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墨看着我的一举一动,问:“你们精绝国没有这个,匈奴也没有,你是怎么知道这灵香草茶怎么沏泡的?”
“自从来了大宛,我们一直喝这灵香草茶,自然知道了它的喝法。”我对她笑笑:“其实,这草并不少见,听说匈奴的王庭就曾有过这草。”
紫墨淡淡地笑了:“那就好,我还担心自己去了匈奴会没有想喝的灵香草茶了。”
我一愣:“你要去匈奴?”
紫墨点头:“过不了多久,匈奴的头曼单于就会来这里为冒顿提亲,我将成为冒顿的阏氏。”
我凝视着她,看不出她有什么悲喜,她迎上我的眸,坦然地笑笑:“我说过,我们是有关系的人。我知道冒顿心里的人是你,可你不会属于他,这是你们的命运。本来我是厌恶我的命运的,我并不想嫁给一个我不爱,且不爱我的男人,但是,我想帮你,也想让生灵涂炭的祸事降到最低。”
我愕然地摇头:“那无异于飞蛾扑火!我不想你犯险,青娅已经在我面前死去了,你不能明知是陷阱还要跳。”
紫墨笑笑:“这是能保全我大宛国上下20万人性命的唯一方法,所以我可以义无反顾。再说陷阱也有跳出来的可能,全看自己的心态和忍耐力。而且我是那么的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情。”说着她走向小茶炉:“水已经开了,一定要沸水冲泡出来的才好喝。”
她拿起小茶炉,走回茶几,往水晶杯里倒满水,然后盖上盖子,袅袅的热气将盖子模糊,冲泡的水由淡绿色,渐渐变成蓝紫色,她打开盖子,一股浓香充满整个房间。
她转身看向我:“来吧,尝尝我的茶味道如何?”
我走过去,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吹开漂浮的花瓣,轻轻抿一口,淡淡的香,却馨爽怡人。
紫墨也抿了茶在口,缓缓咽下:“这种香就好像是人生中的某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淡到了极处,又刻在心底。”
“只是这种香,总有些忧郁的感觉。”我也淡淡地,其实心里在想紫墨刚才的话。
“忧郁?可却并不是幽怨,它如秋后淡淡的月光,如隔着万水千山的思念。”紫墨看向我,紫眸中一片清澈。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坐下来,看着她,等待她真正要说的话题。
她明了我的意思,也放下了水晶杯,坐在我对面,缓缓地说:“我昨天回去的时候,想了很久,也在昨晚问过了月亮神,她说我可以去匈奴,虽然我得不到冒顿的爱,但我一样会幸福,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
她对我笑,然后继续说:“你要少喝些这茶了,每天2杯足矣缓和你的焦虑以及头痛。”
我有些疑惑,她摇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但这要你自己明白,不能由我说出来。我只说一句,就是你要快乐的接受他。”
我没明白她说的他是谁,但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紫墨又端起茶,喝了一口:“我该叫你什么?凝烟?还是萱萱?”
我淡淡地说:“我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就当凝烟吧!”
紫墨笑得甜美:“我希望这段时间我们能常见面,毕竟2个月后我就要远嫁匈奴了,我想从你这里知道些匈奴的事,也想让你别那么烦恼,你的路虽然漫长且崎岖,但是你的背后,永远有一双深情的眸注视着你,在某种程度上说,你也是幸福的。”
我叹气:“这样也是幸福吗?”我的心又开始疼,突然想起叶护,于是我问:“我并不担心我自己的命运,因为这些都是无法控制的,我到很想知道我周围的人会不会有好结果,会不会因为我而得到噩运。”
紫墨摇头:“这个我算不来,只有和我有关的我才能先知,不过如果你是问叶护,我是可以告诉你的。”
我扬眉,她笑:“本来他会死,死在冒顿的手上,但因为你的出现,他会活下去,只是会心伤。”
只要活着就好,我点头,端起茶,细细品味。
突然紫墨问我:“你不想知道炽焰的父亲是谁吗?还有……”
我摇头:“知道了又怎样?那是凝烟的事情,不是我的,我并不想知道,反而会徒增烦恼,我甚至拒绝想起炽焰,因为我怕那里隐藏着更大的玄机和伤害,因为我有那种直觉。”
紫墨点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遗忘不想记起的,是一件好事。”
……
我把话题扯开,开始闲聊,从衣料到护肤,再到饮食,扯了一个下午,紫墨终于要起身告辞了:“我真喜欢这样和你聊天,只是这样的机会很少,等我下次来的时候,不要拒绝我哦!”
我笑:“怎么会拒绝呢?”
已经走到门口的紫墨突然回头:“那也不要老拒绝叔父了,他是个孤独的人,他喜欢和你聊天!”
我哑然失笑:“是他求你说这句话的吗?”
紫墨摇头:“我明白他的心思,有的人是拥有的太多怕失去,而他是失去的太多怕拥有。”
我揣测着紫墨的话,若有所思,紫墨款款离去,而我的心却已乱成麻……
7.4 彷徨
紫墨离开后,我抱着巴特尔呆坐在床边,无法不去思考。
又一个要嫁给冒顿的女人,同样的义无反顾,一个为了自己的爱情,一个为了自己的国家,飞蛾扑火般的壮烈,可是她们都不会快乐,冒顿又何尝会快乐,我的心很疼。
反视自己,为了不再让别人受伤,是否也能义无反顾一次,接受冒顿的爱。可是我的心底为什么在抗拒?是我不够爱他吗?不知道,只是一想到要和冒顿在一起,就觉得荒凉,一种恐怖的荒芜感。
可是为什么听到他又要结婚的时候,我的心又在疼?第一感觉绝对不是为紫墨疼,而是在为冒顿疼,尤其是在听了紫墨说,我们不会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为冒顿疼,他一生追求的也许只有我是他无法得到的,其他任他索取。也许这就是人生,没有十全十美。
可我的归宿又在哪里?炽焰的父亲是个迷,我却连知道的勇气都没有;无端惹了昆罗的深情,却只能是擦肩而过;心底有冒顿的位置,却注定终身不能相守;与叶护落寞的逃亡,却注定只有4个月的平安,然后就是痛苦;接下来是逍遥王,这个迷一样的男人,失去太多怕拥有?难道是我拥有的太多怕失去?可是我还没有任何是真正拥有了的。
想着这些,真的有些头痛了,我起身站到窗口,夕阳正浓,远处,额琥赶着马车归来,我不禁挂上一丝笑,只是苦涩异常。
听着咚咚的脚步声,巴特尔已经跑到门口去了,我依旧望着窗外的夕阳,落寞……
我听见叶护叩了门,然后推门进来,我才转过身看他,他抱起巴特尔,关切的眸也看向我:“和紫墨聊了些什么?心情不好吗?”
我摇头:“闲聊了一下午,她说要在2个月后嫁给冒顿!”
叶护一愣,继而说:“为什么?”
“是你父亲会派人来提亲,紫墨说这样能保全大宛臣民的唯一办法。”我叹气。
“希望能如她所说,只是冒顿哥哥因为我的母亲,早已对大宛恨之入骨,紫墨会不会有危险?”
我摇头:“只要我不出现,就不会有危险,而且,她有十足的把握。”
叶护沉默了,凝眉望着我,眼底有痛楚,为我吗?我浅笑:“别为我担心,有些事,只要时间够久,就什么都可以忘记,无风无雨,无伤无痛。毕竟活着才重要。”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哥可怜,原来你比他更可怜。他因为失去了太多,所以急着要回,从而失去了更多,所以可怜!你是因为失去了太多,所以什么都可以给,什么都不再在乎,这样的你像一个没有了心的人,所以更可怜。”叶护放下巴特尔,走过来,捏住我的双肩。
“可是你说过,‘有时就是这样,拥有的太多,是一种负累,应该学会失去,失去一些,才能让人轻松。’”我抬头看他。
“我是说过,但还有一句更重要,学会失去,才能学会珍惜。”叶护说得郑重。
我轻轻挣脱他的钳制,凄然一笑:“我会珍惜每一天这样活着的日子,毕竟我不孤独,其实只要远离,就不会给别人带来厄运,就是一种心安。而我真的彷徨,害怕离得还不够远,总是这样听到他的消息,遇见与他相关的人。”
叶护看着我,展开微笑:“对!你并不孤独,彷徨就不必了,这里不够远,我们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说完他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那个黑陶面具。
他说:“记得,我跑到月氏,准备把大阏氏的噩耗告诉冒顿哥哥,却不巧赶上了月氏的大集,冒顿并不在王宫,也不在馆驿,于是我去了集市。刚进市集,就买了这面具戴上,记得卖面具的大叔说这个面具有魔力,会让揭开它的人拥有幸福。然后我就撞上了你,你孤身一人,慌张得要逃避什么,我拉你起来,是我自己揭开的面具,你却要了去,当时我就在想,你会幸福的,我亦会,所以你绝对不是什么给别人带来灾难的人,所以你别去在意紫墨说了什么,你只要把这个幸运戴在身边就好了。”
我接过面具,低头抚弄,眼泪在聚集,我拼命瞪着眼睛,不想让叶护再看到我的脆弱。
为了转移话题,我问起今天的生意,叶护笑:“逍遥王买走了今天的全部,和我们一直喝茶到傍晚。”
又是他,我皱眉:“他要那么多做什么?”
叶护微笑着说:“他已料到你会这么问,他说要送给其他国家来的特使,因为这是大宛的特产。他还要给他花楼中的女子用,让他们更漂亮,保得住青春,就保得住饭碗。”
叶护看到我和紫墨喝茶的茶杯,他拿起来一个看:“她的灵香草果然与众不同,你们喝了一个下午,颜色还是这样的淡紫。”
我走了过去,只顾得拼命闲扯,竟没有留意这茶。
叶护却放了茶杯说:“和逍遥王喝了一天的茶,我们从中原的茶喝到了身毒的茶,都是渐渐地归于无味。不过我倒是觉得逍遥王像杯越喝越浓的茶,有很多的秘密,却又坦诚得清澈;有很多隐痛,却又开心着生活,真让人看不透。”
我看向叶护,其实他早已把你看透了,这个迷一样的猫眼男人。
吃过晚饭,我又看了看那些花草泡的精油,叶护和额琥陪着我翻弄了一阵,额琥突然说:“今天我去送货的时候,看到一个大的浴室,我们去泡泡吧,这里的空气太干燥,我都有些受不了了。”
我亦有些兴奋:“那你们拿些这精油过去,滴几滴在池水中,一来可以解乏,二来可以推广我们的东西哦!”
叶护也来了兴趣,于是收拾妥当,他就和额琥出去了。
我回到我的房间,换了男装,向逍遥楼走去,我应该和他好好喝一次酒了,将心中的彷徨解决一下,凭我的直觉,我知道,这次他会给我想要的答案……
7.5 落殇
刚到了花街,就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尤为热烈,我有些奇怪,不禁放慢了脚步,观察着周围的人。
很多男人行色匆匆地向这条街的中间跑去,而不是进入东街或西街的花楼,我有些疑惑,东张西望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人,我连忙道歉,转头一望,竟然就是逍遥王。
他浅笑:“今天的大场面连你也被吹来了吗?”
我疑惑:“什么大场面?我正在疑惑,为什么这些前来寻欢的人不去花楼,而是往中街涌去。”
逍遥王站在我身边:“一起去看看吧,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花魁节。”
难道这么早以前就有选秀的节目了吗?我在心中惊叹,看来作秀真是由来已久、天经地义。
我谈谈地说:“怪不得这么多男人抢着去看。”
逍遥王的猫眼看向我:“这个花魁节是卖笑的女子们唯一一次从良的机会,公平却残忍。”
我一愣,皱起眉:“应该是高兴的事,为什么会残忍?”
逍遥王但笑不语,和我缓缓地向中街的广场走去,与他人的争先恐后,我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了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中间搭了一个高高的台子,还真有些像T台,不过是个倒的T台。逍遥王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带我向台子的最前端走去。
那里有预留的座位,逍遥王又差人给我加了一个座位,刚坐下,一个众人簇拥的男子来到了另一个空着的座位前,看他的气势,我猜是左贤王。
果不其然,逍遥王对他笑了笑,并不起身,他弯腰行了礼,也并不多言,就坐了下来。
一首好听的乐曲过后,一个艳丽的女子从后面走到T台的前端,众人掌声雷动,逍遥王对我说:“她是大宛最美丽的风尘女子,也是大宛最美的女人。她叫落殇,是这个花魁节的主持,但她从来不打算给自己自由,不知伤了多少男人的心。”
我看向台子上的她,不禁一怔,落殇长得和青娅竟然如此一模一样,只是落殇冷艳,青娅明艳。我捂住了胸口,看向逍遥王,他了然地浅笑,却又避开我询问的眸:“接下来的比较好看,别漏了好戏,等结束了,我给你答案。”
我凝眉不语,看向台上的落殇,脑中闪现出青娅的一举一动,我泪眼模糊起来。逍遥王伸手过来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我看下去,我收拾起自己的情感,看向台上。
台上,袅袅娜娜地走来12个女子,都没有拉上面纱,只是挂在左耳上。这几个女子或清秀、或美艳、或忧郁、或冷漠,她们一字排开,深情款款,台下立即想起议论声,对那几个女子评头论足,还夹带了不少污秽的言语。
我不解:“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逍遥王笑:“她们是自认为与恩客达成了共识,今天可以自由的。所以在众人面前给自己抬个好价钱,带着这些银两与男人过下半辈子。”
我疑惑地问:“不是说今天是个公平的赎身机会吗?就算不是和男人走,也有自由的机会啊?”
他凝视着我许久才说:“机会是不错,只是你认为她们哪个不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才愿意赎身的呢?难道你认为自由对她们重要吗?重要的是看她们托付的人值不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