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别人,早在君平岳提眉冷视时就会被惊得瑟瑟发抖了,更谈不上对峙,可谢晴初不以为然,只是轻轻扫过他的眉眼,皱皱鼻子,无所谓的耸耸肩,对他的恫吓不以为然。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折射下来,落在院子里的石台上,斑斑点点,上面摆着满桌的美酒佳肴,引人垂涎。
谢晴初不再理会他,径自的缓步走出回廊,慢条斯理的在石凳上坐下,为自己满上一杯。过了一会,见君平岳还伫立在回廊上,便漾开浅笑,春眸清如露水,她举杯道,“不知殿下可否给小女子一个面子,一同就座?”
明明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她这么一搅和就什么都乱了。君平岳扬眉轻瞥了她一眼,整整袍子,就信步朝她走去,撩开袍子潇洒落座。
谢晴初先为他满上,然后再为自己斟满后仰头一倾,“那么我先饮为敬了。”
君平岳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她,摸着酒杯底,轻轻抿了一口,缓声地说道,“这桂花酿虽然甘醇,可是后劲很足,不适宜贪杯。”
“若做人也能做到这般既甘且醇,劲头十足,也就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了。可惜呢,人始终是人,不能与酒相比,多喝一些又如何?不是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么?殿下可愿舍身相陪,一醉方休?”
做人越想做得好做得真,真的比做奸人更难,不仅仅是坚持就可以的,坚持也是一种痛苦。毕竟,人力不可回天,有时候,你得听上苍的安排。
谢晴初说罢又一杯饮尽,见他还是端坐着巍然不动,呵呵的笑了出来,也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不稍片刻,一小坛桂花酿全进了她肚子里,真有那么一点借酒浇愁的感觉。似乎经历了生死、离别、伤残这种种的磨难以后,她变得有些脆弱了,那表面上的坚强,只是一层保护色而已。
此刻她细致的脸上红润如桃,带着些调皮的语气问,“殿下怎么不喝?莫非是怕自己酒量不好在我面前出丑?不同这般生分的,好歹现在我们也是盟友了不是?”在她口中那“盟友”二字用的是重音,似乎话里有话,是嘲笑自己无能,还是讥讽他强势?
盟友?这词眼不能说不恰当,可是听起来却不是很顺耳。只见君平岳眉头紧了紧,眼神又深了几分,伸手挡下她手里的酒杯,沉声道,“别喝了,酒喝多了伤身子!”
他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忽而有些愠怒,心里很讶异自己竟不喜欢这样的她。从前他总以为,女子该是柔弱的,文静的,乖乖的呆在男人的羽翼下生存即可,像她这样强势的女人不可能招人疼。可能是见惯了她每次谈笑自如,今日却如个孩童一样的无助,勉强的神色竟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在他怔忡的当下,谢晴初用力挥开他的手,抱怨起来,“我就要喝嘛,你又不是我的谁,做什么管我?!”
你又不是我的谁?
从未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况且,谁可以管她?那个远在凤羽的皇帝?还是什么别的人?
这句话是彻底的刺激到君平岳了,他的眸子倏地眯起来,眼神犀利阴沉,让人看不清他此时脑海里想的是什么。而谢晴初已有三分醉意,心思又不在他身上,自然看不穿他深沉的心思。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的心里有别人,自己就浑身不自在。为了抛开这种不恰当的想法,他收紧拳头,冷声说,“如果你不想去祭奠那群忠心护主的下属,不想知道幕后的主使的话,你可以继续喝,恕我不奉陪了!”
谢晴初本来亟欲再行灌饮,结果一听这话,到嘴边的杯子一顿,急得撒了些许出来,握杯的手指紧了紧,暗咬贝齿,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把杯子放下来。
忠心?他们就是太过忠心了才会落得如斯境地,若不是跟着像她这个即使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的主子,也就不会连命都没了。
蝶舞……云非……无岚……还有那群骁勇的近卫,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人,就这么,就这么无端的受累,让她情何以堪?
一滴,两滴,无数滴泪水不受控制的落在罗裙上,散成泪花,朵朵珍贵,从不在人前落泪的谢晴初,竟然为了属下而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