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凯，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但你什么时候能找个像样点的女孩？你这样三个月换一次女朋友会不会太过分了？”
“我和她们都是你情我愿的，我没对不起谁。”
“你就混吧你！”李秀梅狠狠打了一下纪凯的头，表情特别狰狞。
李秀梅正和纪凯说着话，突然病房的门开了，一个孩子就这样一头扎了进来。他抱住了李秀梅的腿，甜甜喊着“奶奶”，然后突然愣住了——这个奶奶好像和以前的奶奶不太像啊。他看看四周，一下子哭了起来，李秀梅急忙收回严厉的表情，极其和煦地给他擦眼泪：“小宝贝，哭什么啊，你爸爸妈妈在哪里？”
听到母亲罕见的温柔声音，纪凯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而小朋友只是摇头，说不出来。
“乖，不哭不哭。来，婆婆给你吃苹果。”
李秀梅说着，把原本准备给纪凯的苹果就这样给了小朋友，而小朋友居然真的吃了起来。他吃得很香，李秀梅时不时给他擦拭一下嘴边的果汁，神情极其温柔。这时，一个女人冲了进来，见到小朋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把他一把抱住，然后伸出手就要打。小朋友虽然害怕，但还是一把抱住了妈妈，哭着说：“妈妈不要程程了！”
“谁不要你了，是你自己瞎跑，还跑错了病房！阿姨，谢谢你们帮我看孩子，谢谢！这小子太皮了，回去我可要好好教训他！”
“小孩子有几个不皮的？别说他了，就我儿子还因为被鱼刺卡出了进医院呢。”
“噗嗤。”
年轻妈妈饶有兴趣地看了纪凯一眼，笑了起来，纪凯忙低头喝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她们闲扯几句，后来妈妈带着宝宝千恩万谢地离开，而李秀梅一直目送她们远去：“唉，估计程程要挨打咯。那么可爱的孩子，他妈倒真还舍得。”
你不也很舍得打我！纪凯心里暗暗腹诽，懒懒地说：“人家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嘛。”
“是啊，是人家的孩子，人家的孙子。反正啊，我估计是见不着孙子了。”
李秀梅淡淡笑着，笑容刺痛了纪凯。他一想到医生说得了肝癌的母亲只有一年不到的生命，心就好像被针扎一样疼。虽然他给母亲找了最好的医生，给她最舒适的生活，但母亲最大的心愿他恐怕是永远完不成了——就算他想完成，也没人给他生啊！就算有人给他生，怀胎十月，也不一定来得及……等等，也许不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纪凯脑中不断浮现出米兰带着“老公”的场景，后来的那场闹剧更是令他记忆深刻。米兰找朋友冒充自己老公只有一个原因——那个男人不愿意公开露面，承认她和孩子的身份。那个男人也许是已婚了，也许根本不喜欢她，也许……
也许这孩子会是他的？
纪凯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个念头了，但没有哪次和像这次一样深切。算算日子，这孩子的诞生时间和他上次“礼节性”上床的时间相符，而且米兰对孩子的父亲遮遮掩掩……如果孩子的父亲是自己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妈，如果我有个孩子，你说怎么样？”纪凯试探性地问。
李秀梅眸光一闪，然后迅速黯淡了：“就会瞎说。谁愿意给你生啊！”
“那也说不定。”纪凯喃喃说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妈，我下午出院，我们一起去超市吧。你晚上要吃什么，我来做。”
“得了吧，就你那水平？”
“别看不起我，我可是遗传了我妈的好手艺。”
“就会耍贫嘴。”
李秀梅不屑地笑，悄悄捂住了腹部。纪凯心中一凛，却转过身子，假装没看到。他决定，不管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自己，都要找米兰问清楚。
纪凯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与韩可馨擦身而过，但由于两个人都心事重重，竟是都没有察觉。韩可馨终于预约明天进行人工流产，抚摸着腹部，她的心里五味陈杂，根本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
孩子……唉，只能怪你不该来我这儿。
下班后，她破天荒地买菜回家，拼命按门铃，没想到杨波居然没给她开门。她的心里涌上了火气，只能费劲开了门，然后见到了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杨波，以及正忙着给杨波喂水果吃的杨波妈。
“儿子，张嘴，啊~~”
“啊。”
“苹果甜不甜啊？”
“甜！”
“好，妈明天再给你买啊！啊，多吃点！真乖！”
“妈，你来了啊。杨波，我买了菜，帮我放到厨房。”
看着婆婆，韩可馨真为今天的突发奇想而高兴——谁说她从来不做家务的，她不是买了菜了吗，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杨波听到老婆大人召唤，急忙走上前，就算老娘的咳嗽声也不能让他停下脚步。杨波妈只觉得自己咳嗽地肺都要出来了，眼睁睁看着儿子朝媳妇走去，殷勤地拎着菜进了厨房，干那些根本不是应该男的干的事情。当杨波屁颠屁颠递给韩可馨刚泡好的红茶时，杨波妈终于忍不住了：“可馨啊，来，跟妈进厨房，妈教你做饭啊。”
“我有点不舒服，闻不了油烟味。”韩可馨悠然喝着红茶。
“哪里不舒服啊？”
“哪里都不舒服。今天在单位，有个观众不打招呼就过来找我，真是烦透了，害得我到现在都心情不好。我最讨厌没计划的事情，也讨厌不请自来的人，杨波是吧？”
“你……”
“烧饭去咯！”
杨波在母亲和妻子发飙前，躲进了厨房，也顺利逃过一劫。韩可馨最讨厌的就是婆婆的不请自来，再加上在家也不用伪装自己，干脆坐在沙发上看书，一句话也不对婆婆说。杨波妈极其郁闷，却也知道这媳妇是儿子的心头肉，来硬的万万不行，只能用软刀子来感化。于是，她故意拿起拖把认真拖地，打算韩可馨看见她的勤劳能幡然醒悟。当然，她再一次失望了。
“可馨，抬下脚。”她故意说。
韩可馨看都没看她一眼，把脚轻轻一抬，目光还是留在书本上，这可让杨波妈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没见过有这么嚣张的、眼睁睁看着婆婆和丈夫干活的儿媳妇！她强忍着努力，用力拖地，不想撞翻了韩可馨的包，她包里的东西都洒了出来。韩可馨看书看得兴起，没注意到杨波妈悄悄查看她的东西，甚至翻开了那个病历本。然后，她一声尖叫：“可馨，你怀孕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和妈说！波波宝贝，出来！你要当爸爸了！”
“你怎么……把包还给我！”
韩可馨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婆婆居然会翻自己的包，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她急忙去抢病例，但杨波的速度更快，一下子从母亲手里接过了“接力棒”。他先是满怀喜悦地看，然后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深深看着韩可馨，目光既悲伤又绝望，也让韩可馨第一次产生了内疚的情绪。
他都知道了……那也省的我辛苦装下去了。就这样吧。
“杨波……”
“妈，你看错了。”杨波说。
“什么，我怎么会看错！明明写着‘妊娠’两个字啊！”
“医生的字太潦草，你看错了。”
“啊，那真是……没事儿，你们还年轻，不着急，不着急。”
杨波妈失望极了，可只能这样说，而韩可馨简直不敢看杨波。饭后，杨波坚持把妈妈送走，重新把诊断书放在韩可馨面前。他张口就问：“你不打算要我们的孩子？”
“对不起。”
“为什么？”
“杨波，你听我说，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就要做新栏目的主持人了，这位子我等了太久，要是现在怀孕的话，我那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工作不等人啊，杨波！”
“工作不等人，那孩子就等人？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们说好三十五岁才要孩子的。那时候，我工作应该很稳定了，顺利的话能做上高管，这样的话位子不必担心被抢；还有，那时候没过最佳生育年龄，也能给孩子最丰厚的物质生活。”
“他是一条生命，你舍得杀了他吗？你不会想他是男是女，长得像谁，是乖巧还是顽皮……你要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杨波说不下去了，像个大男孩那样红了眼圈，而韩可馨的心也颤了起来。杨波的话就好像刀子一样，生生在她心中挖出道道伤口，她情不自禁摸着腹部，脑海中忍不住幻想这孩子到底会是什么样。
就算三十五的时候再次怀孕，他也不是他了吧。他是她的血肉，她真的要放弃吗？以后不会后悔吗？
“杨波……”
“我要一个人静静。”
杨波说着，离开了房间，而韩可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流泪。
今晚，夜凉如水。
杨波是在凌晨回的家。
一晚上没睡，他的眼睛都熬红了，神色也疲惫不堪，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塑料袋。韩可馨也一晚上没睡好，可她用脂粉把眼圈盖住了，倒是看不大出。看到杨波，她勉强一笑：“你晚上到哪里去了？”
“湖边走走。”
“走了一晚上？算了，我去上班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韩可馨说着，就往门外走去，而杨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用力极大，然后缓缓放开，轻声说：“老婆，你是去医院把孩子打了吗？”
……
“嗯。”
“我送你去。”
“什么？”
“堕胎伤身，你下午就不要去单位了，偶尔请几天假没关系的。网上说女人流产很伤身体，我买了鲫鱼，晚上给你熬汤喝。”
“傻子，鲫鱼是下奶的，可不是……杨波，你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吗？”
“我是很想要，非常非常想，但我必须尊重你的选择。不要孩子你也一定很难过，我不该对你发脾气，老婆对不起。”
杨波紧咬着嘴唇，天知道他说这些话是花了多大力气。韩可馨心里酸酸的，不敢让自己想下去，只是飞快点头：“好。”
于是，杨波陪伴韩可馨去了医院，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等着医生的召唤。韩可馨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的年轻女孩被推了进去，然后苍白着脸出来，看到她们发颤的腿，她的心也开始发颤。终于轮到她的时候，杨波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目光是那样绝望。他什么都没说，但韩可馨突然懂了，她真的这么做的话，她和杨波可能再也回不到过去。
毕竟，她杀了他的孩子。
他眼睁睁看着她杀了他。
孩子……他会是什么样？他会像她，还是会像他？放弃，真的忍心吗？
就在韩可馨纠结不已的时候，突然觉得肚子动了一下。那一下很轻微，她却感觉整个灵魂都为之一颤。她不可置信地摸着腹部，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虚无。在一片白雾中，她看见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甜甜地喊她“妈妈”。看着他，她的心突然怎么也狠不下去了。
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血脉啊！真的要为了工作谋杀他吗？不，我舍不得！
“韩可馨，等什么呢，快进去啊！你好了医生还有几个手术呢！”护士不耐烦地说。
“我……不去了。杨波，回家。”韩可馨轻声说。
“什么？老婆……”
“回家。我要他了。”
“老婆，谢谢你，谢谢！”
杨波高兴地一把抱住了韩可馨，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韩可馨白了他一眼，然后神情优雅地踩了他一脚。杨波高兴地话都不会说，拉着韩可馨的手就朝外面走去，惹得周围的人侧目不已。韩可馨被他拉得走路都踉跄，可她什么都没说，嘴角也慢慢洋溢起笑容。
这个决定让她轻松无比——至少暂时来说。以后的路，还很长……
“杨波，我不能让单位知道我怀孕了。”阳光下，韩可馨微微笑着。
“啊？”
“他们都不知道我结婚了，我突然怀孕的话影响非常不好。新栏目就要面世了，我现在突然抽身也不合适。”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瞒着。”
“可你的肚子会大，怎么可能瞒着！”杨波摇头，觉得韩可馨真是在异想天开。
“肚子要四个月以上才会大，到时候就是秋冬季了，多穿点衣服说不定能遮掩过去。”
“可馨，一定会穿帮的。”
“我说不会就不会！好吧，就算穿帮了，当时我也做了几个月的主持人了，肯定会有人喜欢我，到时候我还有一线机会——要是现在就公开的话，我什么都没了。这是我的底限，杨波。”
韩可馨直直盯着杨波的眼睛，杨波最终再一次败下阵来。他苦笑：“老婆，这是生活，不是拍电影。你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当然。只要你不拖我后腿就好。”韩可馨轻轻拍杨波的脸颊，自信满满地说。
当韩可馨终于放弃了堕胎，和杨波达成共识隐瞒这件事情的时候，纪凯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坐在宽敞的真皮座椅上，他不住转着圈，到后来什么事情都没想出来，却成功把自己弄晕了。他站起身，决定不要把事情复杂化——有什么问题，找她出来，单刀直入地问就是了。她是撒谎还是说实话，他相信自己能看出来。
好，既然想做，那就做吧。
纪凯一向是个行动派，想到找米兰出来谈谈，就立马着手于这个计划。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发现她的人际关系很简单，除了和那个叫高爽的在一块之外，都是独自行动——真是太好了。他观察到她会以每两小时会去一次茶水间，每三小时会去一次天台，每半小时去一次厕所……停，这都哪跟哪儿啊！
纪凯真没想到自己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注意到了。算算时间，他在米兰出发前先前往天台，站在栏杆前，任凭风吹动着他的发丝，也悄悄调整角度，以保证米兰可以看到他的45度侧脸——他早对着镜子试过了，这个角度他最好看。他面色忧郁地看着远方，用余光不住瞥着入口的方向，在他觉得眼睛就要抽搐的时候，米兰终于来了。纪凯急忙摆出最完美的姿势和表情，而米兰探出了头，然后迅速缩了回去。
靠！
纪凯管不了他的完美形象，立马回头，叫住：“别走！”
米兰定住了。
纪凯决定先走惯有的温柔路线，单手撑着墙壁，把米兰圈在自己臂弯里：“晚上7点，我来接你，和我一起去吃晚餐怎么样？我在西餐厅定了位子，就等你的光临。”
“我晚上有事，去不了。”
纪凯见这招不成功，只好走霸气外露路线：“我已经通知到了，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去你办公室找你。”
“你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