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你身子还很虚，不吃东西怎么行？你别任性了！”
“妈，我真的吃不下……不是任性。一闻到这味儿就想吐。”
周翩看着鸡汤皱起了眉，觉得胃里又开始泛酸，捂住了嘴，王秀芬急忙给她一杯水。周翩小口喝着，王秀芬再三忍耐，但还是忍不住说：“怎么就怀上了？怎么那么巧？”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想怀啊！”
“唉，你打算怎么办？”
“打了。”周翩摸摸小腹，面无表情地说。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我才不会。既然决定要离婚了，还要这累赘做什么。”
“好，我去给你联系医院，你最近先补补身体，打胎也不是小事儿，很伤身。”
“嗯。对了，秦朗和他爸妈走了没？”
“没，还在楼下站着呢。”王秀芬冷笑：“呵，骂你时候的那副嚣张嘴脸他们怎么没了？一听到你怀了孩子还真是立马变了一个人！呸，真没见过像他们家那样不要脸的！”
“妈，咱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你也别为这个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他们喜欢站就站着吧，正好能看我去堕胎。”周翩冷笑。
“翩翩……唉，算了。”
王秀芬知道周翩是在气头上才会要堕胎，回过神来肯定就舍不得了，但她摇摇头，到底什么也没说。她心疼周翩，也心疼周翩肚子里的未来外孙，但她清楚知道他们家和秦朗家已经是势同水火，没有和好的可能，离婚是唯一的选择。男人离婚了还能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但女人离婚了呢？要是还带着孩子的话就更难找好人家了吧……
所以，就算是再心疼，这个孩子也不能要。
王秀芬想着，一言不发地离开周翩卧室，而周翩抱着自己的小熊，轻轻摸着肚子，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又孕育了一个孩子。上次失去孩子的痛苦仿佛就在眼前，她曾经那么渴望有个生命降临到她的生活中，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要选择放弃吗？真的……舍得吗？
“你们做什么，出去，出去！”
门外突然响起了王秀芬的怒吼声，周翩想起今天父亲不在家，怕母亲出事，急忙跟了出去。她没想到秦家人都来了，还硬闯进她家，看着客厅里黑压压的人，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她一声不响地拿起电话就要报警，秦朗急忙赔笑说：“翩翩，我们一会就走，你不要生气。”
“快滚，不然我报警。”周翩冷冷地说。
“好，好，我放下东西就走。这里是叶酸和防辐射服，你记得吃，记得穿，晚上睡觉不雅着凉，别蹬被子……”
秦朗絮絮叨叨地说，要是平时周翩会感动，但此时周翩只会觉得恶心。她知道他们的笑脸是多么言不由衷，为的就是自己肚子里那块肉罢了。她挑挑眉，慢声细语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可用不到。”
“怎么会用不到呢？”李英红急了。
周翩就是等她问这句话。她听到这话，笑眯眯地说：“因为我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你、你说什么！你又要害了我孙子吗！”
李英红成功让周翩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秦国柱暗恨老婆不会说话，忙屈尊降贵地说：“咳，英红你少说两句，周翩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她不会随便下决定的，是吧？”
“是啊，这决定我可是考虑了好久才下呢。”周翩笑着说，满意地看到他们青白相间的脸，觉得无限快意。
“翩翩，你真的不要这孩子了？你上次流产还没过多久，这样对你的身体很不好！”
“可是留下这孩子可是害了我一辈子。”
“你、你怎么这样说！”
“是你妈说的，我可都是残花败柳不值钱了，留个拖油瓶的话不是更不值钱？我挺爱惜自己的，想让自己金贵点，所以不能要这孩子，你觉得呢？”
“翩翩……”
秦朗被噎地说不出话来，而李英红火了。她白了周翩一眼，说：“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你怎么心眼儿那么小啊？这孩子你可不能打，不然我们告你谋杀！”
“告我？凭什么？”
“凭这孩子是我家的孙子，你这是谋害生命！凭没有我儿的签字你不能打了他！”
“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孩子只属于我一个人哦。你们研究《新婚姻法》的房子问题倒研究地挺透彻的，怎么不研究下生育权的问题？法律可是明文规定这孩子的生育权只属于女方，男方可是无权过问的。”
“你、你胡说！这孩子是小朗的，他怎么就没权利过问？”
“房子的首付还是我家给的呢，怎么这房子就是你家的了？”周翩双目微红：“我们啊，一切按法律办事！”
“你敢打了这孩子我就和你拼了！”
“好啊，打我啊，好像你那侄女一样踢我的肚子啊！正好我不想要这孽障了！”
周翩大笑着，挺着肚子站在李英红面前，疯狂的神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王秀芬皱了皱眉，拉住周翩说：“好了，别闹了，回屋吧。”
“嗯。我要睡觉了，你们滚吧。”周翩说。
“周翩……你不要把孩子打了，我求你了！”
李英红说着，突然朝周翩跪下，大家都愣住了。秦朗怔怔看着自己母亲，过了很久才醒悟过来，急忙去拉，但是李英红跪得死死的，根本不让他靠近。李英红含泪说：“亲家，我知道你们对我家有成见，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也是你们的外孙啊！你们……就真的舍得？你们不想知道这孩子长得像谁，这孩子以后会多有出息吗？”
李英红的话好像重锤敲打在周翩心上，周翩鼻子一酸，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何尝不想抱着白白胖胖的宝贝，亲吻他的脸蛋，何尝不想摸着孩子软软的小手，给他讲故事，教他认字、画画，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可是，如果不能给孩子良好的生活环境，不能给他一个和睦的家庭，那就是对孩子的不负责。她家和秦家的矛盾已经太剧烈，就算这次重归于好，但是下次呢？下下次呢？秦朗会向着她，公婆会变得明理吗？
周翩想着，泪水涟涟，心好像被剜去一块那样疼痛，呼吸也变得困难。秦朗和秦国柱强迫李英红起来，李英红嚎啕大哭，哭得是那么伤心，这次倒是发自内心。秦朗红着眼睛看着周翩，声音颤抖：“周翩，你真的就那么狠心？我妈都跪下了！”
“呵，跪下又怎么样？她的膝盖只是沾沾地你就心疼了，我被你妈、被你妹打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痛？要不是我的肚子里有孩子，你会上门认错？你妈不是说我是残花败柳，说你一定要和我离婚然后找好的吗？你去啊，你别忘了你可是最听你妈话的‘孝子’。”
“翩翩，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回来？”秦朗痛苦地问。
“除非你爸妈这辈子不踏足我家，除非你不三不四的亲戚再也不来，除非你把你妈打我的原数还她！”
“你……”
“我替秦朗答应你。”
秦朗的大哥秦峰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秦峰实在是太木讷了，几乎从不开口说话，连秦家都习惯了他的沉默，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开口为弟弟说话。秦峰嘴唇不住颤抖，说：“弟妹，我替秦朗答应你的要求，也替秦家为你陪不是。弟妹，你是个好姑娘，很抱歉给你带来那么大麻烦，希望你再给我弟弟一个机会，给我的侄儿一个完整的家。我会好好照顾爸妈的，不让他们进城，也不让其他亲戚再娶打扰你们。要是愿意的话，你就回家看看，不愿意的话你不回我们也绝无二话。不管怎么说，你们结婚了就是两口子了，我们确实不该……总是麻烦你们，我替弟弟说一声‘对不起’了，妈打你的自然也是我来还。”
秦峰说着，伸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扇了好几巴掌，声音清脆，别人怎么拦也拦不住。他的力气极大，嘴角都渗出血来，脸颊更是肿胀一片，惨不忍睹。周翩只是吃准了秦朗不会那么做所以说气话让他知难而退罢了，没想到秦峰居然真的用这种方式“赔罪”，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她转身就走，重重关上房门，擦掉眼角的泪痕，轻轻一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周翩轻声问。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就到了这地步了。
也许……真的是该分开冷啊。
她不知道秦家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当她出门的时候父母都不在家，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少了他们的关心和絮叨，周翩觉得耳根清净了很多，却也觉得房子空荡荡的，寂寞地厉害。
她走出家门，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随便下了站，漫无目的地走着，却发现大学居然就在眼前。周翩情不自禁走了进去，看着熟悉的教学楼、操场、小卖部，看着校园里年轻却陌生的面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突然觉得回忆那么遥远，遥远到几乎以为是其他人的故事。
我和秦朗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啊……就在这跑道上。周翩托着腮，站在操场上想道。
她和秦朗在军训的时候就认识了。
那时候，周翩在烈日下承受着磨练，喊口号喊得声嘶力竭。周翩的身体一向不好，但她不愿意自己搞特殊，就算是头晕目眩还是撑着，却没想到居然会晕倒。
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教官飞速上前，但在他赶到之前，一个正在踢足球的男生抢先抱起了周翩，把她抱向医务所。周翩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看着他黝黑却俊秀的面容，脸已经红得就快烧起来了。他把周翩送到了医务室，见她没事才放心，笑容是那么阳光，又是那么动人心魄。当时，她羞涩地问秦朗要了他的手机号码，后来，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再后来，他们相爱了……
和无数情侣一样，他们曾经甜言蜜语，曾经海誓山盟，也曾经扬言非君不娶，非君不嫁。他们经历了找工作时的困惑，经历了不在一个地方的思念，经历了家庭的反对，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但他们还是在一起，还是结婚了。她曾经以为婚姻是童话故事的结局，以为幸福的生活就此到来，却没想到这只是现实故事的开始，梦境也从那一刹那开始破灭。她从没想过要和秦朗分开，但现在她似乎到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了。
即使……即使还是舍不得，即使肚子里有着他们的结晶……
“老公，这鱼丸听说很好吃，你吃一个。”
不远处突然传来柔柔的女声，周翩顺势望去，看见一男一女正坐在看台上，女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碗，男的则抱着她的腰。女孩拿了一个鱼丸就要喂自己的男朋友，但男人说：“我不爱吃这些，你自己吃吧。”
“骗人，你为了给我买礼物都一个礼拜没吃晚饭了，别当我不知道。”
“哪有的事。”男孩嘴硬地说，但一听就是在掩饰。
“那你帮我尝一个嘛，就一小口。”
“不……唔，你怎么都给我了？你自己多吃点好了，管我干吗？”
“嘿嘿，我就是喜欢你多吃点。以后别再做为了给我买东西自己饿肚子的傻事了，我就稀罕那个叮当猫了吗？”
“可你明明很喜欢啊。”
“喂，你嘴硬，你顶嘴！”
“老婆我错了，我错了……”
他们的欢声笑语不住传来，周翩默默听着，也浅浅笑了起来。她想起以前和秦朗谈恋爱的时候经费不够，也是和这对情侣一样，两个人共分一碗小馄饨，共吃一份盖浇饭，虽然都没吃饱，但心里饱饱的，暖暖的。
后来，他们的条件都越来越好，再也不用两个人吃一碗饭，再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越来越好的物质条件……但是感情呢？难道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为什么心会那么疼？
“翩翩。”
在恍惚中，周翩好像听到了秦朗的声音。她浑身一颤，然后苦笑摇头，暗想自己怎么会不切实际的幻觉。她转过身，想回家了，却突然发现秦朗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的身后。她愣住了。
穿着黑衣的秦朗好像与夜色融于一体，月光照在秦朗的身上，他整个人是那么悲凉。他一言不发，把周翩搂在怀里，周翩想挣脱，但到底贪恋他怀中的温度。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你怎么会来？”
“我想来看看……没想到你也会来。”
“嗯。”
周翩不再说话，任由秦朗抱着。耳边响起的是梁静茹的《情歌没有告诉你》，周翩听着，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秦朗紧紧抱着她，说：“回来吧，好吗？”
“秦朗……”
“我秦朗发誓，从今以后老婆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会努力工作，让你过上好日子。如果违背誓言，天打雷劈。”
秦朗说着，握着周翩的手，缓缓跪下。周翩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抽出，而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了。他们都以为秦朗在求婚，起哄让周翩答应，周翩真是哭笑不得。她轻声说：“你起来再说。”
“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我会努力尝试和你一起生活。如果再有下次……”
“绝对不会有了。”秦朗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你不相信我，我能写下来……”
“不，不用，我相信你的誓言。”
“谢谢。”
秦朗真心地说，吻了周翩一下，四周响起了热烈掌声，秦朗高兴地对他们挥手，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周翩的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心中也是平静如水。
秦朗，我相信在你发誓的那一瞬间是真心的，但是这个誓言能存在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我明知道自己错了，但我对你还是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我的肚子里有了孩子……我情愿冒险，再给我们大家一次机会。
但愿我今后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终身的好。
“秦朗，你要对我好一点。”周翩轻声说。
“当然，我一定会对你们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