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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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杨昌济穷究学理 王益吾力弘世风(2)

王先谦的折子,转呈慈禧,慈禧仔细看了,见折子所列举之罪,真是弥天,很是吃惊,继而大怒,当即将李莲英驱逐出内宫,意欲发配充军。只是李莲英还未离开北京,因无人梳头,慈禧却又留恋起他来了,于是又下了密旨,复将李莲英召了回来。李莲英的驱而复归,终于让王先谦哭笑不得,他看到了大清的末路,于是向光绪作了辞呈,请求告老还乡。

王先谦终于离开了朝廷这个是非之地,却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回到了故居。其时岳麓书院院长徐莱客死山斋,书院再次虚了院长,湖南巡抚的一纸聘书,把王先谦推上了岳麓山,推进了山斋。

再说康有为“公车上书”未达圣聪,但他并没有灰心,后来他中了进士,做了京官,有了直接拜见光绪的机会,于是就三天一奏章,五天一条陈地向光绪大言起变法来。光绪本来比较开通,又见康有为所说在理,十分高兴,于是瞒了慈禧,自作主张,下了个“定国是诏”而在全国变起法来。光绪下诏变法之时,陈宝箴做湖南的巡抚,这陈宝箴亦是光绪一般,是个比较开明之士,他接了光绪诏书,就很快在湖南张罗起维新变法的事来,他一纸书信送达南京,召回正在南京做候补知府的湖南浏阳人谭嗣同,把湖南变法的担子一股脑儿托付给了谭嗣同。

谭嗣同匆匆地赶回湖南,邀了好友唐才常、陈揆一等几个志同道合的志士,在陈宝箴的支持下办了个“时务学堂”,依了魏源“睁眼看世界”的原则,专门开设和讲授外国一些先进的政教、科技课程,创办了一份报纸叫《湘报》,亦着手主办了南学会,与北京、上海等地的变法维新遥相呼应。

再说王先谦做了岳麓书院的院长,一****检阅了士子的作文,见这些文章,大都空洞无物,泛泛而谈;生徒所为,既不闻国家政事,又不过问义理考据之学,只是一心为应科举,而埋头于八股制艺。他感到很是痛心,粗粗地看了几篇,却实在无法再看下去了,他用力地揉了揉双眼,立起身来,一边在山斋来回踱步,却是一边愤愤而言,他甚至大骂起前任的徐菜来:“徐菜匹夫,罪在不轻也!”

他骂过,哀叹过,终究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坐了下来,铺纸研墨,少顷却作了篇《科举论》的文章。王先谦写毕起身,正准备离开山斋,忽报巡抚大人来访,他忙整了整衣冠,急忙出迎:“不知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乞望恕罪!”见了陈宝箴,王先谦老远就赔起罪来。

“哪里,哪里,无端打扰老兄台,真是不好意思。”陈宝箴一面回礼作答,却一面满脸春风,随了王先谦进入山斋。

入了山斋,分宾主坐下,学子献了茶,陈宝箴端了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抬眼看去,见书案上有5E先谦所作文章,于是将茶杯复置茶几之上,用手指了书案道:“老兄台,又有大作问世呀?”

听陈宝箴问及,王先谦笑了笑,亦以手指书案道:“中丞见笑了,乃信手涂鸦罢了。”

陈宝箴起身,来到书案前,见纸上文章墨迹未干,一股墨汁的清香扑鼻,感觉十分清爽,于是信手翻了翻,见文章标题为《科举论》,颇觉新鲜,于是避了王先谦,独自在书案前坐了下来,细细地阅读。当他读到“逮及未造,积弱成势,外侮凭陵,群熟视而无策”之句时,竟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击案而呼:“妙!妙哉,老兄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可嘉可嘉矣!”

听了宝箴大发感叹,王先谦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中丞过奖啦,小儒一介草民居深山,问学于孔孟,钻研于朱程,岂敢言忧君忧民之事乎?信手涂鸦,信口而言罢了。”王先谦很谦逊地说道,“说实在话,国朝自日本之役后,国威不张,列邦劫持,财力殚竭,岌岌可危。”

陈宝箴接过王先谦的话茬,喟然叹道:“康乾的辉煌终如过眼烟云矣!”陈宝箴回到座位,端了茶杯,却把目光紧盯了王先谦。

王先谦微笑着,用手梳理了一回那撮灰白的山羊胡须。

“中丞所言极是也,其实此皆人才匮乏也。假使朝廷之上,振兴商务,封疆之吏,勤习海军,财费不外流,何愁不自振呀,只是……”他说道,却很是疑惑地看了看陈宝箴,见陈宝箴很是虔诚,一副恭听模样,王先谦狠狠地叹了口气,他想到自己曾做国子监祭酒时,参奏太监李莲英的一幕一幕,不禁心紧缩着,话到口边,却不敢倾吐了。

“只是为何?老兄台讲话藏头露尾,小弟实不明了。”陈宝箴见王先谦欲言又止,却微笑着对王先谦道,“今处山斋,又有何惧哉?”

见陈宝箴很是豪爽,王先谦有了十足的勇气:“只是朝纲不振也,妇寺干政,中涓弄权,国祸之根矣,朝中虽有忠义之气,然则手足如被桎梏,徒嗔目张胆而已……”

王先谦鼓了十分的勇气,讲了内心的实话,却让陈宝箴听得如痴如醉,而有些心花怒放,“妇寺干政,中涓弄权”,这不正是败国的症结么?听了王先谦出自肺腑之言,他终于明白这位“老兄台”心内之所想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报纸递到王先谦的里:“小弟此来,正为国事,当今圣上,很是英明,依了康有为先生之策,已下定国是诏,宣布变法以图自强,小弟乃想请老兄台出山,执掌大旗也。”

听了陈宝箴之言,王先谦有些激动,这康有为的变法,王先谦早有所闻,只是如何变法,他却终究无知。

“邑人谭嗣同先生,应了小弟之约,回了湖南,已约二三同志,筹办了一个学会,唤做‘南学会’,亦办一张报纸,就是刚才小弟所奉之《湘报》也,老兄台乃巨儒也,湖南乡绅之领袖,谭先生及小弟想借老兄台之威望,盼老兄台参与,不知老兄台意下如何?”陈宝箴转了一个大圈,终于道出了造访的原因。

王先谦笑了笑,望了望陈宝箴却道:“中丞何出此言?岂不折杀草民呀?想草民一介儒生,被天朝遗弃之士,又有何德何能?”

见王先谦极具城府,并没有立即回复,陈宝箴竟是有了些失望,他清楚王先谦此说,终是对“妇寺干政”有些耿耿于怀,于是他开导道:“其实,此乃老兄台高明之处耳。”

王先谦苦笑着,沉思了一会。接着又展开《湘报》,很认真地阅读了一遍,他拜读了南学会的宗旨、章程及吸收会员的启事,又逐字逐句地拜读了谭嗣同、刘揆一、唐才常等刊登于其上的文章,竟是字字玑珠,篇篇皆充满经世济国之志,也就ff分激动,他很是小心地将报纸折叠好,置于书架之上,然后坐下对陈宝箴说:“是啊,数千年啦,一直沿用祖宗之成法,确实得改一改啦!”

见王先谦读完报纸,道了肺腑之言,陈宝箴激动得眉飞色舞了:

“如是说老兄台已是答应小弟了?”陈宝箴竟是小孩子一般天真地问了起来。

“中丞能以维新变法为己任,实乃千古之奇勋也,草民定当参与,定当参与!”

王先谦不住地点头,不住地说道:“草民还要动员岳麓的学子参与呢!说实在话,这7L年来,岳麓也溃矣,学子为了科举,而专攻八股,对国事已是淡漠了,早把南轩经世济国之旨,抛诸脑后了,草民正为此事而忧呢,故作了《论科举》一文,以警示也。”

“老兄台大作《论科举》乃警世之作,供《湘报》刊登如何?《湘报》IF_缺老兄台如此扛鼎之力作呢!”

陈宝箴提出《湘报》要刊登《论科举》一文,又让王先谦有些踌躇了,他静静地想了想,又提笔做了几个文字的修改,很是无奈地交付了陈宝箴。“信手涂鸦,真的献丑了。”

他红着脸,笑了笑道。

陈宝箴很是慎重地接着文稿,又十分谨慎地折了起来置于口袋。又突然悟到了什么一般,欣然对王先谦道:“有个唤做杨昌济的士子,自言乃老兄台高足也,亦做了南学会之通讯会员矣。”

“中丞所指乃华生是么?华生,杨昌济也,岳麓巨子也。”

“小弟亦曾读过其大作,字里行间,满溢国忧,有老兄台之风。”

见陈宝箴提到华生,又是极赞华生之才,王先谦真是有些自豪了。然而听陈宝箴言华生已是南学会通讯会员以后,又觉得十分惭愧,自己乃一院之长,尚落后于自己的学生,岂不笑话?于是他复告陈宝箴:“学会之事,就如此定了,草民定当参与也。”

陈宝箴听了王先谦之言,真是有些心花怒放了。别了王先谦,离开山斋,已是日暮时分。尽管已是薄薄的暮霭笼罩了山河,朦朦胧胧的,阻碍了目光,而此刻陈宝箴反而觉得天地宽阔,心境明晰了。他一路之上哼了小曲,真是自得其乐。

过了几天,一份刊有王先谦《论科举》一文的《湘报》送到了王先谦的手里,捧着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报纸,王先谦陶醉了。他把这张《湘报》张贴在讲堂的上方,让学子儒生阅读,同时登坛开讲,人讲了维新之事。

南学会自从吸收了王先谦入会,名声大振,境内学究名儒、文坛宿将,见王先谦已入会,亦纷纷效从,会员大增,几个月时间,会员发展到数百之众,又建立了许多的分会,真是蔚然壮观。谭嗣同又致书正在海主持维新、编辑《时务报》的梁启超来湖南进行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