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蛋,变化明显,冷热无常。一连几日还是艳阳高照,仿佛很快就要满园花开的势头,天气忽然又阴了起来,雾昏昏的,气温一下子降了不少,天气预报说是夜间有小到中雨。
这几天,徐静的老公出差了。徐静的老公经常出差。对于新婚不久的人来说,离开伴侣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徐静约上柳青聚到了一家餐厅里涮起了小火锅。平时她们经常在一起聚餐。
互相信赖的人在一起谈心,既放松,又开心。没有客套,没有圆滑,不需要说违心的话,不需要强作欢笑,谈谈旧人旧事,谈谈工作生活,谈谈明星八卦,谈谈当今时势……天马行空,无所不谈,肆无忌惮。
徐静从沸腾的锅里捞了几根菠菜,送到了柳青面前的碟子里,笑着说:“送你几个秋波。”
柳青不禁一乐:“省省吧你。”她费力地挑着几根粉丝,挑了几次才成功,也送到徐静面前的碟子里,“礼尚往来,永远做你最忠实的粉丝。他家的火锅麻不麻、辣不辣的,不如上次在双安吃的那家地道。唉,徐静,你说我这钱包能丢哪去了呢?”说罢,柳青又皱起了眉头。
徐静说道:“你呀,丢三落四的毛病老是改不了,上次手机丢了没多久的事吧?到处找找呀,办公桌里,家里床底下,最近穿过的衣服口袋都掏掏。”半是数落,半是关心。
柳青愁眉苦脸地回道:“挖地三尺,全找遍啦。”
徐静笑道:“你那楼房隔层有三尺厚吗?别挖透喽,给楼下的色狼有可乘之机。不是我说你,平时就马虎大意,上学的时候出了名的马大哈吧,作业里不是少个标点,就是缺个笔划。高考那会儿北大新闻系不就差了两分嘛,要是各门考试都细心点,怎么也能挤出这两分来吧?”
柳青淡淡一笑,平和地说道:“老黄历了,提那干吗?蒙眼发牢骚——瞎抱怨。再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凡事两面看嘛。”
“你倒是想得开!也还邪了门了,咱这马大哈美女记者没做成,居然做起了财务人员。”说完,徐静笑了起来。
柳青夹了一块土豆片刚要放入口中,听了徐静的话,又往碟子里一扔,气恼地说道:“不吃了,情绪受到极大影响,没法吃了。我可提醒你,你这是人身攻击!谁没个缺点呀,就说你吧,看上去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背地里整天唉声叹气,那么悲观,严重的心理障碍倾向!我都不稀罕说你,非逼着我揭你的底!再说了,本姑娘那是不拘小节,工作上可是从来没出过大错的。”
“你倒是敢出?现在找份好工作那么难!好了,好了,不和你掐了。再好好想想,你那破钱包能丢哪去呢?不会让小偷偷了吧?”好朋友在一起,总是争吵多一些,客套少一些。即使争吵,大多也是因为彼此关心缘故,要不然,还懒得和你吵呢。
“没准儿。要盐吗?”柳青把调味盒递到了徐静面前。
“少许。里面钱多不?”徐静又问。
柳青用小勺子挑了点盐放入徐静面前的碟子中,轻描淡写地说:“没多少,几百块。”她把调味盒放到了一边,又叹了一口气,补充了一句:“钱倒是无所谓,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里面。你说麻烦不麻烦?”
徐静一惊,有些替好友担心起来,嘴上还是安慰着:“你也真是的!我从来就不把身份证和银行卡放在一起。你再好好找找,说不定奇迹会出现。你不是一向相信奇迹的嘛。对了,那天在公交车上,坐你一边的那位,不会是小偷吧?说不定让他给偷了。”
柳青一怔,说道:“没准儿!不过,看着不像。不说这个了,闹心!最近我妈老是打电话给我,烦死喽。”
徐静正色道:“又是说到你的婚事吧。”
柳青愁眉苦脸地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听她那语气,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样,让我不要再挑了,家庭不要考虑,工作不要考虑,长相不要考虑,言下之意,男的就行。天啦!我受不了喽,简直要崩溃了!”
徐静哈哈大笑:“我看你妈说的有道理,差不多得了,也到时候了,还挑什么呀?”
柳青委屈地说道:“别人不理解我,你不能不理解我吧?我挑了吗我?我就是想找一个看着顺眼,真心喜欢的,这有什么错?”“追你的人那么多,就没一个能让你顺眼让你喜欢的?我看其中好几个都挺不错的。偏偏就不入你的法眼。你这不是挑是什么?”“好喽,好喽,不和你争辩喽!这一点上,我们说不到一起去。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断琴。再说下去,本姑娘也要摔琴了!他们都是社会精英,都是中华猛男,行了吧?可我就是没那种感觉!我有时候也想说服自己,就算是为结婚而结婚吧,可是憧憬一下未来,和一个没感觉的人在一起生活下半辈子,太可怕了!”
柳青对生活伴侣的要求的确不高,无犯罪记录,无犯罪倾向,看着顺眼,有所长,有男人味道,在一起能感到开心,足矣!别的没什么特别要求。曾试着去接触过几个,最终不了了之,结论是,缺少男人味。在她的眼里,爱情就是一份感觉。
而徐静不同,在徐静的眼里,生活也罢,感情也罢,都必须是理性的,感情的谱系之中除了亲情之外,其它的可有可无。
“好自为之吧你。别再那么任性,生活永远不会似想象中的那样圆满。这么大了,有些想法、有些毛病也该改改了。”徐静关切地说。
柳青很不服气:“除了马大哈,我还有什么毛病呀?本姑娘可是又红又专百里挑一的有志革命青年!”
徐静笑道:“我看你呀,倒像是有痔疮的革命青年!”
柳青把筷子一拍,眉头一皱:“讨厌!让不让人吃喽?”
徐静笑道:“好吧,不抖包袱,只说正题。不是我批评你,单身大龄女青年的通病差不多让你占全了:标准的任性顽劣!典型的自恋情结!严重的自以为是!好好地自我批评自我反省一下吧你。”
柳青刚把筷子拿起,正要夹菜,又重重地往桌子一拍,怒道:五十步笑百步!原来你是这样看我?行,咱俩从此割袍断义,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徐静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笑道:“得,得,得,算我没说。玩笑都开不起。平时就会拿别人开涮,到自己头上也知道受不了了吧?来,干一杯。和解。”说完,徐静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柳青也把杯子举起来,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小口,放下来,又开始各自吃着面前小碗里不再烫嘴的菜肴。
她们喝的是果汁,没有重大的事情,很少喝酒,即便喝了,也是喝的啤酒或是红酒,两人也就是每人一瓶啤酒的量。酒量都不大,也不容易喝醉。常常是有点酒量的人倒容易喝醉,喝着喝着便过了头,自己还不觉,酒量小的人反倒知道约束自己。生活中也往往如此,本事越大的人越容易犯错,平庸之辈,虽是碌碌无为,倒也出不了多少过错。
在北京十年,她们醉酒也是一起醉的,一共醉过三次,第一次是二人都找到工作的时候;第二次是她们过三十岁生日,她们同龄,徐静大着几个月;第三次是徐静结婚的时候。
徐静对刚才的话语似乎意犹未尽,吃了片土豆,又补充起来:“我这叫以牙还牙,以毒攻毒,帮你早日打通任督二脉,把你从睡梦中唤醒。醒醒吧,老同学。有人不是说过吗?女人过了三十岁很难再会有爱情。我看岂止是很难,是根本不会再有!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真正的爱情,不会再有第二次!得到了,你就是幸福的,得不到,你只能去寻找另一种方式的解脱,或者说是安慰。爱情只是一种往事,一种刻骨铭心的回忆,是少男少女毁灭青春的罪魁祸首,刻薄地说,爱情本来就是以浪漫为开始,用抛弃来终止的一场闹剧!”说着说着,徐静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
柳青看了看徐静,说道:“真替你感到悲哀!都这么多年了,对初恋情人还是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不忘归不忘,那也不能否定新生活吧?别再那么悲观好不好?痛一次就记一辈子了!看看你成什么了,林青霞不像林青霞,林黛玉不像林黛玉似的。别想那么多了,安心过你的小资生活吧。”
徐静叹了一口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拿在手中看了看,似是自言自语:“记得读过这样一句话,每个人都有理由选择一种生存方式,或者为这种生存选择一种理解方式。真的!青青,我真的让这句话打动了!女人过了三十,尤其是曾经被感情抛弃过的女人,爱情只是一种幻想,不可能再会有什么真正的爱情。一个人只能归属一个时代,男人归属于他的狂热,女人归属于她的青春。不再年轻,便没了资本。如果有的话,枯木也会开花,石头也会疯狂了。”
柳青哈哈笑道:“得喽,我看你又开始发骚喽!骚得忘乎所以。虽然我说不清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但我相信感觉,我相信那份感觉,等到的时候,枯木真的会开花,石头真的会疯狂!”
爬过了长城,参观了故宫,天安门前走了走,前门楼子转了转……表叔似乎有些疲倦,仅仅两天,对观赏名胜古迹,便没了开始的兴致。
已是夜晚,表叔坐在酒店附近的一家餐馆里,面色红润得像新鲜的猪肝,有些醉意,用牙签细细地剔着牙齿,时不时地喷着嘴,似乎还在回味着北京烤鸭的余香。
吴耐恭敬地问道:“表叔吃好喝好了?”
表叔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酒足饭饱!我说,耐子呀,你可真孝顺!回去以后,亲朋好友面前,我替你扬个名。”
吴耐笑了笑。
表叔带着几分醉意,直勾勾地盯着吴耐,似乎要向他传递上帝的福音,一板一眼地说道:“现在呀,这个宣传的作用那是相当大,现在的产品要是不打广告那就卖不出去。你放心,回到家乡,亲朋好友面前我替你宣传宣传,俺这个耐子呀,可不像那些进城几天就忘了乡亲父老没良心的彪子!”
吴耐笑道:“那叫表叔费心了!我倒是不在意这些,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呗。表叔真要把我的知名度宣传上去了,我就到你们那里去竞选村长!这年头,做什么也不如当村长,手握实权,有个农妇有点田,还可以聘个大学生当助理,给个省长也不换!”吴耐的话语,像是玩笑,倒不如说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北京城的房价和娶个媳妇的成本,对他来说,那是一个天文数字。人嘛,终究要用可以回旋的想法来安慰一下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能是想法。
表叔赞道:“说得好!一针见血,很有学问!有个性!很像表叔年轻的时候,表叔当年曾经也是想当个村长,后来才下了决心远离政治,一心从商。想当年,我老人家年轻的时候,长得也像你这么俊!只可惜呀,找了你表婶,满脸雀斑!想当年,本来吧,要把乡长家的闺女说给表叔的,后来让你表婶那么一闹腾,完啦。哦,对了,俺听说,俺那个********家还有个二闺女三十出头咧,高不成,低不就,没嫁出去。表叔回去就给你说说。准成!成了之后,给你弄个乡长干干,那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呀。在这北京城是那么好混的吗?表叔知道,在哪都不容易!”
吴耐看得出表叔有些醉了,活到三十岁了,有些生活法则吴耐还是明白的,跟谁吵架别和老婆吵架,跟谁较真别和醉汉较真,他回答道:“是,是,是,表叔说得对,那就有劳表叔了。表叔这趟来,怕不是专程旅游的吧,有什么事就抓紧办了。省得表婶又着急又惦记着。”
吴耐觉得自己该尽的义务尽到了,这两天跑来跑去的,也折腾得有些累,该催促着表叔赶紧把事情办了,自己也好早点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