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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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赵尔巽奏废书院 老学府更换新颜(1)

话说康有为等一方面派谭嗣同向袁世凯求救,要求袁世凯兵变,另一方面,又派了几个武林高手包围颐和园,捕杀慈禧,但计划尚未实施,就让袁世凯一五一十地密告了慈禧。

康、梁的救驾,终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听到袁世凯的密报后,慈禧深夜弃了颐和园还宫,留一个空空如也的颐和园,让康有为他们去包围了。康有为等原本策划包围颐和园捕杀慈禧,没料想却掉入了慈禧所设计的圈套,具体执行捕杀慈禧的刺客毕永年,还没有到达颐和园,就成了大清御林军的俘虏。捕杀计划的失败,营救光绪的全盘计划落空。光绪被慈禧宣布“重病”而住进了相当幽静又极为神秘的“瀛台”。

且说八月八日,清廷大集朝臣,请出那位威风显赫的皇太后第三次临朝。光绪帝也暂出瀛台,向太后行三跪叩礼,恳请太后训政。太后俯允,仍命遵昔时训政故例。退朝后,光绪帝仍返瀛台,嗣后每日临朝,却是不准发言,简直同木偶一般。那班顽固的老保守派,皆是喜出望外。太后又假慈假悲,屡次下谕,言称圣上有恙,到各省征求名医。当有几名医生应征入京,诊治后,居然有医方脉案发录官报。其实谁都明白,皇帝没有病,不过心境不好而已,比生病还厉害,医生探病时,有太后监视,拜跪礼节,繁重得很,已弄得头昏脑涨,那有诊视心思,况且诸名医视病后,得了重贿就模模糊糊地写了脉案,轻描淡写地开了药方,皇帝服了后是否有效谁都不管。只是海内外的舆论、儒生的情绪,已不攻击政府,转为光绪帝鸣冤叫屈,有几个胆大的更上书直问御疾。更有甚者,英国驻华公使窦乐纳,得到光绪重病的消息,十分纳闷,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因为数天之前,他受到光绪召见之时,见光绪帝神采奕奕,同他大谈了中国变法的一些事宜,窦乐纳虽然是一个“中国通”,对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及地方风俗无不精诵。他根本不相信名医的医术。于是他派了几名外国医生,为光绪去确诊病情,因为是大英帝国的公使所派,慈禧不敢干预,这几名医生,替光绪做了全身的检查,暗暗地吃了一惊:“哪有什么病耶,光绪简直就是健壮如牛。”

这名大英帝国的名医向窦乐纳报告了光绪的身体状况,更是把窦乐纳摔得云里雾里的,摸不着东西而辨不清南北了。

“中国人,中国人真是不可捉摸。”

于是窦乐纳拜见了慈禧。他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装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该怎样解释呢?”窦乐纳不无迷茫地问。见窦乐纳不能理解光绪的“重病”,慈禧无法,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表示了对窦乐纳的问题无可奉告;,见慈禧无可奉告的样子,窦乐纳有一种受到莫大侮辱之感。他不管慈禧的这种冷笑到底包含了哪些内容,就对慈禧提出了警告:“我坚信,假如光绪帝在主政变法之际死去,将在西洋各国之间产生非常不利于中国的后果!”

听了窦乐纳所言,慈禧吓软了,她终于不敢宣布光绪驾崩的消息。依了直隶总督荣禄之计,破了大清“永不建储”的祖训,择了宗室近支之子,建大阿哥为皇嗣,以光绪无子为由择了端郡王载漪之子溥侨为“大阿哥”,并举行了盛大的册立“大阿哥”典礼。慈禧太后名为立嗣,实则行废立的阴谋,早就在她宣布光绪“重病”之际,国人就有些“预感”。他们相信阴狠毒辣的慈禧,终究会走这一步的,只是国人不解,慈禧宣布了光绪“重病”,为什么没有宣布光绪帝“驾崩”就册立大阿哥了呢?大阿哥的策立,光绪的“重病”,终于引发西方列强极大的兴趣了。八国联军把自己的舰队从上海开到了北京,把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北京的紫禁城,把慈禧吓得屁滚尿流。在此之前,他虽然收买了义和团“扶清灭洋”,并支持义和团与列强抵抗了一阵。然而,尽管这义和团有些“神术”、有些奇人异士,能隔山打牛,撒豆成兵,却终究只是使了刀棍之类的兵器。这些刀棍岂是洋炮洋枪的对手?你隔山打牛也好,你撒豆成兵也罢,人家的大炮一响,火光四起,遇石碎石,击屋屋倒,又岂是“神术”所能抵抗的?

义和团终于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慈禧挟了光绪战战兢兢地逃离了北京,一路慌慌张张地逃到了西安,把京城一摊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务,一股脑儿交付了李鸿章,让李鸿章全权处理了。

李鸿章,安徽合肥人,乃曾国藩的学生,在曾国藩所发起的洋人运动中,是曾国藩的主将,左右臂膀。因为为官极为圆滑,很得慈禧的青睐,与帝师翁同龠禾不善。翁同毹乃积极的维新人物,李鸿章却是慈禧的亲党,因此曾作联相戏,翁同龠禾出联“宰相合肥天下瘦”,讲李鸿章作了宰相,自己发了大财,而天下却贫穷了。因为李鸿章乃合肥人,这“合肥”就有了双关的意义,即地名的合肥和李鸿章的损公肥私、大发私财的意义。这李鸿章自然不是碌碌无为之辈,见翁同龠禾如此奚落自己,揭了自己的疮疤,也以牙还牙,以齿还齿,应以下联“司农常熟世间荒”。这翁同龠禾乃常熟人,曾做过司农。

李鸿章的续对却更是在“天下瘦”的基础上大骂了翁同龠禾的不是。

慈禧太后挟了光绪逃到了西安,把北京的一揽子事务交给了李鸿章,这李鸿章确实是把准了大清的脉搏。他十分清楚,大清与西方列强打交道的方式,无非就是坐到西方列强的对面,做一些你问我答式的文字游戏。然后签个条约什么的,划一块国土、赔偿几十万两白银了。这些外国的“鬼子”们真的想要在此“建都”而来统治这些“黄皮肤”“黑头发”的子民么?非也。所以李鸿章同西方的列强签订了一个丧失主权的什么《辛丑条约》。因为西方列强攻打北京,火烧圆明园时,列了一个所谓战犯的名单,把当时的“主战人士”一一列上,却没有将慈禧的名字列入其中。慈禧认为,这些列强对自己这位老佛爷,终究是有些“感情”,有些“尊敬”的,竟是对列强十分感激,表示要“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李鸿章同西方列强签署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同其恩师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一样,受到国人的唾骂了。一些文人墨客以李鸿章作了反面的典型,将其编成戏曲而演唱、谩骂,“百年流恨李临淮”,把李鸿章看成了南宋初年的秦桧了,“国有秦李,土地遭殃”。乡井市人更是用泥塑了李鸿章像,立于乡间田头,书了“卖国贼李鸿章”的条幅,张贴其上,人见了人骂,牛见了相斗,把李鸿章骂了个狗血喷头,里外不是人。

慈禧太后依了李鸿章的处理,签了一个《辛丑条约》,终于将八国联军的炮火捂灭,摆驾回宫。通过西安的调训,光绪清楚自己的这一辈子,虽然贵为人君,富贵了一辈子,却终是窝囊的一辈子,悲剧的一辈子。他清楚,他不可能打败慈禧,永远只是慈禧手中的一颗棋子,于是想通了,人生几十年为君也好,为民也罢,也不过如此呀,就开始向慈禧投诚。见光绪回心转意,慈禧大喜。回到北京,一句话把“大阿哥”给废了。将光绪推到了国耻的前沿,而把废立之事束之高阁。

光绪从西安回到北京,来到圆明园,此刻炮火的硝烟尚在弥漫,除了满溢的血腥,除了那耸立的石柱大门,其余却是一片灰烬。他的心在滴血,他的泪水在流,他只觉得,作为一个君王,他有愧,他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大清的子民。他记起了康有为的警告:“恐自尔之后,皇上与诸臣虽欲为安旦夕、歌舞湖山而不可得矣!且恐皇上与诸臣,为求长安布衣而不可得矣。”

这不正应了康有为之言么?圆明园的一亭一榭,一宫一殿,一草一木,一池一桥,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怎样的湖光山色,又是怎样的金碧辉煌,是怎样的宝贵华丽,又是怎样的神秘而威严!而今还有什么,除了那大理石的园门,像一位世纪的老人,在瑟瑟的霜风里孤然而立,余下的就只有焦土,焦土啊!他下了诏书,让这孤独的大理石园门,永远这样地立着,虽然它不能像法国拿破仑所筑的凯旋门一样洒脱、风光,然而却同凯旋门一样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因为它见证了这里曾经有过的繁华,曾经有过的耻辱啊!

尽管慈禧的庭训让光绪皇帝知道,他不可能摆脱慈禧的制约,但他的骨子里所深藏的却是维新的精髓。西安流亡归来,光绪皇帝重新执政,一心想要图强,因此把康、梁的维新措施作了一步步的恢复。但他学得十分的乖了,十分的圆滑。在新诏尚未下发之前,先请慈禧御览,并且必先自骂几句:“康有为之变法,非变法也,乃乱法也。”口是心非地哄骗慈禧,却把慈禧哄诱得团团转了。光绪终于“以退为进”,得到了慈禧的“信任”,依了湖广总督张之洞所进《劝学篇》:“救时必自变法始,变法必自变科举始”之言,颁布了“改弦更张”的变法上谕,而办理新政。

这科举自隋唐开创以来,继宋、元、明至光绪时却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这本来是一种取仕的最好制度,只是到了后来,特别是晚清,却好像成了一种恶性的肿瘤了。八股文的兴起,以八股文作为科举考试的必修之课,禁锢了思想,扼杀了人才,扼杀了学术。虽然龚自珍大声疾呼过:“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对科举考试表示了极大的反感,但终究只是流传于民间,传颂于士大夫之族,却并没有呈达天聪。张之洞却成了千多年来,第一个以正式文件的形式向光绪呈送了“废除科举”折子的人,这岂不是惊天动地的第一声春雷?

光绪依了张之洞所奏,下诏宣布取消科举、会试之类的考试,令全国的省城书院,一律改为“大学堂”。同时命张百熙做京师大学堂管学大臣,真枪实弹地搞起了新政来。

白戊戌变法失败以后,康有为、梁启超出逃日本,谭嗣同喋血京城,维新的骨干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了,恰似一支打了败仗的军队,拖了百孔千疮的战旗,满面灰尘的,溃不成军。陈宝箴罢出湖南,清廷派了个唤做俞廉三的作了湖南巡抚。这俞廉三,廉与不廉,暂且另当别论,然而他的圆滑,他的观望却实在让湖南的士民不敢恭维了。俞廉三接了光绪的通令以后,虽然不敢有违,却实在是在阳奉阴违。他清楚,只要慈禧不死,光绪永远就不是大海的真龙,就不是搏击长空的苍鹰,永远只能是一只羽毛不能丰满,永远飞不出屋檐的麻雀。尽管慈禧在谭嗣同等六人的血光中,在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熊熊的烈火中,看到了悲剧,看到了守旧的惨景,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对光绪的新政有了些同情与了解。然而同情毕竟是同情,说不定有朝一夕慈禧老脸一翻,却来个翻手为云,他俞廉三的下场与陈宝箴又有何别。陈宝箴可是撤职查办,永不叙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