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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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一千帑金半到账 百二生命皆归西(1)

话说郭金门辞了山长隐居之后,岳麓书院的山长一时空缺,新任巡抚郑端反复挑选,聘了李中素作山长。这李中素乃郑端契友,才学平平,所以他做山长,少有建树。为了激励士子学风,他居然想了一招,在书院内建了一阁名“文昌阁”,将岳麓书院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获得举人进士状元榜眼探花之人勒石记名,以传千秋万代。这一举措虽是激起了士子的兴趣,却终究难以恢复岳麓学风,就自觉无趣作了辞呈,飘然隐居而去。

却说康熙帝自从杀了鳌拜,便想起自己早应该立太子,免得日后受大臣的欺弄,眼看自己有三十五皇子,依理二皇子胤初,原孝诚仁皇后所生,自然该立为太子。但是卫妃是自己最宠爱的人,她常恳求立四皇子胤禛,不忍违她的意思。又恐怕众皇子不服,反倒弄出事来,当下踌躇不决。于是召大学士明珠进宫商量。那明珠原是胤初的人,说二皇子属嫡长,理应立为太子。于是,皇帝便打定主意,第二天临朝,下一道上谕,立二皇子胤为皇太子。一面命胤搬进东宫去住。

满朝文武纷纷上朝祝贺。康熙皇帝在崇政殿中赐宴,东宫里自然热闹非凡。

那边翠华宫卫妃母予两人却珊卜‘分凄凉,卫妃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暗暗把亲信唤进宫来商议,无论如何要想法使自己的儿子做皇帝。于是诸皇子勾心斗角,都想各立门户,暗中谋夺太子,并各自打通几个内监,勾结那班妃嫔,天天在皇帝耳根边,说了太子许多的坏话,后来越说越怪,竞说太子有时进宫来调戏妃嫔,甚至暗结死党,谋弑皇上。这种凶狠毒辣的话,任你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动气,况且说话的几位妃嫔,却是最得皇帝宠爱的,焉有不信的道理。

接着又有告太子的状纸如雪片飞来,皇帝看了,心中说不出的恼恨,便下旨把太子废除幽囚起来。一面召集文武大臣,商议改立太子。那班大臣,平时得了诸位皇子的好处,各人帮着自己的主人,商议了好几天,还得不出一个结论来。皇帝便和皇后商议:“究竟立谁欤?”皇后想了想说:“皇十四子胤褪,生性慈厚,堪为储君。”

皇帝听了后说:“这合朕意。但十四皇子年纪尚小,若把圣旨传出去,又怕被别人谋害”。

皇帝讲到这里,便想起鄂尔泰、张廷玉两个人来,跟皇后谈了。皇后也说这两个人是朝廷忠臣,可以信任。当下把他们两人宣召进宫,商量为立十四皇子为太子之事。那鄂尔泰鬼巧精灵,飞快想出一个主意来,他说:“请陛下亲笔写下传位的诏书,悄悄地藏在‘正大光明’

殿匾额的后面,待陛下万年之后,由顾命大臣把诏书取下来宣读。那时候诸皇子,见是陛下的亲笔,也没话可说了”。

皇帝听了连称:“妙!妙!”又想到国舅隆科多,立刻把他召进宫来,一面亲自写下诏书道:“胤染有狂疾,早经废黜。朕晏驾后,传位十四皇子。

尔隆科多身为国舅,鄂尔泰、张廷玉受朕特达之知,可合心辅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勿得辜因溺职,有负朕意。钦此。”

这三位大臣受了皇帝顾命,把诏书捧去,悄悄地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额后面,然而各自散去。到了子夜时分,隆科多悄悄地走进雍王府去,到了一间密室里,只见大学士张廷玉、鄂尔泰都在那里,还有几位国师和一班剑客。停了一会,雍王走进密室来,大家低声悄语地商议直到天亮才散去。

且说康熙皇帝看看八方无事,四海升平,自己又年将七旬,明知风烛残年,索性开一个盛会,凡满汉在职官员,及告老返乡得罪被遣的旧吏,年龄在六十五岁以上的,统统召入乾清宫赐宴。这时恰是康熙六十一年春节,天气晴朗,不暖不寒。一班老头儿,差不多有一千人之多,由一位老和尚主席。说起这老和尚,名标志,当年康熙皇帝圣驾南巡到虎丘,标志和尚在圣恩寺做方丈,听得皇帝巡游虎丘,晓得要到惠山承恩寺进香,便天天预备接驾,果然皇帝到了。他当年已七十三岁,长着雪白的胡须,一根根临风飘拂。皇帝见他这么大的年纪,还跪在山门口迎接,行君臣礼,便下了御轿,亲自上前扶他起来,并伸手去摸着标志和尚的须髯说道:“和尚老了!”标志和尚忙伏地谢恩,皇上命太监赏他人参、哈密瓜等物。后来皇帝回到京里,心中常常提及这个和尚。这时皇帝年已六十九岁,那标志和尚已是八十八岁了,还是十分康健,皇帝便打发内宫到无锡把他接进京来,用暖轿抬进弘德殿,乾清宫千叟宴当然由标志和尚主席。千叟宴上,千多个老头围住这个老皇帝畅饮,皇帝又特别加恩,叫大家不要拘谨。大众奉谕,开怀畅饮。酒兴半酣,老皇帝动了诗兴,做了七律一首,命与宴诸臣按律恭和。这班老头儿,把诗文早就多半束之高阁,满员更是未曾拥有此功夫,如今要他们个个吟诗,似乎变成了一种虐政。这班老人,有些乖刁,预料这老皇帝召他们饮酒免不得咬文嚼字,因此事先已打好通关,先与几个能诗赋的老朋友商量妥当,请他们做了替代,一面复贿通宫监,托令传递。所以当场都吟成一诗,恭呈御览。诗中大意千篇一律,无非是歌功颂德一套烂语,等到诗已作成,日近黄昏,就这样一连吃了三天,临散,皇帝又各赐字画一幅带回家去。这一年圣祖非常高兴,在正月到二月的时候,巡幸畿甸;四月到九月的时候,巡热河;十月南苑,举行围猎,皇帝亲自跑马射鹿,检阅那十万大军,见了皇帝,齐呼万岁。

到了十一月,大学士、九卿等方拟次年圣寿七旬,预备大庆典礼,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皇帝生起病来。

皇帝吩咐移驾到畅春园的离宫里去养病。这时雍亲王胤祺赶到畅春园来叩请圣安。无奈皇帝病势十分差,心中烦躁,不愿见家人骨肉。胤禛只得退出房外,在隔室悄悄地打探消息。

且说那隆科多早已和雍亲王预先定下计策,奉了皇帝命令,出来唤雍亲王进入内室,自己走出园来,见园内挤满了许多皇子妃嫔,便故意大声喊道:“皇上有旨,诸王子到园,不必进内,单召四王子见驾”。说罢,唤随从把马牵进来,嘴里说我同雍亲王去了。

暗地却快马加鞭地跑进宫门,走到正大光明殿上,命心腹太监,悄悄地从匾额后面,拿出那康熙皇帝的诏书,提起笔来,把诏书上写着传位十四皇子的十字上,轻轻加上一横一钩变成了“传位于四皇子”。改好以后,依旧藏在原处,立刻出了宫门,飞也似地回到畅春园。

这时皇帝已经昏厥过几回,到了黄昏时候,神智清醒了一,亦是同光返照,睁眼一看,见床前有一个人跪着,双手高高地顶着一碗参汤,口中连连唤着父皇。皇帝迷迷糊糊,认做十四皇子了,伸手过去摸他的脸,雍王趁机会,爬上床去,皇帝睁着眼,端详了许久,才认出原来不是十四皇子,乃是四皇子胤祯,于是心头一气,一口气转不过来便死了。

胤祯这时假装悲哀,嚎啕大哭。外面太监听到哭声,手忙脚乱跑了进来,替皇上沐浴更衣。隆科多走进来把雍亲王扶出去。雍亲王轻轻地问了一句:“大事成功了了吗”隆科多只是会意地点点头,不作声儿。过一会儿,园门外的诸王妃嫔,听说皇帝驾崩,便一齐进来,哭了多时,隆科多上前止住,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本大臣受皇上先前寄托之重,请诸位皇子都到正大光明殿去,听本大臣宣读遗诏。”

诸皇子听到父皇有遗诏,个个心中疑惑,不知是谁继承皇位,便急急忙忙赶到正大光明殿去候旨。不一会儿,那满朝文武官员都已到齐,阶下三千名御林军,排得密密麻麻。

三位顾命大臣大摇大摆地走上殿去,殿上早摆着香案,香烟缭绕,三人望空行了礼,便叫一个太监搬过梯子来,爬将上去,从匾额后面取下遗诏来。各位皇子个个都伸长颈脖子,竖起耳朵,出神地听那道遗诏。只见那道遗诏用一块黄缎子包裹着,上面还绣着二龙戏珠之花。那隆科多不慌不忙地拆开来,站在当殿高声宣读,读到传位于四皇子一句,那殿中顿时一片喧闹声。“遗诏何以是真的?”隆科多道:“谁人有几个头颅,敢捏造遗诏!”

值殿大臣上来挡住,才把遗诏读完。

此时,四皇子胤稹已由侍卫扶起,把他迎上殿去,替他把皇帝全副衣装披挂起来,殿下御林军齐呼“四皇子万岁!”文武大臣把他拥上宝座,文武百官一一上来朝贺。

且说这位秉性阴沉的四阿哥登了大宝,拟定年号为“雍正”两字,以次年为雍正元年,是为世宗皇帝,第一道谕旨,便封八阿哥允禊、十三阿哥允祥为亲王,令与大学士马齐,舅舅隆科多总理政务。过了残腊,就是雍正元年元月,雍正皇帝升殿,受朝礼毕,连下谕旨十一道训饬督抚提镇以下文武各官,大致是叫他们守法奉公,倘有不支之事,定当严惩的意思次日复朝,百官俱至,又单独下谕旨,明确提出要振兴教育,修建书院,由国库拨出专项资金,扶植一些重点书院。

雍正兴建书院的诏书下达后,各地也就动工,于是书院的兴建有如雨后的春笋,鳞次栉比。

雍正即了皇位,委派钟保接替了郑端。自李中素辞职以后,岳麓书院的山长虚位,钟保找了李天柱主教岳麓。钟保在接了雍正的诏书以后,很是兴奋,连夜直奔岳麓书院,入山斋找山长李天柱商量。在钟保看来,雍正的这一举措,当然不失为明智之举,但这是需要朝廷破费的,这政策,又到底能持续多久呢,而且雍正的为人,比起其父康熙而言,孰仁孰苛,钟保心中自然有数。对于这样一些皇室的拨款,得到了也就得到了,说不定有一天,雍正又造文字狱亦未可知。

他找到李天柱,传达了雍正的旨意:“此乃朝廷恩典也,过期作废也!”见李天柱迷惘的样子,钟保笑了笑说:“你在近日组织一班人马,研究一下,起草个书院改扩的奏折如何?”

“历来只有朝廷刮民脂民膏而今却刮哪门子风呀?”听了钟保所言,李天柱迷惘了一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李天柱领了钟保钧旨,虽是有些不解,却实在不敢马虎,约了乡绅大儒,召开了一个“岳麓书院”改扩建的会议,自己牵头,对岳麓进行了勘查,起草了一个唤做《湖南岳麓书院改扩更建折》。

却说这李天柱,长沙人氏,字石峰,康熙三十八年已卯参加乡试,中了举人,也是李中素一般,以后数次参加廷试,却终究与进士无缘,接受朝廷的委任,做东流县的知县。因他为政清廉俭朴,却又执法如山,很有政绩。康熙年间,有一天,李天柱出巡查案路过一个村子,恰遇一个衣衫破烂的瞎子拦轿告状,说是甲长打死了其父,要请县太爷替他作主伸冤。出了人命大案,却没有直接状告到衙门,而今拦轿喊冤。

李天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命人带了瞎子一同来到县衙。他仔细地听了瞎子的诉说。瞎子叫张可儿,其父叫张克俭,因家穷地薄,打的粮很少,去年征粮,没能按时交纳,甲长催缴了几次,家里确实无法。甲长就将其父张克俭传了过去,又是威迫,又是打骂,张克俭无法,哭丧着跪拜于地,请求能够减免一些,因为他家妻子重病,儿子又瞎,实在苦不能诉,请求宽限数日,待他告贷以后交纳,甲长就是不肯。

却说这甲长姓李名安,四十零岁,长得牛高马大,孔武有力,满脸络腮胡子,天生一副屠户相。别看他如此莽鲁,却十分有心机,官瘾十足,他做甲长,却实实在在地是一个地霸。在村里欺男霸女,无所不为,因为自己有力,动不动就拳脚相见,村里人无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他奸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其霸占。虽然有几个胆大的村民,曾经向县衙门告过他的状,然而李安有钱,且又很是“慷慨”,以前的数任县太爷,有谁没有得过他的好处,得了他李安的好处,自然帮他李安说话,这些村民当然告状无门了,不仅扳不倒他,反而自己背个污告的罪名,重打四十大板而恨恨返回。因村民告状的结局如此,李安的地霸地位也就更加牢固,要是在村里打死个把人,也不过是赔几两银子,草草安葬一下死者了事。

李安传了张克俭到家“审理”,见张克俭并没有诚意交粮,而是哭泣着求情,讲好话,于是十分不耐烦,安排了打手,“大刑”伺候。他大手一挥,破口大骂起来张克俭来:“讲够了么?我说啦,你这老不死的,却一点纳税的诚意也没有,作田征粮,养崽认爷娘,你这老不死的却不懂耶?”

甲长瞪着大眼,痰喷水喷地大骂一通,竟把张克俭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甲长开恩,甲长开恩!”张克俭讲了大半天的好话,讲得唇焦口干,白沫直冒。“开恩?”李安听得不耐烦了。“你叫我开恩,我叫谁开恩呀,县衙的官差就在门外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