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民国红颜三部曲:半面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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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孩子是听着雷声轰鸣出生的。

不知是吓坏了,还是见不到母亲,哭了两三个小时,稚嫩娇弱的童音存心耍闹,护士说尽好话又哼起了小曲,他依旧是闭着眼睛极力挣扎的模样,她束手无策递给了周禹生,许是感到了不一样,那孩子瞬间止了哭声。

“这小孩不喜欢姐姐,喜欢爸爸”

护士骤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他浅浅触动,尽管知道是假借推测,他内心仍是莫名荡漾,“待会儿带你去见妈妈”

芝茹的病房在高级护理区,据说整栋大楼现只有两位病人。

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弯弯的睫毛粘着水珠,她见着孩子,倦怠的脸上立刻浮现了幸福的笑容,掀开白色紧裹的襁褓是泛紫的圆圆脸颊,那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下颚有他的影子,过两日,它稍大了些,便能睁眼看见这个多彩的世界,只是不知他的眼眸是否也像他那样深黑犀利。

“他很健康”似乎说了这话,可以让她更加安心,周禹生提醒着说。

她回眸一笑,道了谢。

不见她的几个月,从未听闻司令传出婚变的消息,他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她虽性情婉约却绝然不会心甘情愿做起金屋里的娇娥,听闻林总司令亲临前线,在医院里见到她又是独身一人,以为被林家的人赶了出来,可见她巧笑倩盼的样子,没有半分愁苦的影子,确实是猜测不透。

“孩子起了名字吗?”

她眼中掠过一片愁云,恍惚般摇了摇头,却又淡然笑着说,“杨林”

不是女儿,她终还是生了个可以折磨他的儿子。

闻着窗外纵横的雨声,清冽的淅沥,冲刷了千般哀怨,万般眷恋,可刻在心底挥之不去的,依然是他的名字。

新燕知晓她来了医院,每晚抽些时间探望,偶尔会讲些战事,红十字会忙得不可开交,前线医药紧张,纱布供应量加大了一倍。

她哄着孩子,强装着心不在焉,仍是禁不住问了一句,“伤亡很严重吗?”

新燕点了点头,敌人太顽强了,死守着堡垒,这一仗特别艰苦,不过报纸上亦连续报道,胜负已见分晓,敌人溃不成军,战争可能会在一个月内完结。

她“噢”了一声,轻轻松了口气。

新燕逗着孩子粉红的脸蛋,随意问道,“孩子的父亲也去了前线?”

“嗯”不敢否认,怕她继续追问,自己不能自圆其说。

新燕安抚了两句,盯着孩子百看不厌,“他长得好漂亮,以后肯定又是个喜欢惹女孩子哭的小男生”

都说孩子随母亲的样子比较好看,可他确实很像父亲,外人的场合少有哭闹嬉笑,安静地望着每一个说话的人,听到甜美的歌声,也显不出太大的热情,似乎司空见惯。怕他听力和语言有障碍,隔上三五时日,她便带他做检查,医生说,这孩子比谁都健壮,她不必担心受怕。

第一次听他咿咿呀呀发出声音,是她跟他讲林博文的故事。当时,她眨了眨眼睛,笑着问他,“爸爸是不是很厉害?”他张开嘴巴,伸出小手摇了摇,而每次听到她提起这个人,他甚是兴奋,乌黑的眼珠盯着她,嘟嘟囔囔地,手脚格外不老实。偶尔她会想,他到底是折磨她,还是折磨林博文?

午夜的敲门声多少带了些恐慌。

她沉着气尽量不发出响动,可那声音生生不息,一个小时,不是任何人都能坚持的。想着这是医院,是高级病房,一般的人不能随意进出,她披上风衣,亮起灯火,压抑着胆战心惊,严声问道,“谁?”

“晚茹吗?晚茹,是你吗?”

燃眉之急般的音色略带嘶哑,辨不出是何人,但这世上知道她小名唤她小名的定是熟识的亲朋好友。

来人一身深色风衣,黑色的帽沿压到了高高竖起的衣领,遮挡了全部面容,瞧她开了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搂着她的腰,旋进了屋子,把她牢牢地抵在门上。急促的呼吸和怦然的心跳是熟悉的。她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探手取下帽沿,那张欣长的脸瘦削得可怕,突出的颧骨,苍白的面容,冷而深陷的眼眸,说不出的辛酸。

他握住了久违的素手,按在自己的脸上,知足地闭上了眼睛。

“晋良”

不是漠不关心的唤声,他笑了,把这些日子对她的思念深深埋在她的肩上,硬生生搂住过往,“晚茹,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是冒死从监狱逃出来的。

父亲病重住院,妹妹人又在昌平,无人在身旁照顾,医生说是血管爆裂引起大脑出血,已是不治之症,他几次申请监禁探视,都被驳了回来。

林博文费尽心机抓他入狱,恐自己密谋他的权位,只是没想到他做的如此之绝,紧闭他的自由,隔绝一切外援,单独把他关在黑暗的房间,除了能听到送饭噼哩叭啦的声音再无其他,这哪里是有罪关押,是逼他发疯。

好在,趁着战乱,曾经的部下斗胆私自放了他出来。

好在,在医院,他遇到了她。

也许这就是缘分,将生命中重要的两个人安排在同一病区同一楼层。

摇篮里是熟睡的婴儿,他嘴角抽动了两下,在床沿坐了下来,牵着她的手不放,“晚茹,跟我去国外吧!我都安排好了,后天的火车,先去南方,然后乘船过南洋”

她坚决拒绝的语气依旧,“孩子尚小,经不起奔波,况且,你一直都明白我的心意”他正欲说些什么,被她的手指挡了住,示意他不必多言。

狂风破窗而入,凉凉的细雨不知何时变得阴寒,不过八九月,仿佛已是潇潇深秋。

她忙起身关了木窗拉上窗帘却被他紧紧拥了住,手滑到平坦的腹部,再也没有一丝与林博文的牵扯,她的干净让他浑然一震,是梦中萦绕他的兰花香气,是记忆里渴望得到的轻怜缠绵,他凑到她耳边,痴痴地说,“晚茹,我爱你”

猜测到她被林博文带回身边时,他想尽办法暗通了林太太,只是提醒,她的孙子已经安然无恙回到了林家。他明白林太太的精明和不忍,不会娶她过门,不会置晋辰不顾。果不其然,这里只有她一人,无任何把守官兵。她是私自逃出来的,张家留不住她,林家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