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欣云越说越激动,内疚的泪水不禁在眼里打转,手中的拳头更是握得不能再紧。
明忆晗看得又心疼又紧张,噙着眼泪,从被窝里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欣云握得死紧通红的拳头,说道:
“你别这样子好不好?我……我知道下药的事情对你而言是个莫大的耻辱,你有气也是应该的。咳……至于我的身体,是我自己不争气,没好好照顾自己才会弄成这个样子,不关你的事,欣云,你……”明忆晗说着,从被窝里挣扎着半坐了起来,轻轻摇着欣云的手,又道,“你别自责,我只要休息一下就没事了,真的!”
言欣云听得心情更加起伏不定,她回过头来,凝视着眼前这位深情的“妻子”,心道:为什么你非要对我好?为什么老天爷要在你我之间开这样的玩笑?天!我真的不能再负她了,我现在就必须跟她说清楚!
欣云主意已定,突然抽出被明忆晗抱住的手,“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看见言欣云这样突然的举动,忆晗顿时觉得有些害怕:他的眼睛里又有了之前的冷漠……
言欣云深吸一口起,解释身份已成为必然:
“茏儿,我真的不适合你,其实我是女……”
“咳……”明忆晗一听到她那句“我真的不适合你”,当下抑不住内心的愁绪,猛地重重咳嗽着。
刹那间,盖在她身上的被子都沾上鲜红的血,红得十分刺眼。
言欣云大惊,连忙扶她坐正,随即将手按置其心脏部位,替她输气调息。
“茏儿……”言欣云一边运气,一边禁不住落泪着,叹息说道,“你这是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明忆晗在心里问着自己,又看着正在给自己输送真气的夫婿,脸上再次挂起一个苍白的微笑。
那笑,令言欣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心在滴血。
次日清晨,明忆晗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当她把目光移至床边时,竟发现言欣云趴在那里睡着了。
欣云从昨夜一直守在我身边?明忆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手欲促碰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却惊觉自己的手居然还被欣云紧紧地藏在她的手心里。
明忆晗惊呆了,她几疑自己是在发梦,要不欣云怎么可能这样近距离地靠近自己,连睡觉也抓着自己的手不放?
大概是感觉到明忆晗在挪动,言欣云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当她抬起头看见自己“妻子”真的醒过来的时候,脸上不禁洋溢出难得一见的欣喜:
“你……醒来了?”
明忆晗没有回答,因为她还徘徊在似梦非梦之间,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守在自己身边的、脸上还挂有伤心泪痕的人真的就是自己日思夜梦的夫婿言欣云。
“你怎么了?觉得哪里还有不适吗?”言欣云见她目光有些呆泄,不禁握紧她的手,关切而温和地问道。
“我是在做梦吗?”明忆晗轻轻问了一句,看着被欣云紧紧握住的手,“你守了我一整夜?”
言欣云抽了一口气,点点头:
“你不是在做梦。昨天晚上,你可把我担心死了……”顿了顿,又温和地问着,“现在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找启絮帮你探一下脉?”说着欲起身出房。
明忆晗一把拉住欣云的手:
“别……咳……”
欣云返回原位,有些紧张地问道:
“怎么了?哪里不适?”
感觉到欣云的真诚与关心,明忆晗总算觉得自己不是在梦境里面,她用感激的眼神凝视着挂有泪痕的欣云,半晌,她亦噙着泪水,似乎怕欣云从自己手中跑掉一般,更紧地握住欣云的手,开口说道:
“我不需要启絮把脉,你不要走……不要……咳咳……”
“好好,我不去找启絮,”欣云觉得自己好象在哄着小孩子,可因为担心着明忆晗的身体,她只好什么都依着忆晗,“你看你咳成这样,我给你倒杯水来吧。”说着又起身。
“不……云,别走……”明忆晗再一次抓紧欣云的手,努力让自己坐起来。
欣云只得连忙坐回床边,扶她坐正:
“那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马上去办。”
明忆晗看着温柔体贴的言欣云,淡淡一悦,伸出白皙的手,抚着欣云俊美的脸廓以及欣云脸上的泪痕,终于,轻轻躺入欣云怀中,温柔说道:
“我只需要你,我不想你离开我半步。”
言欣云心头一动,在庆幸自己一直都有穿着紧身马甲之余,心灵深处那股不伦的情感再次涌现。不知不觉中,她竟有些忘情地回抱着明忆晗。
这算是爱吗?欣云在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这么多年来,欣云一直生活在空白的记忆里,当启絮不只一次替她把脉治疗而又无济于事之时,她深知要恢复记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这些年来,她最大的愿望不是恢复记忆,而是希望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安度余生。
只是,命运时常作弄着她。当她还在期待着如意郎君出现之时,高丽使者连年来天朝进贡并提出与皇室联姻使她渐意识到自己可能遭遇政治联姻的厄运。一时间,她所有的梦似乎都破碎了。
记得三年前,高丽使者首次提出联姻,当时长公主已出阁,皇上以其他公主尚年幼的理由拒绝了高丽国的请求。一年前,高丽与东瀛有开战的先兆,高丽使者来朝暗示请求援兵,并再次提出与皇室联姻,可皇上不作表态。其实高丽国的意图很明显,所谓联姻,明为安邦结好,实不过是怕大明朝以援兵为名攻占高丽,而找个公主来做“质子”以保住高丽政权。今年年底,高丽使者又将来朝,依照大局形势,权衡轻重,皇上很有可能真的答应联姻。而此时二公主刚刚出阁,其他公主们又一个个只有八、九来岁,于是最有可能成为质子的——只有她晗公主!
可怜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从前,难道还要连自己的将来也失去?她不甘心!不甘心让自己成为所谓的“质子”,不甘心自己的将来就这么给所谓的政治糟蹋了。但不甘心又如何?强硬着拒绝联姻能解决问题?软弱地接受安排又是否对得起自己的心?
百思百量,她觉得眼下其他公主都不过十岁,根本不可能被拉去联姻,再说高丽与东瀛开战在即,只要她能顺利躲开今年这一劫,高丽在联姻上就来不及跟大明朝讨价还价,而且过了今年,她也已经快十九岁,明年出阁是必然,这样她亦不用担心往后一两年内高丽会在派使者来求婚。
于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她向启絮求教“易容损皮”与“移经转脉”之术糊弄众太医,提前一年装病,又大肆宣扬自己被隔离,让天下之人都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从而借悠悠之口提前封住高丽使者的嘴。
她原以为一切会做得很顺利,谁知自己因为装病多时,身心郁闷而乔装外出透气散心,却引发了一系列离奇事端来。如此横生枝叶,她还真是十分后悔。
如今走到这一步,言欣云也变得身不由己,只希望命运别在跟她开玩笑,让她顺利度过难关。
只是从昨夜开始,她总觉得自己一颗忧郁的心居然多了一份情感上的牵挂,听着明忆晗那句“执云之手,与云偕老”的真情告白,联想到这段日子以来忆晗对自己的种种的“好”,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被打动着。特别是当忆晗呕血昏迷之际,她觉得自己的心几乎紧张得往外跳了出来,听着忆晗昏迷中还念着“欣云”二字,她居然忘情地落泪哭泣了。
这种感觉是爱吗?她的心也在哭问着自己。
这不是爱又会是什么呢?她不止一次地回答着自己的心。
她一直所期待的称心伴侣真的出现了,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悲哀还是应该高兴。因为晗公主再怎么冰雪聪明也万不会想到这个期望已久的称心伴侣竟然会是个女子。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爱,而即使自己有勇气去爱,明忆晗在知道真相后又是否还会继续爱着自己,是否有勇气冲破世人不屑的眼光而与自己相恋?于是,她糊涂了。她不再是之前那个才气逼人、运筹帷幄的晗公主,她也不再是潇洒自如、擅解难题的银装少年。在情感的旋涡里,她几乎成了任由命运摆布的俘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何去何从……
“欣云……”明忆晗温柔地唤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什么事?”她亦轻轻地问着。
“那天晚上,你说你有件心事一直瞥在心里,要找我说个明白,那,究竟是件什么事?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一直以来你都不敢接受我?咳……”明忆晗又咳了起来。
言欣云慌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却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忆晗现在病成这样子,要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试问忆晗能挺得住吗?
看着欣云沉默着,明忆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疑:
“你不说,那我只好猜了。是不是这些年来,你另外有了喜欢的人?”
“啊?”言欣云诧异。
“我猜错了吗?要不,你怎么一直都不肯接受我对你的感情呢?”
言欣云莞尔一笑,摇了一下头,不语。
明忆晗见之,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她躺回在欣云怀里,温柔得像只猫儿。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你才……”她再次发问时,欣云却突然用食指轻轻地、温柔地点了点她的唇,不许她问下去。
“等你身体好了,我自然会告诉你。”言欣云语气极轻地说了一句。
“那……你还会不会不要我了?”明忆晗抬起头来,期待着欣云回答,眼神里藏有些惊恐。
欣云似笑非笑,淡淡说道:
“只怕到头来是你‘肯不肯要我’,而不是我‘会不会要你’……”
“不会的,”明忆晗急着表态,“不论是什么样的原因,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我都……”她突然语气转轻,脸色泛红,“我都……要你。”
说罢,她躺回欣云怀中,紧紧握住欣云的手臂,生怕再一放手,欣云就会跑掉一般。
而此时的言欣云,内心是千头万绪。看着怀里的人儿,她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像现在这样牢牢地抓住自己的爱……于是一时忘情,竟把明忆晗抱得紧紧的。
欣云他是爱我的——忆晗第一次感觉到言欣云的柔情,在心里甜甜地对自己说着,同时在欣云怀抱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温暖,忆晗逐渐陶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