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宝儿(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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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汴京,风和日丽。处在大宋盛世的黎民百姓为这难得的太平而欣喜。汴京城内一片繁华景象。闹市之上吆喝声此起彼伏,人人面带微笑互道问候,一片和乐之气。
忽而,一阵轻风拂过,带来一首令商贩们展露笑容的儿歌。“宝儿乖,宝儿俏,宝儿是爹爹的好宝贝……”随着歌声传来,不远处的巷子里转出一个粉嫩嫩的红衣小女娃,一蹦一跳地走来。她手里拎着个不大而精致的红葫芦,随着她的动作,那葫芦前后晃荡,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喜人。不一会她人已进了闹市。
“张大娘好,李大叔也好……”一路走来,她稚嫩而清脆的招呼声响遍每一处,不禁令人咋舌。这看来才七八岁的小丫头好像认得这街上的所有人。这不,这会她又跟一个赶大车的四五十岁的汉子聊上了。这汉子好像听了什么开心的话而乐得合不拢嘴,他一把就把小女娃拎上了车,还特地把垫子辅好让她舒舒服服地坐上,才问道:“乖宝儿今儿个又给爹爹打酒了?”“嗯!爹爹昨天给一位长得好俊的先生雕了一块玉,爹爹说那块玉是他平生难得一见的佳品,所以他雕得格外顺手,今早刚完成,所以他高兴得不得了,就要宝地来打酒了。”名唤宝儿的女娃嘴里说得认真,脸上却是一片嘻笑之色,还隐约可见那么一点心虚。
“宝儿今个笑得好开心,这几日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啊?”汉子了然地问道。
“哪有?”宝儿立刻鼓起腮帮反驳,圆圆的小脸凭添几分娇气,煞是喜人。“人家只不过是有事忘了给宝妹刷毛而已嘛,这算什么坏事啊?再说陈伯您最好了,是不是?我不在你也会给宝妹刷毛呀,虽说您不像我对宝妹那么好,但也还不赖啦。”
“哈哈……”她夸人带吹捧自己的一番话意来周围注意他们的一千人等的欢笑不止。其中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哥笑得最大声,“哈……陈叔,您有没有发现宝儿每跟您聊一回,她吹牛的功夫就见长啊?当心哪天赵叔怪您教坏她女儿哟。”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这时宝儿却慢慢地站起来,向众人深深一福说道:“宝儿我天生此性,怎可怪罪陈伯,我看我还是莫要连累陈伯才好,各位长辈,宝儿就此别过了。”说完她慢慢地下了车拎着酒葫芦扬长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鬼精灵的宝儿忽然变得如此淑女,又为何说出如此严重的话来。而方才说话的小哥已在心里检讨自己了,却仍不知哪里惹了这个宝贝,不禁在心里懊恼。正在一群人莫名其妙时,饼子店老板插进来问道:“各位,今天又是哪位逗得咱那宝贝那么开心啊?她刚走过我门前,笑得好不开心。我抱起她来一问,她也不说,一张小甜嘴却直夸我今天又干净又漂亮呢。”他呵呵地笑着,打心眼里疼赵宝儿那个小宝贝。众人一时愣住,忽然恍然,原来一群人都被宝儿唬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还真别说,”一位老者抚着胡须笑道,“宝儿刚刚那样还真像个淑女。她今年八岁,再过个几年就可以长成大姑娘了,不知谁家的后生有福气娶到她呀!”
“那还不简单,几年后看她嫁谁不就得了。”众人说笑着各自散开。陈伯也挥鞭赶着大车上路。他心里可乐呢,宝儿忘了给她自己取名的马儿宝妹刷毛,这可是一年多来不曾有过的事。昨天地碰到宝儿的爹赵逍,问得原因后不禁乐了。原来,赵逍前不久接了一宗生意,为个十七八岁的公子雕工。玉是罕见,可在宝儿眼里,玉可不及那位公子引人。听赵逍说那少年必是江湖中人,不但冷肃还一身王者风范,想必不是出自武林世家,便是在江湖中极有地位了。奇的是那少年虽一身寒气却掩不住俊逸的外表,可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也难怪宝儿一直偷看人家却不敢上前搭话了。宝儿以后要嫁也该嫁那样的少年。别看宝儿现在一副粉嫩嫩的小娃相,待以时日定会变成可人的仙子。想着想着,陈伯的心里不禁高兴起来,他一甩长鞭,大喝一声“驾”,直向城外飞奔而去。
赵宝儿,芳龄二四,生得一张巧嘴,一颗玲珑的心,乃昔日江湖上顶顶大名的“雕龙圣手”赵逍之女。赵逍在妻子死于难产之后,有感人世沧桑,遂退隐于市井之中,仅做着收钱做工的活计,如今他不问江湖世事,只一心想让宝儿平静快活地长大,不负她娘亲所托。令他欣慰的,是宝儿的容貌与她娘亲酷似,每当他看到宝儿时就会想起妻子姚素素,这对他无疑是种安慰。但说到宝儿的性子,赵逍敢指天为誓他小时候绝非如此,他幼时木纳呆愣,而与他青梅竹马的素素又是娇柔可人的,哪里像宝儿那般精灵古怪又活力无穷。记得才三岁那年,她就一个人转遍了汴京的大街小巷,几年下来,汴京的闹市上无人不知“赵宝儿”三字。她不仅聪明伶俐还善解人意,一张小嘴更是甜到人心里去了。要是见着谁愁眉不展时她就挨过去跟人家说话,不消一会,那人必被逗得开怀大笑。如今宝儿严然成了所有人的开心果了,他这个做爹的也不禁为宝贝女儿有这个本事而自豪,也就懒得计较人家在介绍他们父女时不是说这是赵逍的女儿,而是说这就是宝儿的爹。嘿嘿!多有意思。
赵逍这会自己炒了几个小菜坐在桌前吃着,等宝儿打酒回来给他喝。他一点也不担心宝儿出去会被欺负,放眼这汴京的大街小巷,恐怕还没有人敢惹她的宝贝女儿吧?如果有,那无疑是自讨苦吃。他悠哉地吃着,又想起了几日前雕玉的少年,好一个人中之龙,也只有他配得起那块平生罕见的宝玉了吧。宝儿看来很喜欢那少年,一直在帘后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偷瞧人家,这不禁让他有点担心。虽然现在宝儿还小,还不懂得男女之情,但难保他日他们不会再相遇,那时万一宝儿真喜欢人家又如何是好。如果那少年真如他猜想那般是世家出身,那凭他的身家,宝儿又如何配得上,他可不希望他的宝贝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啊。
正自遐想之时,外头“咚咚咚”地跑进一个小不点的小男孩,他来到赵逍面前递上红葫芦道:“宝儿姐姐刚刚——刚刚救了两个大哥哥,她和他们去玩了,要我把这个送回来。”说完又“咚咚咚”地跑了。赵逍惊讶地看着那奶声奶气的小男孩跑进又跑出,又不禁佩服女儿的收兵能力——居然连个刚断奶的小娃都能网罗在旗下听凭差遣。“厉害,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赵逍喝着酒美滋滋地想,“看来宝儿这次又打抱不平了,回来可有故事听了。”他不禁开心地笑着。
大模大样地走出了众人的视线,宝儿才哈哈地大笑出来,稚气的笑声让人听了也想发笑,那声音实在很可爱。走了这么远才敢笑出来,实在憋坏她了。想想刚才那一群人呆愣木讷的样子,她实在佩服自己。人家有大家闺秀,可她连小家碧玉也不是,只知道整日走街串巷。爹有时就笑骂她像个小疯子,一点女儿样都没有。可是今个一番装模作样竟唬得一群人说不出话来,嘿嘿,她怎能不佩服自己啊。
一路走来,宝儿开心地笑咧了嘴,她敢打赌这几日街上讨论的话题定是:宝儿转世了。多吓人的消息呀!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忽地,宝儿有些失神地站住不走了,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而且她好想知道答案是什么。只听她喃喃地道:“那位好看的大哥哥会笑吗?他笑起来是个什么样?好可惜都没看过他笑。”忽而,她又笑了:“那还用问,他长得那么好看,笑起来也一定好美的。”她有种感觉,自己总有一天会再见到那位哥哥的,因为她一直好想见他,而老天爷总是待她很好的。将那少年的身影再次深深地印刻在心上,宝儿持着葫芦又一蹦一跳地打酒去了。
因为走得太急,经过饼子店时宝儿一头撞入一人怀里,待她将有些发昏的脑袋摇清醒时,才发现她已在一个中年人的臂腕上坐着了。“晦,‘饼叔’。”嘴里打着招呼,她却在心里哀叹,怎么这么衰呀,又碰上这个“饼叔”,可有得她废口水了。每次碰到他,他这个饼店老板就必定抱着她闲闲地唠叨,不聊它个日落西山绝不罢休,临了还得她免费亲上一下才肯松手。她知道她的声音是很好听没错,可他也不必像个呆子似地听她说个没完哪。害她口渴得要命。这次她决不投降,她要使出那把无往不利的绝招来,老人家嘛,比较容易被哄啦。“嘿嘿……‘饼叔’您今个看起来好干净,好漂亮唤,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呢。”她故作打量地赞美道。”“呵呵……真的吗?宝儿今儿嘴还真甜呢,是想哄我开心然后开溜吧?”
“哪有,我都还没跟您聊够,又怎会开溜呢?‘饼叔’信不过宝儿吗?”她一下子泣然欲泣。红红的小嘴一扁一扁,好不伤心的样子。看得饼店老板一下子心疼起来。“不哭,不奖,乖宝儿,饼叔在说笑呢。你就当饼叔什么都没说好了。乖、乖、乖,千万别哭,千万别哭。”他边说边四处张望,看看四周是否有人注意到他的“恶行”,倘若有人发现了他竟然惹哭宝儿,他的日子就难过了:成为众矢之的日子又怎会好过?看了半天发现还好没人看到,宝儿这会儿也转哭为喜了,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决定今天还是莫惹宝儿的好。看看她手里的葫芦,他问道:“宝儿要给爹爹打酒?”“嗯,爹爹要庆祝一桩生意完成呢。”她咧嘴笑了,看来这做大饼的“饼叔”已经动摇了,努力呀!“饼叔,您该去前街看看的,那刚有件好好玩的事哟,您去了刚赶上大结局呢,不看可就白费了。”“跟你有关?”饼叔试探地问。“当然。”宝儿得意地答道。“那肯定有意思,我马上去。”“真的?”“当然。”饼叔学她的样子说。“太好了。”宝儿在他颊上心甘情愿地亲了一下,很快溜下地跑了。饼叔笑得合不拢嘴地看她跑远。宝儿突然又回身喊道:“饼叔今儿真得很漂亮,不骗你。”说完又呵呵笑着跑了,桃红色的身影像只小鸟般快乐而满足。“那当然,谎言有时也是包含事实的嘛。”饼叔不由地自得,片刻后才想起自己好像染了宝儿那妮子自吹自擂的毛病,不过只是小毛病而已,没关系,没关系,他背着手准备着热闹去。任这些弱小被欺凌,否则岂不丢尽了他们授业恩师的脸?
正当泽毅低头悠闲地琢磨着怎么给跟前几个小子点颜色瞧时,泽平却压低声急急地喊:“大哥,大哥。”还不停用肘子撞地。“干吗?”泽毅不耐烦地问。去年已被晋封为平王的泽平遇事如此慌张,实在有失王府的颜面。“大哥,你快看那。”见泽毅没动静,泽平干脆掐了他一记,得意地看到泽毅脸瞪向他,嘿嘿!转过来就好,转过来就有惊喜。他一只手指直直地指向后面的巷口。泽毅终于无奈地顺着他的手看问巷口处。一看之下,只是一下,泽毅已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他简直太开心了,原想离开了王府就离开了姨娘那几个可爱的宝贝,生活铁定无聊得紧。谁想,一到汴京就让他们发现了这么个更可爱千百倍的宝贝,哈哈!有得玩了。完颜兄弟一脸呆愣地看着从巷子里一蹦一蹦走出来的一身桃红的小女娃,简直是惊艳了。早已忘记自己正身陷重围之中,只顾着乐了。
好哇!“气死我了。”汴京大虎示威了一番之后,忽然发现眼前的两个小子的注意力竟不在他们身上,这无疑是最严重的挑畔,气得他准备下令喽罗们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小子。抬手欲挥时完颜兄弟脸上过分开心的笑容让他纳闷不已,禁不住也好奇地看向巷口处。一看之下,他整个人僵了似地再也不动了,一张嘴也似再闭不上了,脸色青红交加,两眼惊恐地瞪大,所有表情只能用恐惧二字可以形容。再看那一群喽罗们竟有人在瑟瑟发抖。抖得最厉害的就是汴京小虎,两条腿筛糠似地摇摆,欲转身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巷里出来的小女娃发现他们,心下骂娘不已。娘的,他兄弟俩怎就这么倒霉呢?每次做事都会碰上这个煞星,且每次都被她修理得半月下不得床,欲报仇,可这小丫头片子却连爹都不敢把惹,谁让人家是沛京最大帮派“焰帮”的座上贵宾,焰帮老头子的掌上明珠呢?唉哟喂,真是倒霉透了,下次出门一定要算算吉凶才行啊!
街上的人眼瞅着汴京二虎欺负两个文弱的孩子却无人敢上前阻拦,正暗自担心时却发现汴京二虎忽然虎变了猪,不禁奇怪。然而待他们看清那从巷子出来的女娃是何许人也时,又不禁放心地笑了。要说这汴京街上还有谁敢治这汴京二虎,除了这女娃恐怕无人敢了吧。
一身桃红的女娃正是宝儿。她哄过了饼店老板后一身轻松地去打酒,心情好得不得了。想到那好看的公子更觉开心,不知不觉已来到后街的巷口。一出巷子她就站住脚步,不明白这里为何如此怪异:一群人围着两个华服的少年,看样子似是要打架罗;可奇怪的是两个被围的少年为何一脸惊喜地盯着她?再看这满街的人,也俱是一脸欣喜地望着她。奇怪,简直莫名其妙嘛!宝儿有些生气地嘟起嘴,一只手禁不住上上下下地摸摸脸,什么都没有嘛。再次生气地看向众人,也连带地看清了发抖的汴京二虎。哈哈!她总算明白了,这些人是要向她求救呀,小意思,她对恶人一向不薄。有了恶作剧的心情,她暗自嘻嘻笑着,一双小脚却飞快地冲向包围圈。很轻易推开两名已经软脚的小喽罗站到了完颜兄弟中间。上下打量一番,她娇嫩嫩地问看起来沉稳许多的完颜泽毅:“大哥哥,他们期负你们?”“呃……是……”泽毅愣愣地点头。泽平却一脸傻笑地道:“别理他们,小妹妹你好可爱呀!”他简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泽毅回身没好气地敲他一记头亮,以眼神警告他别乱说话。小妹妹是很可爱,但那也不能表现得向个登徒子呀,万一吓跑了她可如何是好?泽平接到大哥的警告而略有收敛,正在此时宝儿却放声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喊到:“小丁、小庆、大勇、小勇、牛仔、汪仔……你们快来呀,有人欺负我。”她一口气喊出了十几个名字,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掉落在衣襟上,好不伤心,看得泽毅、泽平大吃一惊。他们兄弟武场比试,密林狩猪都不怕,就怕宝贝们哭。姨娘家的几个小表妹就经常利用他们的弱点对他们予取于求。宝儿一哭,当下泽毅兄弟急得手足无措。泽毅立刻掏出帕子心疼地为她拭泪,泽平则在一旁不停地哄劝:“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乱说话吓到你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求你别哭了好吗?乖乖,小宝贝、好妹妹别哭了,哥哥给你陪罪还不行吗?”兄弟俩旁若无人地哄着宝儿,根本没发现这包围圈什么时候又加厚了许多。只见汴京二虎的人又被一群粗衣短打的少年团团围住。静观了一下场面,少年中走出二人沉声问道:“宝儿,是谁欺负你了?”忙着哭泣的宝儿一听此声,泪水立马消失无踪,看得泽毅、泽平呆愣不已。“丁哥哥。”宝儿喊了一声就扑进方才那少年的怀里,脸上尽是灿笑,哪还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小捣蛋,告诉哥哥谁欺负你了,嗯?”少年疼爱地搂着宝儿轻点她的鼻头问道,其实事情真相如何他已经猜得了八九分,无非是宝儿打抱不平,找他帮忙而已,但做人兄长的总要给妹妹撑腰吧。
“就是他们,他们欺负我和我表哥。”宝儿的小脸立现愤怒之色,短短的手指直指汴京二虎。汴京二虎吓得转身欲逃却被几个短打少年架住,根本插翅难飞。泽毅、洋平自此才恍然大悟,一切不过是宝贝的计谋罢了,害得他们紧张了半天,还以为是他们惹得小宝贝哭呢。“大虎,小虎,你兄弟平日里欺压弱小,骚扰民生,我焰帮总是懒得与尔等计较,却不料今日你们竟欺负到我焰帮大小姐的头上来了,你们好大的狗胆。”搂着宝儿的少年一声令下,汴京二虎被短打少年们摸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只恨爹娘生得腿短跑得太慢了。
泽毅、泽平站在一旁观看着这场混战,作为引发事情者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该袖手旁观,正待上前时却被那少年伸出一臂拦住。泽毅与少年这一碰,心下不禁大惊:这少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想必功夫也是十分了得。幸好有个宝贝使他们非敌而友,宝贝不是说他们是她的表哥吗?否则他们兄弟想在这汴京站稳脚根就难了。来时父王就交待过:焰帮乃江湖上有名的大帮,极负盛名,更是汴京城内帮派的主载,千万英与焰帮结梁子,以免惹祸上身。想到这他一抱拳道:“谢谢这位兄台相助,我兄弟感激不尽。在下杜泽毅,舍弟杜泽平。”
“好说,在下丁少锋。”“丁少锋?焰帮总舵右护法。”“正是。”听到此,泽毅脸上原本的书卷气尽褪换上豪爽之色,他一拍丁少锋肩膀笑道:“丁兄少年英雄,真可给我们这些总被当成小娃的人争了一口气,兄弟我实在佩服得很。”丁少锋却冷淡地问道:“兄弟适才分明可以出手自己解决他们,又为何把宝儿牵扯进来,你们怕被人识破身份而要一个小女娃出面解困是否太不磊落了吧?”
“丁兄千万不要误会,我兄弟不出手不是怕被人识破身份,我们是杜氏钱庄老板的儿子,自幼被爹爹送去关外习武,我们何须隐瞒什么。再来,适才宝儿出面实非我兄弟所料,我等堂堂男子汉怎会要个女娃保护。丁兄若是执意以为我兄弟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也无话好说。”泽毅渐渐火起,口气也不甚愉快。丁少锋深深地打量着他,却见他一身凛然,气度非凡,半晌他道:“原谅在下鲁莽,在下只是护妹心切。宝儿虽非我亲妹子,但我把她当亲妹子看,护了这么多年,怎忍心她有个闪失。况且帮主他老人家喜欢她喜欢得紧,她有任何差错,老帮主怎受得了。所以还望兄台见谅。”“兄台说的是,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宝贝怎能不令人疼惜呢?”说着两人着宝儿,却发现她正扯着两耳做鬼脸,还一个劲地瞪向泽平,泽平则是极力地模仿,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丝毫未把他们的话听过耳中。丁少锋先行大笑起来,“舍弟与宝儿性格倒有几分相似呢。”“没办法,他自小就是这性子。”泽毅笑着应道。敲敲泽平他喊道:“泽平该回去了。”又转向丁少锋:“我兄弟出来多时恐爹爹担心,就此别过。”“如此怎好?”丁少锋略皱眉头。“我本打算让二位送宝儿一程的,我和兄弟们有事急需赶往江南,而宝儿一人在街上又恐怕不安全,现在由谁来送她?”“我。”泽平举手大喊,转向泽毅道:“大哥,我们送宝儿妹妹可好?”“不好。”’泽毅刚想点头,一个嫩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宝儿几步冲到泽平面前喊道。“我不要你送,我要大哥哥送。哪有你这样的毛头硬要充大当人哥哥的?”宝儿一脸不屑之色,看得丁少锋、泽毅偷笑不已。这宝儿还真会睁眼说瞎话,看得见的人都知道泽平与泽毅几乎一般高,何以一个是大哥哥一个是毛头啊?
“我是毛头?”泽平跳起来。忽而他一脸狡诈地笑道:“毛头就毛头,你这个妹子我认定了。”“什么?你,你……”宝儿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转向了少锋求救,谁知道了少锋反一脸笑容地劝她道:“宝儿乖,丁哥哥有事不能陪你,就让那两位大哥送你吧?他们只是喜欢你才要做你哥哥的,就像了哥哥这样。宝儿就去吧。”说完他捏捏她的鼻头,满目怜笑地转身离去。“啊?”宝儿心中哀叫不已,这个大哥哥是不错,又俊俏又和气,哪像那个毛头只会哇哇乱叫地气她。现在可好了,丁哥哥把她交给他们,她还有什么戏可唱。为免被气死还是紧跟着大哥哥吧。她急急地拉起泽毅的手向前走。只想毛头不要再跟她说话,哼!恩将仇报的家伙!
看着宝儿气红的小脸,泽毅心疼地牵起她的小手想安慰一下,却在她撩起的衣袖里发现一柄尖端寒光闪烁的小刀,单看那光芒就知必是锋利无比。而宝儿却将它绑在粉嫩的臂上,令人不禁担忧她稍一动作便会伤及肌肤。这看在把她当妹妹的泽毅眼里不禁心头火起,他小心地拉住宝儿问道:“这是什么?你那当帮主的爹爹就任你将一把利刀绑在臂上?这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看着他一脸的怒容,宝儿莫名其妙地道:“当帮主的爹爹,爹爹当了什么帮主我怎不知。”随即恍然,“错了。我爹爹不是焰帮帮主,而是昔日人称‘雕龙圣手’的赵逍,我叫赵宝儿。而且这把小刀我从四岁起就这么绑着了,怎会危险。”“啊!”泽毅愣住,敢情都是我错了。宝儿接着道:“这把小刀是爹爹送我的呢,刻刀嘛,我想刻东西时随时可以取来用呀。”
一旁的泽平却已笑得前仰后合,他断断续续地笑道:“我——我以为你看起来像个宝贝,他们——他们才叫你宝儿,原来——原来你真取了个男娃的名字。你怎不叫‘花儿’、‘丽儿’啊?”“俗气,谁要叫那么难听的名字,宝儿有什么不好。”宝儿气道。一会她忽然眸子发亮地盯着泽平嘻嘻笑道:“你看来也不错,就叫小宝吧。这是我第一次替人取名,你还不快谢谢我。”此话一出,泽平一脸苦色,他堂堂平王竟被起得一个乳儿的名字,这要传回朝去还不被其他世子笑死。不行,千万不能认。正在下决心时又听宝儿诱道:“你们不是想做我哥哥吗?想想看,大宝、小宝、宝儿,听来就是兄妹嘛。”说完她不再看向他们,而一蹦一跳地跑到一棵树下歇息去了。看他们着急的样子,她就不信他们不认。
这边,泽毅兄弟商量一番,最终决定会小节取宝贝。名字嘛,难听就难听吧,反正只有宝儿一人可以喊。再说,一个名字换了一个有趣的宝贝妹妹,他们在汴京的日子就不会太无聊了,左右盘算下来还是挺划算的。商量要了,他们走至宝儿面前,泽平道:“好吧,我就叫小宝,大哥叫大宝,而你从今日起就是我们的妹妹。”泽平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在他的心里,大哥——德顺小王爷、他——平王的妹妹宝儿已贵为郡主。也就是说,他们三人此次互认兄妹并非简单的结拜而且,也许这会对宝儿一生产生影响,他又怎能不认真。看着阳光下泽毅、泽平俊俏挺立的身形,卓尔不凡的气势,宝儿暗自赞叹。先前怎没发现呢,他们足可与丁哥哥相比,又是人中之龙啊!“也许有两个如此不凡的哥哥也不错。”她欣喜地想。再看看泽平严肃的脸,实在没有嘻笑时好看,她一时兴起一下子跳到泽平身前,搂住他的脖子,掂起脚结结实实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然后“咯咯”笑着跑回泽毅身边,他的样子可不像泽平一样呆楞。只听宝儿笑道:“这样结拜说说怎行,要去庙里的。”“好,就去庙里。”泽毅、泽平一左一右拉着宝儿奔向庙宇。宝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真是越看越喜欢。也许她会愿意永远和他们在一起的。
结拜事宜很快过去,三人出得庙来心情各不相同。泽毅心想有了妹妹也就有了保护她的责任,他要永远让弟妹快乐。泽平满心欢喜,他看看妹妹越看越可爱,圆圆的小脸、圆圆的大眼、矮矮的身子、胖胖的小手,每一处都那么可爱,让人忍不住疼宠,以后谁敢欺负她完颜泽平的妹妹,他就给他好看。而在宝儿小小的心里,除了欣喜之外,还多了一份深深的感动,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但是她会一辈子记得,记得这世上除了爹爹之外还有两个兄长将她视若胜过一切的珍宝。结拜的誓言犹在耳畔,没有同甘苦、共患难,有的只是他们将要保护她一辈子快乐无忧的誓言。从那一刻起,他们已决定用他们尚未丰满的羽翼保护她幸福地长大。她何其幸运能够得到这么多的关爱啊!默默地下着决心:她也要使他们快乐,与他们相亲相爱永不分离。宝儿第一次沉默了,似一下子明白许多,其一就是她又有了两个相依的亲人。
“宝儿,有心事吗?”心思敏锐的泽毅忽见妹妹沉默不语,不禁心急地问道。她的两只小手在同一时间被捏紧,泽平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快告诉哥哥。”“卟嗤”。宝儿不禁笑了开来,“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大宝哥,小宝哥,你们别紧张好不好。”泽毅松口气:“没事就好。”泽平放心之余却大叫起来:“什么大宝哥、小宝哥的,难听死了。宝儿,换个叫法,比如大哥、二哥可好?”“好哇!这样我不开心的时候叫你们大宝、小宝,开心的时候就叫你们大哥、二哥好了。哈哈!这个主意好。”宝儿自己得意地拍起手来,先行向前跑去,顺口又哼起了:“宝儿乖,宝儿俏,宝儿是爹爹的好宝贝。”“哈哈……”看着这一幕弟妹逗趣的斗嘴场面,泽毅开怀大笑。好一个伶俐的宝儿,二弟以后注定要落败了。放开脚步他跟随宝儿离去,留下一脸土色的泽平无奈地跟在后头,嘴里还在叨念:“宝儿真是一点也不乖。”
说说笑笑他们已到了酒铺,泽毅将早从宝儿手上接过的酒葫芦递给小二,却发现宝儿没完没了地翻她的小褂,还边喃喃地道:“不可能呀,我明明装在这里的。”“宝儿,你做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找不到买酒的钱了。”她嘟着嘴道。一听此话泽平呵呵地笑开了,泽毅也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小宝你笑什么,难道我丢了钱你开心?”她气愤地瞪泽平,其实她知道他们不可能这么做,但看看泽平那张过份愉悦的脸,她就有气,故意拿话刺他。泽平也不上当,转过身问泽毅:“大哥,你说咱这妹子是不是有一点点笨啊?”“泽平。”泽毅出口阻止弟弟,怕他意急了宝儿,看着宝儿忽惊忽喜阴暗不定的小脸,他可以保证鬼灵精怪的宝儿有的是办法整得泽平不得安宁。还好他还识时务,一看到宝儿变脸忙哄道:“乖宝儿,你难道忘了哥哥是什么人了吗?除去本来的身份,我们也是身在钱庄内的,怎会没钱为妹妹的爹买酒喝?”
“本来的身份?”宝儿莫名其妙,难道他们还有什么事没告诉她吗?
“呃……”泽毅看下四周接着道:“这里人耳杂,大哥出了这里再告诉你好不好?”“嗯。”宝儿点头,心里不是十分在意。哥哥就是哥哥,无论他们是什么对她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差别。
宝儿和新结拜的两位兄长心情愉悦地逛着汴京的闹市。原来有哥哥的感觉这么律,这就是亲哥哥的感觉吧!从前有丁哥和焰帮里许许多多的哥哥,他们虽待她如亲妹妹般,会在她遇到麻烦时帮她,会给她在街上放心游玩的保证,但他们总是在一切结束时离去,最后她仍是孤身一人地走着。她很难有朋友,女娃们的父母很少像爹爹那样允许她整日在街头巷尾出没。而她恰有如此的待遇,又如何去结交到同性的朋友。幸好她并不喜欢文文弱弱的女孩子,也就不觉得遗憾。既是如此,男孩子里总有些朋友吧,可惜她天生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上至成年的小哥下至刚断奶的娃儿都以保护者自居,她不是妹妹就是姐姐,没有人会把她当朋友看,没有人有暇关心她心里想什么。而今天她的义兄使她有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他们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的小手,护着她在人群中行走,生怕挤了她。爱运弄她的泽平竟然会不时为她拉拉松了的发辫,动作温柔极了,令泽毅看在眼里不由地微笑。宝儿的出现回了泽平想要一个妹妹的心愿。小时候自从母亲去世后,泽平常常羡慕地看着姨娘身边成群的儿女婿笑玩闹在一起,漂亮的表妹被她的哥哥抱在怀里“咯咯”地笑着。幸福的画面在王府是看不到的,父王忙于政事,他又生性喜静,留下泽平寂寞无趣。后来他知道泽平喜欢表妹,就时常带了他上姨娘家玩耍,连带得他也喜欢上了粉嫩嫩的表妹们。泽平曾问他:“女孩子们都这般可爱吗?”不知道,但他见到的女孩都很可爱。许是他比较幸运吧,今生真的有了宝儿这么个善良又充满侠义心肠的妹妹。上天可怜,他们的生活自此将会快乐无比吧?
人群熙熙攘攘的闹市上,宝儿眉飞色舞地述说着京城的著名小吃、传奇绝技,甚至是奇人异事,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听得泽毅两人惊奇不已。泽平不禁对自己的小妹妹刮目相看,他揉揉宝儿的头笑道:“哇!宝儿,你知道得好多喔,二哥都要佩服你了。”
“那就佩服呗!我在京城行走这么多年自然知之甚多,小宝你初来乍到还要向我学习呢。”真是不能夸奖,他只不过说了句佩服,你看她那张小脸就杨得老高。虽故作深沉,但一张笑得快到耳根的小嘴却泄了底,看得泽平“喷喷”称奇。忽地他在宝儿脸上狠亲了一下,然后大笑向前跑去,边跑边高声说道:“哈……大哥,咱的宝儿有吹牛的本事呢,我给她治治。”原本发愣的宝儿因他一句话气得步脚:“我哪有?竟敢偷亲我,二哥大坏蛋!你给我站住……”她喊着就奋起直追,闹市的嘈杂声中一会就加人了嘻闹的笑声。
忽然,一个瘦小的身子从宝儿正要跑过的客栈内飞了出来,说飞实不为过。刹那间人影直朝宝儿砸了过来,她吓得愣在原地,哪里还知道躲闪。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声,已跑过的泽平回头一看不禁惊恐地大喊:“宝儿!”正在这时,一条人影从后面风般地旋出,这一旋搂过了宝儿,他顺势拍出的一掌击在空中飞舞的人身上,也减缓了他的落势。尽管如此那一团人影仍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人们又发出一声惊呼,都在暗想这一摔他还活得了吗?只见那团人影一动不动地蜷在地上,似乎已没了生气。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命运有时也许是在瞬间决定的。泽平目睹着一切,眼看宝儿可能死于非命,他却不及保护,那种束手无策的惊恐几乎将他击倒,但他并没有倒。当他看清救宝儿的是一直跟在后面的大哥时,巨大的惊喜使他热泪盈眶。泽毅将受了过度惊吓的宝儿搂在怀里来到泽平面前,用另一只手也将他搂在了怀里,紧紧地搂着。他们都被吓坏了,兄弟连心,他又怎么体会不出泽平那一刻的恐惧。虽是三兄妹刚刚结拜,但他相信泽平与他一样对宝儿的爱已无时间的界限,他们都无法忍受失去宝儿,哪怕是使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泽平和宝儿都在他怀里颤抖,他们在彼此的怀抱中寻求安心的温暖,同时用自己稚嫩的心灵默默地安慰着对方。没有人说话,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的存在,直到身后传来怨声恶气的斥骂声:“小兔崽子活腻烦了是不是,敢在这偷食,也不看看老子是干什么的。他奶奶的,爷今个儿不打死你解不了我心头恨。”令人心惊胆颤的言语激起了泽毅心中熊熊的怒火。听了这番话他已明了是怎么回事了,刚刚他已知道那明显是被扔在空中飞的人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虽穿着宽大的衣裳但他那一掌就知道那孩子几乎骨瘦如柴。这件事似乎除了那孩子饿得没办法在客栈里偷食而被毒打外,已没有其他解释了。
一方面心头火起,另一方面他还记挂那孩子的安危,所以他拍拍泽平的肩问道:“二弟,你没事了吧?”泽平抬头望见兄长坚定的眼神当下会意,他抹去眼中的湿意挺胸答道:“大哥我没事。”泽毅赞许地点头又扶起埋在他怀里的小脸柔声道:“宝儿乖,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别怕,有大哥二哥在没人敢伤我们的宝贝的。”两行清泪缓缓地顺着宝儿白皙的面颊滑落,一直颤抖都没有哭的宝儿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无论她平日多么古灵精怪,这一刻她毕竟是个孩子,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她受了多么大的惊吓。泽平、泽毅手足无措地安抚着她,一时也忘了那个孩子,直到面对客栈的宝儿忽然停止哭泣拨开他们冲向人群。“住手,住手,不许你们打他。”泽毅紧跟其后,就见她正焦急地大喊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二正凶狠地抬脚准备踢向躺在地上的瘦小孩子。宝儿欲冲上前保护他,却被围观的老人抓住:“宝儿去不得,去不得。”被拉住的宝儿无计可施只有大喊:“大哥快救救他,他要被坏人打死了。”见此情景,泽毅不知是欣喜还是无奈,可喜的是宝儿的善良他没有看错,无奈的是她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竟然小看他而想单枪匹马救人,那要他何用?不过无奈归无奈,人还是要救的。想望,他气势沉稳地背手挡在孩子身前,并扶起他。那孩子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泽毅,还感激地一笑,微咳着又低下头去。泽毅则在心里暗叹:“好俊的孩子。”虽然他满嘴是血,但眼神却清亮无比。也许不该称他为孩子了吧,依他判断,这男孩虽瘦小,但神来气质看来应与泽平年纪相仿,要说是孩子他们又何尝不是,只不过谁愿意承认自己是毛孩子?他略一打量,估计这男孩,一定被刚才那一摔伤及肺脏,恐怕其他内伤也不轻。好残忍的狗奴才,小小一个店小二竟出手如此狠毒,他今天定要教训教训他。
“泽平、宝儿,你们照看他莫再被伤到。”说着他把男孩交到泽平手里自己转身面对瞪视他的小二。
“这位小公子,我看你还是英管闲事吧。”好一个看衣说话的狗奴才。他看眼前的少年身着华服,说话也就客气了几分,但心里仍想一个十几岁的小娃能怎样?
看着眼前趾高气昂、高出他一头的小二半晌,泽毅放声大笑:“好个小二,好个莫管闲事。”忽地他眸中寒光一闪直射向小二,令见者不由一凛,不禁好奇这少年是何身份,竟有不怒而威的王者气势。小二不自觉地吞咽一口问道:“你……你真要管这闲事。”“非也,我管的是这不平之事,当街殴打一个孩童你认为这是闲事?”他阴沉地问。
“是……”“他偷了贵店多少东西?”“一个……一个馒头。”小二不知自己为何会怕一个孩子。“你确定?”“当然,这小子偷东西我当然要打他。”提到这里,小二又理直气壮起来。“不错,不错。”泽毅忽而微笑了,他抬头看看高高在上的匾额叹到:“‘杜氏四海客栈’,好个四海,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而今兄弟拿了你一个馒头竟被伤及至此。唉!老爹,这些年来你糊涂了吗?怎容得下这等恶徒在门内支领钱粮。”他说得轻松,却听得刚刚踏出门外的客栈掌柜和小二一阵心惊。要知道,“老爹”正是杜氏钱庄的老板杜德在京城的称呼,此人二十年前来到汴京,一出手就办了庞大的杜氏钱庄,以后几年内又购买或开设了各种旗下商业。四海客栈正是杜氏钱庄所有。这会竟听得少年出口数落杜老板糊涂,怎能不惊,杜老板的财势谁惹得起?
“访问这位公子,阁下尊姓大名啊?”掌柜察颜观色,看出这少年似乎有些来头,不敢怠慢,忙上前招呼。泽毅打量他一番冷冷地说道:“你就是掌柜?”“是,正是。”“好。你收拾一下,随你这狗仗人势的奴才走吧。要想留个活路最好不要再出现在京城。我是杜氏钱庄大少爷杜泽毅,今后杜氏在京城的生意都由我来掌管,你可听清了?”
“啊!”掌柜立时瘫倒在地,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的蛮横作风竟在今日遭了报应。
“不……不对,掌柜的他骗你,谁不知道‘老爹’没有儿子在京城,你莫让他们骗了。”不死心的小二叫嚣起来。早已忍不住气的泽平这时将手中的男孩交一老者,自己冲上前飞起一脚就把小二踢到在地,接着他一脚踏在他胸上,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小二不免大吃一惊:一个看似文弱的小孩竟能让他动弹不得,看来他栽了。“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爷爷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泽平一撩衣襟从腰上扯下一块通体晶莹的玉佩在小二面前晃,问一句赏他一拳,几下子已打得他满口无牙,说不出话来。掌柜愣了半晌苦笑道:“枉我辛苦半辈子,今日竟栽在二位手中。阁下看王佩就是杜家二公子了?”“正是。”泽平恨恨地一脚将小二端开,大步踏至掌柜面前一把拾起他衣领道。“你小小一间客栈居然为了一个馒头罔顾人命纵容手下行凶,孰不知平日里多少粮食被倒给猪狗,在你们眼里一个乞儿竟不如猪狗吗?你们好黑的心呐!”他愤恨难平地接着道:“且不说这些,你还险些伤及我妹子,还好她没事,否则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赠给焰帮。”“焰帮?”“我妹子是焰帮丁少锋的干妹你不知吗?”“天响!”掌柜彻底瘫坐在地,焰帮右护法他怎敢招惹。唉!老老实实收拾东西走吧,留在此地还会有命吗?
泽毅看一切已结束,遂对泽平道:“二弟,回去后通知李总管将这里的事妥善处理,以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惟他是问。”“是。”“走吧,这位小兄弟需要救治。”说罢他抱起男孩率先走出人群。他一走,人群中议论声四起:“好有魄力的公子。”“是啊,他那一身功夫更俊呢。”人们纷纷夸赞着泽毅。宝儿听了开心地拍起手来,早将方才的惊吓抛至脑后。一位大娘禁不住好奇地问:“宝儿那位公子是谁呀?”“他是我大哥呀。”她又指指拉过她的泽平甜笑道:“这个就是我二哥,他也很厉害吧。”“你呀,现在才知道你二哥的好啊?”泽平不禁开怀大笑。“才不呢,二哥对我最好了。”二人说笑着走远,留下一干人等不明所以:“赵师傅几时有两个义子的?
将男孩带回杜氏钱庄,一进门泽毅就吩咐下人请王府御医来见,也幸好父王怕他们有个闪失而令御医随侍候命。“老爹”杜德一听他们回来也赶至前厅,他一进门忙行礼问道:“小王爷找御医术是否伤在哪里?”“没有,德叔请放心,我带了一位伤在你客栈里的小兄弟回来,他伤得极重需马上救治,所以我请御医过来。”“如此属下就放心了,否则属下如何向陛下和老王爷交代。”杜德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这才看见泽毅身边站了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她正满眼疑问地左右看着泽平、泽毅。“小王爷,这位小姑娘是……”闻言,泽毅开心地道:“德叔,她是我们刚结拜的义妹主儿,今后你要对她多加照顾。”
谈话间脚医已将男孩移至厢房救治,大厅里只剩下兄妹三人。走了这么久大家都有些累了,婢女已送上茶点,泽平拉起宝儿走向座位,却未料她一把甩掉他的手并后退一步,大眼里尽是受伤的神情。她的样子令泽毅大骇,“宝儿,你怎么了?快告诉大哥。”他欲拉宝儿的手,她又后退,惊得他心中如焚。“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个老伯称你为王爷?”也许错了,她与他们结拜错了。先前她不在意是因为她以为他们至多是富家子,而今看来他们不单是富家子更可能是王公贵族。王爷根本就是皇亲国戚,而王室是爹爹自小告诉她不得与之往来的人。如果她的义兄是皇族的话,她又如何向爹爹交代?越想越惊惧,宝儿的粉嫩的小脸渐渐发白。
“宝儿?”为了不让她再后退,泽平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宝儿,我们是王爷会令你害怕吗?作为兄妹我们是王爷还是百姓难道有什么不同吗?别吓我们,你快说呀。”
“当然不同,爹爹不准我与王室子弟有来往,因为先祖曾被情同手足的先是抄家灭门。爹爹……爹爹不会准许我认你们为哥哥的。哇……”说着说着宝儿已伤心得放声大哭,她真的好喜欢他们,她不要离开他们。
“嘻……哈……”谁料泽毅、泽平听了反倒开怀笑了起来,笑得宝儿收起眼泪怒目相向:“喂!大哥、二哥你们笑什么?”“唉,真是我的傻妹妹,”泽毅心疼地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珠,含笑接着道,“你也不问清我们是哪里的王室就吓得如此。大哥现在告诉你,我本名完颜泽毅,你二哥本名完颜泽平。我们是金国德顺王府的世子,但因在文试与校场比武中胜过所有世于,王上龙心大悦而破例封我们为德顺小王爷和平王。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们并非宋朝王室。”
“真的?”宝儿忽然破涕为笑,“耶!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不离开大哥、二哥了。”她高兴得蹦跳起来。善感的泽平被宝儿天真的话语感动得红了眼眶,上天让他们拥有了这个宝贝,从此他们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正发愣时宝儿猛地掂起脚亲了他一记,泽毅也有同样的待遇,一时间欢笑声传遍大厅。
探望过已逃过危险的病弱男孩,泽毅见天色渐暗,就和泽平送宝儿回家。幸好在街上时,宝儿就将酒葫芦派与一个邻家的胖小子送回去了,要不都这么晚了赵爹爹还没得酒喝呢。
一进赵家的小院,泽毅不禁暗叹:“好清静的院落。”只见干净的院内种满桃树,桃花已近落完,粉红色的花瓣将地面铺上一层绚丽的锦。宝儿先行一蹦一跳地向主屋跑去,桃红的身影在锦上跳跃,看在他们眼里几乎要疑是桃林中的精灵了。“我们的妹妹真的很可爱。”泽平叹道。“是啊。”
“宝儿乖,宝儿俏,宝儿是爹的好宝贝。爹爹,宝儿回来啦!”高喊着,宝儿已冲进屋内一俊朗男人的怀里。他正是赵逍。
“宝儿总算回来了,不知道爹爹很想你吗?真是该罚。”他举高宝儿向上抛还搔她的痒,逗得宝儿“吃吃”地笑着缩成一团,一张甜嘴却不断地说着好话。踏进门他们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真是个有趣的长辈,不由地二人都微笑地看着。
一会,始终背对他们的赵逍忽然问道:“他们俩就是宝儿救的吗?”“是啊。”宝儿这才想起哥哥还在后面,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泽毅则是暗自佩服,此人耳力过人哪。在赵逍转过身打量他们时,泽毅二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孩儿泽毅、泽平见过伯父。”“孩儿?”赵逍依旧锐利的目光直看向沉稳的泽毅。他挺身答道:“是的,因为我们与宝儿已结拜为兄妹。”好一个神丰俊朗的少年,赵逍很满意宝儿的眼光,但他必须有一个问题要弄明白。“你叫泽毅?多大了?”他将宝儿放在一边自己缓缓落座。“泽毅今年十四。”十四?十四岁就有一身王者风范,现下只有一种解释了。“你们是王室子弟。”他用的是肯定句,态度已不客气。
“伯父莫误会,泽毅晓得您不许宝儿与王室子弟交往,但儿等是全国皇室而非来国王室。”看来赵逍定是阅人无数,否则怎会一眼便瞧出他们的身份。
“原来如此,这样就好,要不然碍于祖训我不得不令宝儿远离你们,但我看得出宝儿很喜欢你们。哈……我赵逍乃闯江湖的豪爽之人,今日你们与宝儿又结金兰,不知我老头子可有福气多两个儿子?”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当然,宝儿的爹就是我们的爹,孩儿见过义父。”泽平已毫不犹豫地单膝拜倒,他与泽毅都是受过名师调教的,早已看出赵逍绝非泛泛之辈,心下不禁钦慕。看来此次中原学艺定可以学到甚多东西。泽毅也照样下拜。“好、好、好。”赵逍连声道好,他的一身绝学看来终于后继有人了。
看见一切都圆满地落幕,宝儿甜甜地笑了。哥哥们和那位雕玉的公子一样潇酒俊逸,她真的很开心,要是他也在又是怎样的情景呢?
日子在快乐中似乎过得总是很快,不知不觉中八年光阴已匆匆流逝。汴京城内街景未有大的变动,人却已渐显老态。宝儿拎着酒葫芦一如往日般去后街打酒,看着许多过去常退弄她的老人家今已不在,不禁有些感伤。但她很快振作起来,踏着轻盈的脚步,她如鸟儿般掠过闹市,不断地与商贩们招呼着,用她甜美的笑颜给每一个人送去欢乐。
张大娘和李大娘与她打过招呼后看着她快乐地走远不禁互相笑道:“咱没看错,你瞧小时可人的宝贝今儿已长成了样貌甜美的姑娘了,真不知哪家的少爷能娶到她哟!”
“这我可知道。”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伯插进话来,正是一辈子以赶车为生的陈伯。宝儿他可是看着长大的,前年马儿宝妹病死时她难过了很久,真是个善良的丫头。只是这许多年来她鬼灵精的性子可没变。“依我看宝儿要嫁也会嫁给胜过她义兄的后生,否则她那两个爱妹如命的义兄岂容她受委屈?”
“是啊,是啊。”赵师傅真好福气啊。众人由衷希望宝儿能有一门好亲事。
打好了酒,宝儿兴冲冲地闯进杜氏钱庄,只因身份特殊并无人拦阻。她一路小跑进书房连门也未敲,却没想到一下子撞入一个人的怀里。她抬头一看不由娇俏地笑了。高大英挺的来人正是泽平。书房里的泽毅也走了出来,同样是英俊潇洒。八年的岁月已让三个当年的孩子出落成令人仰慕的俊男美女。
泽平很自然地搂着宝儿问道:“宝儿跑这么急做什么?后头有狼在追不成?”说完还作势向后找寻一番。“啊!哪有?你又笑人家,不理你了,还是大哥好。”她溜出他的怀抱改抱着泽毅的臂膀。“看你,你二哥只是逗退你。瞧你跑得一身汗。”泽毅掏出帕子细心地为她抹汗,泽平则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葫芦放在桌上。泽毅瞥了一眼,浓眉微皱:“爹怎又开始饮酒,这对他的身体伤害极大。”“我知道,可爹爹今早看来气色很好,他非拗着我给他打酒。所以打了酒我才来问你们的。”一旁的泽平看着宝儿忧心的样子暗自叹息。义父去年时常腹痛,大哥派御医给他诊治,结论却是义父不久于人世,肝脏肿硬已久,药物已无效了。但义父毕竟是习武之人,一场病才拖至今日。大家心知肚明却无人说破,怕只怕天真的宝儿受不住失去爹爹的打击,但这又是迟早的事。现今据地观察,宝儿极有可能已知实情,却未免他们担忧而强欢笑,实则内心已有准备。唉!也好,总胜过突如其来的打击。
三人正各自暗自神伤时,总管李福慌张地求见:“王爷,方才小姐的家人来报赵先生病情危急,请王爷等速去赵家。”
“爹爹……”宝儿惊呼一声已冲出门外。泽平与泽毅对视一眼紧跟而出。泽毅大喝一声:“李福,传御医速来见我。”说罢也撩衣大步而出。
赵家,赵逍的寝室内宝儿哭倒在床前。御医已看过,说已无回天之术。“爹爹……我是宝儿呀,你睁开眼看着宝儿吧,爹爹……”一声声哭喊令人不忍听闻。泽平也已落泪,却只是接着她默默地给予支持。父王早在前年已去,丧亲之痛他感同身受,此刻又能说什么呢。泽毅始终不发一言,他紧握义父右手缓缓将真气输入他体内,希望他能与宝儿见最后一面,不要像他们一样留有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赵逍终于缓缓地张开了眼睛,他定定地看着三人,忽然笑了。“爹爹,爹爹你终于看宝儿了。”宝儿和若泪笑着。“乖宝儿,人都有大限。爹爹只是大限已到又有什么可哭的呢?”他慈爱地环视三人又遭,“爹爹此生无憾了,我一手雕刻绝技已尽授予宝儿,而我的武功绝学也已使你们兄弟得到真传。我此去已没什么可挂心的,宝儿有了你们必会生活无忧……”突然他一口气哽在喉中,“你们兄妹要永远相亲相爱。爹……爹爹要去找你们的娘……娘亲了。”最后他用尽全力将三人的手合在一处,然后含笑离开了人世。“爹……”一番情真意切的遗言令素来沉稳刚强的泽毅也潸然泪下,宝儿更是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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