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塔里木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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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寻找失落的文明(2)

次日他们从风沙中醒来,当把水桶抬上驼背时,发现水桶响的声音有些空洞。赫定立即检查储存的水,使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些水只够两天用了。他质问仆人衣司兰拜,为什么不按他的指令备足十天的水?仆人说:“约尔提说不必带那么多水,到和田河只有四天的路,到那里就有水了,所以没有把水桶和皮囊灌满。”约尔提也在一旁说:“这些水可以用到和田河。”赫定记载道:“我不再责备他们。因为我当时应该亲自检查一下到底带了多少水……

我当即在大家面前宣布,让衣司兰拜负责管理剩下的水,减少人们的用量,骆驼则再也得不到一滴水了。”

又走了两三天,还是没有到达和田河。白天太阳灼热得如同火炉,人喘出的气都是火辣辣的。在他们眼中,那一座座沙丘就如同一座座坟丘,令人望之心悸。大家被笼罩在阴郁恐怖的气氛中。驼铃在疲惫地响着,这是希望之声,还是为驼队覆灭敲响的丧钟?

名叫“老者”的骆驼走不动了,赫定让人卸下它背上的装载,破例给了它一口水,不等把水咽下,骆驼就扑通一声倒地,眼里留着绝望的死光。后来叫“大黑子”的骆驼也躺倒了,当它在弥留之际还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疑问的目光,望着即将有相同命运的人们……它们在沙漠中静静地死去了,那游动的沙丘在时光的流逝中将会把它们掩埋,为它们造成一座丘墓。

人们陷入到恐怖和惊慌之中,不由得把愤怒和指责发泄在约尔提身上。约尔提狡辩说:“这是魔鬼作怪,我也没办法。”

赫定自责找错了向导,但自责无用,还是赶快找水。他手托罗盘,疲惫不堪地独自迎着热浪蒸腾的沙丘走去,渴得喉咙冒火,不由得倒在地上。蒙陇中他仿佛听到波浪逐岸的溅水声,但醒来后又回到可怕的现实中。不能让人也像骆驼那样倒下去,赫定果断地对大家喊道:“我们来掘井呀!”这句话使人们振奋起来,立即开始挖井。一把铲子在人们手中传来传去,不停地挖掘。可是挖了三米深仍不见水。挖到深夜,点亮两盏小油灯继续挖。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井口,等待奇迹出现。忽然,卡斯木站直身子,铁铲从手中滑落下来,他哽咽地说了声“沙是干的”,便跌倒了。他的这句话好像是从坟墓中发出来的,无情地给全队宣判了死刑。

整个探险队处于绝望之中,他们抛弃了帐篷、行军床、火炉等物,轻装前进。沙丘越来越高,达到60公尺。赫定拼命攀登上去,映入眼帘的除了漫漫沙海,没有半点河岸的影子。极度的失望攫住了赫定的心,使他难于呼吸。突然,西方出现了晶蓝欲雨的云朵,云朵在扩大,越来离他们越近,赫定让大家准备好空水桶,把所有的器具都排放在沙地上,还把布帐撑开.,每人抓一个角,迎接自天而降的生命之甘霖。然而,或许真是魔鬼在捉弄人,云朵散开了,不一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衣司兰拜喃喃地说:“骆驼一只只倒毙了,接着就轮到我们了。”

约尔提说:“我们以为是往前走,其实是魔鬼引着我们在原地打转转。”

赫定斥责他:“你说的是鬼话!你不知道太阳是有规则地转动吗?”

“太阳发疯了,”约尔提狡辩道,“连太阳也中了魔!”

听到约尔提的胡言乱语,人们愤怒地举起拳头,但被赫定喝住了。

第二天又是灾难的一天,沙暴在飓风助力下,更加疯狂地呼啸着,搅得天昏地暗。又有一头骆驼倒毙,很快被流沙掩埋。这时又发现买买提木沙,那位白胡子驼夫倒在地上,赫定让衣司兰拜去拿那剩下的两小壶水,衣司兰拜报告说,一壶水夜里被盗了。

这已是4月30日的早晨,衣司兰拜出乎意料地看见约尔提正嘴对水壶,把一壶水喝了个光。衣斯兰拜和卡斯木扑过去把他打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如果不是赫定阻止,约尔提可能活不成了。但很快,约尔提就失踪了。

到5月1日,赫定已是两天没进一滴水了。他抑制不住干渴的折磨,偶然拿起盛着作燃料的烧酒的瓶子,不顾一切地咕咚咕咚喝了半瓶。他知道自己干了蠢事,但已经站不起来,躺在地上昏迷过去。太阳燃烧着,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仆人们以为赫定已经死了,便纷纷离他而去。

突然,赫定感到了死亡就在眼前,他拿出全部意志力,蹒跚地往前走,跌倒了爬一段,又起来走几步。这时他看见他最忠实的衣司兰拜站在一个山丘上向东张望,手里拿着水壶想向东跑,但当他看见赫定向他走来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又聚在一起,作了最后的精减,抛弃了所有的用具、仪器、日记、图纸以及所有的驮鞍,只图救活自己的性命。赫定留在衣袋里的只有罗盘、怀表和测绘表,一盒火柴一把小刀一支铅笔和十支顺手能拿到的香烟,还有一本袖珍《圣经》。最后他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从头到脚重新换过,他想真要死在沙漠至少要穿一身新衣。

买买提木沙和约尔提已永远葬身沙海了。

最后剩下的四峰骆驼也都卧倒爬不起来了。

衣司兰拜突然仆倒在地,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他喃喃自语地说,他情愿死在这里,再也不能向前走一步了。

现在还能站立起来的卡斯木,与斯文赫定搀扶着,告别了衣司兰拜和四峰骆驼,向这不祥的死营投去最后一瞥诀别的目光,然后消失在漫漫沙海的夜幕之中。

时问在无望地挣扎中匆匆过去。

自麦盖提出发后,已经过了25天,5月5日破晓之时,赫定和卡斯木登上一座沙丘纵目远眺,像化石般伫立不动。突然,他们二人同时喊出:“树林!和田河!”他们跑向树林,倒在了树荫下,摸摸身下的沙子,河床是干涸的。卡斯木绝望地抽搐着,样子很痛苦也很难看。他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弱声地说,他将死在这树荫下了。

赫定只身向前走去,忽然树林没有了。他看到一个几乎垂直的斜坡,下面是没有植物的平地,他已经到了和田河的河槽,这里仍然像身后的沙漠一样干涸。他挣扎着向河床对面走去,岸坡上长着灌木和芦苇丛,一颗倾倒的伸出树干的胡杨正对着他。他正在观望着,突然一只水鸟在他面前振翅飞起来,响起水的拍溅声。一瞬间,赫定看见自己就站在一个水潭边了。月色中,水潭像墨一样幽蓝,水中映出那根倒下的树干的影子。生命之水降临了。

赫定扑倒在水潭边,咕嘟咕嘟喝个不停。他回忆道:“水很凉,像泉水一样清冽可口,我那枯朽的躯体像海绵在吸收液体,所有的部位都柔滑起来了。羊皮纸一样硬的皮肤开始变软,脉搏逐渐正常,血液轻快地流动着……”

这真是天赐琼浆,绝处逢生。赫定惊喜地把这个呈椭圆形的水池,称为“天赐湖”。

赫定这时立刻想到了卡斯木。但没有任何盛水的器皿,他急中生智,脱下自己的靴子,灌满了水,去救活了卡斯木。然后他们就用铲柄挑着两只靴子,开始新的跋涉,最后与衣司兰拜会合。

再后来他们又找到丢失的骆驼和财物,身处绝境的赫定重新又阔气起来了。

赫定回到瑞典,专门找到了为他制靴子的匠人,感谢他制作的靴子救了一条人命。从此,他每年给这位靴子匠寄去一双靴子的价款,以纪念那死里逃生的日子。

这次死亡之旅没有折断赫定海燕般的翅膀,反倒激起了他探寻这东方秘境的更大热情。

斯文赫定返回喀什噶尔,等待欧洲运来的仪器物资,这期间他得了重病,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这年12月,他又来到和田,他甚至找到于阗国古都遗址,在那里找到赤陶佛像,菩萨和男女人物小塑像,其中还有令人喜爱的骆驼和猴子塑像。最使赫定惊喜的是,他居然还在这里发现了一个铜十字架。由于上个世纪的战乱和被洪水淹没,这个古都遗址已完全被毁坏,地面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仅存的文化层也被埋藏在沼泽地的底下。

斯文赫定还听说,在沙漠东北方向有一座几乎整个都埋葬在沙丘中间的秘密城市。他怀着极大的好奇心,率队冒着严寒走了10天,终于来到这座城市的废墟。他们看到矗立在沙丘之外的木柱和几堵墙垣,向导将这遗址称作“象牙房”。当他们走进这残破的遗址时,在一堵墙壁上赫然出现佛和菩萨的画像,在另一处佛殿里,看见许多彩绘壁画,其中女性形象很多,眉毛细长,前额上点一个吉祥痣,是明显的印度式形象。赫定穿过有花园和白杨、杏树的道路,在几间屋宇中,意外地发现几个石膏浮雕人像,这是原先装饰墙壁的。他意识到,他发现的这个遗址很古老,很重要,但他来不及发掘和考证。后来他写道:“我甘愿把科学研究留给专家们。在未来的几年里,他们也将到这里进行挖掘。对于我来说,作出那么重要的发现,同时又在沙漠的中心,为考古学家开拓了一块新的场地,就已经足够了。”

斯文赫定的这一发现的确异乎寻常,后来斯坦因寻迹而来,在这里发现了惊世的神秘木板画。这些画幅在世界上引起的讨论一直延续到今天,但自斯坦因之后,斯文赫定发现的这座被称为丹丹乌里克的古代城市废墟,突然又神秘地失踪了。直到距此101年后的1997年,丹丹乌里克才又被新疆考古工作者重新发现。

接下来,斯文赫定沿着克里雅河的行程,是惊险而富有内容的。他决心顺着克里雅河进入沙漠,探寻这条河流在沙漠中的演变秘密。

斯文赫定问一个牧羊人:“从这里到河流的终点,有多远的路程?”

牧羊人说:“直到世界的尽头。到那里要走100天。”

斯文赫定毫不犹豫地沿河北上,决心走到“世界的尽头”。一进入沙漠,就使赫定心花怒放,他看到了无数的兔子、鹧鸪和鹿,还撞见整群的野猪,在张慌地奔逃中又惊起芦苇丛中的狐狸。

赫定在结冰的克里雅河上测量它的宽度,沿着没有尽头的河床,两岸是古木参天的林海。无论这条河流深入到那里,赫定都要实现自己预定的考察计划,横过沙漠抵达与它交汇的塔里木河。

克里雅河的河身有时宽达百公尺以上,有时又缩成十几公尺甚至几公尺宽了。但是,河边的芦苇丛仍旧稠密,胡杨树照样向远处延伸。

突然,向导像中了电击一样立定了,随着一声枪响,一只野骆驼“颤抖了一下,向我们这边看看,转身就逃。但那只十二龄的雄性领队者只走了一两步就跌倒了”。后来,他们每天都能看见成群结队的野骆驼,时而奔跑时而轻巧地漫步,见得多了,他们也就不足为奇了。

慢慢地,克里雅河在沙漠中消失了。后来他们带的水也喝光了。他们别无选择地继续北上。当他们登上高大的沙丘时,终于望见了“远处塔里木河漆黑的林际”。天亮时,他们找到一处冰冻的水潭,在那里让人和牲口喝了个够,第二天就踏上了塔里木河结冻的冰面。通过宽约一百五十公尺的塔里木河,沿河行走了两个星期,绕过沙雅城到达库尔勒。这时,已是1896年的3月10日了。

当年的5月,斯文赫定一行从库尔勒东行,经罗布泊沿阿尔金山重新返回和田。

这次死亡之旅及以后约半年的探险,为斯文赫定四年后的旷世壮举——全程漂流塔里木河,以及为发现那令人倾心的古楼兰拉开了序幕。

世纪末的漂流

1899年9月,斯文赫定第二次进入塔里木盆地。

世纪末东方秘境的金秋美伦美奂,那条条河流把沙漠装扮得分外迷人,这异域奇妙的景色,不光给勇敢而不知疲倦的瑞典人斯文赫定带来了十分惬意的好心情,而且使他获得了令世界注目的双重收获。

这次斯文赫定佩带着瑞典国王所赠的金质奖章来到喀什噶尔,他的探险活动还受到国王奥斯卡和瑞典百万富翁诺贝尔的资助。

他的目的是首先测绘叶尔羌河地图,接着再测绘塔里木河的地图;他的行程从叶尔羌河上游开始,到塔里木河下游的罗布泊结束。

9月5日,斯文赫定一行从喀什出发,骑马翻越了四条高矗的山脉,来到叶尔羌河边。河流在狭小的峡谷中呈现出雄大的气象,巨流冲出峻峭的山门呼啸奔腾,翻滚而下。当地的人们已经做好了渡河的准备,几名赤体汉子身上缚着羊皮囊,把赫定的行李器材搬上四只渡船,渡船也是用十多个羊皮囊组成的筏子。这神奇的羊皮筏子船,箭一般地顺流而下,赫定觉得对面的群山正在逆行而上似的。筏子颠簸着、摇晃着,疯狂地跳跃着,简直使船上的人吓破了胆,眼花缭乱,心跳头晕。凡是遇到瀑布处,那隆隆的浪涛声更是惊心动魄,仿佛要把船上的人撕成碎片。

驾船的水手们是训练有素的,他们计算得很准确,避开许多礁石险滩,渡船安全地到达了对岸。

斯文赫定下了船,越发感到“未知”的未来有着无穷的魔力,吸引他的不仅是新鲜的空气美妙的风光,更强大的吸引力来自即将开始的划时代的冒险。

赫定又来到了四年前来过的麦盖提,把大本营扎在了叶尔羌河畔的小镇莱里克。

他们这次冒险行动的起点,正是上次沙漠死亡之旅的出发地。

赫定买了一条船,又找木匠造了一只小船,繁忙的准备工作结束,船就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