注视着遥远的、地平线边缘上的那些宏伟壮丽的圆形沙丘。在它们的远方,在那坟墓似的沉寂之中,延伸着一块尚未发现的……土地。我将是第一个到那里去的人。”

1895年2月17日,正是斯文赫定29岁生日的那天,他离开喀什来到叶尔羌河边的麦盖提,在那里建立了大本营,计划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进入沙漠腹地的和田河。

摩尔根之所以断言打开人类文明之谜的钥匙在塔里木盆地,就因为塔里木古海可能是人类最早的诞生地之一。这令人心悸而又叫人神往的茫茫古海,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斯文赫定的目光和年轻的心。

在筹备和准备进入沙漠的过程中,斯文赫定的视力得到了恢复,但却得了严重的头痛病。当人们知道赫定博士的病情后,麦盖提的巴赫希(巫医)主动来为他驱魔治病,三个留着长须的大汉激烈地敲着手鼓,击出一个节奏,发出的喊声震耳欲聋。他们跳跃奔跑,把手鼓扔向天空又接在手中,继续击打。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钟头,赫定可能沉浸于某种文化氛围,他的头居然不那么痛了。

斯文赫定还记载了他在麦盖提见到的两起案件。一起是******神职人员将被判为****的女人的脸涂黑,把她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强迫她骑在毛驴上游街。另一起是,将一个伤害了妻子的男人双手反绑,吊在树上鞭笞……

赫定的仆人衣司兰拜在麦盖提四处奔波,备齐水桶、羊皮囊、粮食、蜂蜜、干菜、粉条、瓦罐等生活必需品,还用低价买了八峰漂亮的骆驼。赫定又在当地雇用了白胡子驼夫买买提木沙,熟悉骆驼习性的卡斯木和向导约尔提。约尔提自吹他去沙漠寻找过金子,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迷路。临行前在铁桶和羊皮囊中装了供二十五天用的水,又补充了三只羊十只鸡。骆驼驮着测量仪器,还带了三支长枪、六支手枪、两箱火药。4月10日出发的时候,麦盖提的居民神情阴暗地望着这一群可怜的一去就不复返的人们。因为他们当中早就盛传着阴森可怖的故事: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有一座宝城,谁要拿了那里的金银财宝,就会中魔,在那里原地打转,怎么也走不出来,直到最后倒毙荒漠,留下一堆白骨……据说有一个人挖了许多财宝刚要离开,突然从四面八方来了无数野猫,凶猛地向他袭来,他只得留下财宝逃生……乡亲们以悲壮的情绪为这位外国探险者也为跟随他的同胞送行。他们认定,这些可怜的人们永远也回不来了。他们叹息着、哭泣着,像送葬一样……

这与四年后的1899年斯文赫定漂流叶尔羌河和塔里木河,离开麦盖提时人们用欢乐的刀郎歌舞为他们送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斯文赫定不但没有被那可怕的传说吓住,反而被那神秘的富有吸引力和刺激性的所在鼓舞着,义无反顾地向着未知祸福的塔克拉玛于大沙漠出发了。他露出刚毅的笑容向乡亲们挥手告别,八峰骆驼引颈昂首,铜铃庄严地叮咚响着。一位老人悲伤地说:“他们向死亡走去了……”几个印度商人向赫定头上扔几枚铜币表示祝福,并喊道:“一路平安呀!”上百个骑马的人们护送他们,随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回来。

两天后,他们已经远离了叶尔羌河,走进了沙漠之中。骆驼从高大的沙丘上跌下来,它的负荷太重了。4月19日,他们在一个湖边的胡杨树丛中驻扎。当进入不毛之地的沙漠深处时,赫定回忆起这个地方,“就像回忆起一座人间天堂”。远山闪耀紫辉,湖水碧波粼粼,胡杨吐着春天的嫩芽,芦苇和沙地泛出金黄的颜色,令人无限留恋。到了4月23日,赫定登上一座沙山,看到匹周除了黄沙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时,那种留恋之感就更强烈。但是赫定丝毫也不踌躇,“我早就下了征服沙漠的决心。不管从这里到和田河多么艰难困苦,我也绝不踏着自己的足迹退回一步。我觉得我充满一种向未知处走的不可抗拒的欲望,这种欲望克服了一切阻碍,我根本不承认世间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们在离开那个“人间天堂”时,补充了足够的水。尽管约尔提说从这里到和田河只有四天的路程,但赫定仍吩咐他们备足十天的水,以防不测。4月24日,他们遇上了风暴。“一阵阵旋风夹着沙子在头顶上飞舞,一种黄中带红的烟雾在地平线上飘动,天空是一片混浊的蓝色。不久,从东边又刮来一阵风暴,挟着细细的飞沙,把白天变成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