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吃一惊,把嘴里的鱼肉囫囵咽下,只觉得喉咙传来微微刺痛,心中一凉。她心里默默流泪,不动声色地吃了一大口白米饭,企图把鱼刺咽下去,没想到喉间的疼痛越发扩大。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林子墨平静又淡漠地说:“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和您汇报吧。”
“林子墨!”
“爸,我今年二十八岁了,不是八岁。公司的事情我愿意接受您的指导,但是结婚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受到太多压力和干涉。”
“你这混小子!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吗?”
“那有什么不好?”
“混球!”林先生重重一拍桌子:“我和你妈为你找了多少门当户对的姑娘,你要自由恋爱我们由你,现在你居然说不要结婚?不结婚你招惹人家姑娘干什么?你想让林家后继无人?我和你说,我可丢不起这人!”
“那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生孩子?”林子墨也怒极反笑。
“你……”
安雅非常不想打算这两父子的剑拔弩张,但是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觉得呼吸困难,剧烈咳嗽了起来,脸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泪水。林子墨和林先生都忘记了争吵,慌得林夫人站起身:“丫头你怎么了?”
“咳……”
“怎么回事?”
“卡、卡住了……”
“卡住了?被鱼刺?”
“天啊,这孩子……”
于是,这场争吵以安雅去医院而告终。
“张开嘴,啊……”
“啊……”
医院里已经有两个被鱼刺卡到的患者,都面色凝重,痛苦不堪。安雅站在他们中间,看着他们痛哭流涕的样子,也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她看着医生明晃晃的钳子,病人脸上的泪水,觉得腿都开始发软。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子墨,下意识往医院外面走,被林子墨不耐烦地敲了一下头:“不许哭!你都多大了,和那些小孩子一样吗?”
“可我好难受……”
“闭嘴!”
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但是口腔急诊科真是热闹得很。一个小孩在接受治疗,剩下两个在放声大哭,场面真可谓非常壮观。安雅是患者中唯一的成年人,几个家长看着他们,都开始窃窃私语,林子墨的脸色也非常难看。林夫人也很尴尬,劝自己的丈夫先回家,这里有她就好,但林先生坚持看到安雅没事才离开。
很快就轮到安雅了。
安雅躺在椅子上,嘴巴张大,明晃晃的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让她闻着就想吐,她四肢冰凉,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她的心紧张到就快跳出来了,冰冷的器材触碰到口腔内壁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呜呜……”
“这位小姐,你的口腔内壁有点炎症,我先帮你把鱼刺拔出来,然后上点消炎药。不过,能不能请你不要哭了,后面来的患者都是小朋友,会被吓到的!”医生不耐烦地说。
“对不起,我也不想哭,但我看到医生就害怕……”
“没事的,有我在。”
林子墨握住了安雅的手。
他的手大而宽厚,暖暖的,又是那么温柔。安雅忘记了害羞与恐惧,呆呆看着他,什么也不去想,头脑属于空白状态。
他们的手紧紧相握,十指交缠。
安雅看着他们两人的手。
她的手又小又胖。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手指太粗,羡慕着有着细长手指的女孩,而她发现林子墨的手也是非常的好看。洁白,修长,没有难看的关节,简直是一副天生的钢琴家的手。就算是她讨厌林子墨,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林子墨此时带给她的温暖与安全感。
好像是……被保护一般。
她闭上了眼睛,心中莫名一颤,而林先生、林夫人都已经看傻了。
“老林,没想到你的儿子也有那么温柔的一面啊。”林母悄悄说。
“哼。”
当鱼刺取出,他们离开医院后,林家夫妇自己开车回家,林子墨送安雅回去。安雅坐在后座,看着一言不发地林子墨,怯怯地说:“林总,我今天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你觉得呢?”
“好像是搞砸了。”安雅苦着脸:“他们一定觉得我是白痴。”
“你本来就是白痴。”林子墨说着,敲了一下她的头。
“喂,你又敲我头!会变笨的!”
“你的智商本来就是零,变不成负数的。”
面对林子墨的毒舌,安雅只能忍气吞声:“不管怎么样,你可是答应把我的欠债一笔勾销的!林总你不会食言吧?”
“不会。”
“那你什么时候把借条给我?”安雅欣喜若狂地问。
林子墨没理她。
当安雅家终于到达的时候,她和林子墨、司机道别,没想到林子墨居然也走下车来。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安雅。安雅狐疑地一看,发现这张纸居然是借条。
借条,借条!
害得她做奴隶的借条!
这家伙居然那么好心?
安雅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急忙拿过借条,把借条撕成粉碎。她想想还是不甘心,又把碎纸扔在地上踩了几脚,顿时有一种翻身农奴重获自由的快乐。林子墨已经习惯了安雅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淡淡地说:“答应别人的事情,我从来不会食言。今天……谢谢你。”
“啊?没什么了,反正也是举手之劳罢了。”安雅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事情我也没办好,真是抱歉。要不是我笨的话,也不会连累林总陪我去医院了。”
安雅清楚地记得在她无助、害怕的时候,林子墨握住她手时的那丝温暖。好像是在黑夜中一闪而过的星光,也好像是冬夜里“吱呀吱呀”冒着热气的红泥小炉,在那瞬间,她感觉是那么安全。她记得她小时候发烧的时候,父亲也是握着她的手陪伴在她的床边,在她醒来的时候笑眯眯往她嘴里塞一囊桔子——又甜蜜,又冰凉。
可林子墨他到底为什么会……
难道这个恶魔也会有善良的一面?
“林总,我记得我好像抓了你一下,没事吧?”
“你以为呢?”林子墨伸手,展示他手背上的五个指甲印。
“哈、哈……林总不会要我出医药费吧。”
“不会。”林子墨说。
看着林子墨手上的伤痕,安雅心里突然挺内疚的。她一直觉得林子墨只是一个脾气坏又难伺候的公子哥罢了,没想到在她倒霉的时候他居然会在她身边,还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那么像言情小说的剧情?
安雅想着,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子墨,被自己的YY雷到了!她极力让自己做出自然的样子,期期艾艾:“林总,你你你为什么对对对我……”
“你不必内疚,这样也只是让我爸妈更加相信你是我女朋友罢了。至于医药费会从你工资里扣的。”
……
我就知道林子墨没那么好心!
于是,安雅对林子墨的好感度重新恢复为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林总,你有把借条放在身边的习惯吗?”
“嗯?”
“我欠你的钱对你来说也不是很多,你怎么把它随身带着?难道所有欠条你都会随身带着?不对啊,我怎么觉得好像是有预谋一样……难道你早就打算拿这个威胁我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借条给我让我答应?”
面对安雅的疑惑,林子墨微笑:“能有更多好处的话,为什么那么急于让对方知道自己底牌?”
“那你、你的意思是你早就打算把假条还我,但是能多捞一笔是一笔?天,你这个吸血鬼!吸血鬼!”
安雅只要一想到自己再三做小伏低,祈求林子墨给那张本来他就打算还给她的借条就来气!
既然他早就打算把欠债一笔勾销,为什么还和她讨价还价?多赚一千是一千吗?都那么有钱了还那么小气!他为什么总爱欺负她?
“林子墨……”
“呵,会喊我名字了,你果然进步了。”林子墨微微一笑。
“你再欺负我的话我就把你喜欢男人的事情说出去!”
“谁说我喜欢男人,你别无聊。”林子墨不耐烦地说:“我只是厌烦相亲罢了……安雅,别闹了。有人在看。”
“什么?”
林子墨指着一个方向,安雅惊讶地回过头,果然看到牵着狗的周维。眼见被发现,周维看起来很尴尬,但他只能走上前来,和他们打招呼:“林总,安小姐,好巧。”
林子墨板着脸,看起来一副公事公办地样子:“不是巧,是我送员工回家。安雅,明天上班不要迟到。”
“是。”安雅低着头说。
“那明天见。”
“林总再见。”
林子墨上车后走了,安雅和周维二人面面相觑,气氛非常尴尬。他看着安雅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包,过了很久才说:“电脑要是有问题,你可以拿给我重新修理。”
“谢、谢谢。”安雅红着脸说。
“你的嗓子……”
“有点发炎。”
“哦。那个,安小姐,我下午的时候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啊。”安雅尴尬地笑。
“对不起,我是做程序的,没什么和女孩子的交往经验,也不太会说话,但是我知道我肯定哪里说错话了。安小姐,对不起。”
“没有!真的没有!是我今天心情不好,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原因,那我就放心了。”周维微微一笑。
“嗯。”
虽然见到自己喜欢的人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但是看到周维阳光一般的笑容,甜蜜好像能战胜紧张。
小区里的玉兰花开了,夜晚的风带着玉兰花的清香,若有似无的清甜,就好像她若有似无的恋情一样。迈克一直在闻安雅身上的气味,湿润的鼻子让安雅觉得又痒又难受,但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暗暗躲避。周维摸摸迈克的头,命令它到自己身边,抱歉地说:“对不起,不过迈克平时不这样的。它只会用心记住喜欢的人的味道。”
“迈克喜欢我?”
“是啊——它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你真是爱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周维轻不可闻地说。
“什么?”
“我是说,电脑出现问题可以找我,我可以维修店省钱多了。”
“谢谢。”
“那么,再见。”
“再见。”
回到家中,安雅还是晕晕乎乎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和周维说了那么多话。她轻轻抚摸着重获新生的笔记本电脑,想着周维淡淡的笑容,心再一次乱了起来。
她喜欢简直像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周维。
非常,非常喜欢。
可是,正是因为喜欢,她不敢接近。她害怕周维察觉到她对他的喜欢后,会嘲笑她的痴心妄想,甚至以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
既然注定会失败,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唉……”
安雅想着周维,抱着小熊长吁短叹,觉得她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纷乱不堪。她把脸贴在笔记本上,好像能感受周维手指的温度一般,心乱如麻。而此时林子墨父母正在谈论她。
“安雅这丫头……其实我原来是不同意的。长得一般,家世平凡,实在配不上子墨。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子墨居然露出了温柔的神情……也许他们真的很合适。”
“嗯。也许我们可以准备抱孙子了,子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