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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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巴黎民众暴乱(3)

奥利维埃君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带进来两个犯人,由禁卫弓箭手押解着。头一个长着一张大脸,呆头呆脑,醉醺醺的,惊慌失措。他衣衫褴褛,走起路来屈着膝盖,步态蹒跚;第二个面孔苍白,笑眯眯的,这个我们已经见过了。

国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一声不吭,随后冷不防地问第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日夫罗瓦·潘斯布德。”“职业呢?”

“流浪汉。”“你参加那十恶不赦的暴乱,用意何在?”

流浪汉望了望国王,摇晃着双臂,一副傻头傻脑的模样。“不知道,”他应道,“人家去我也去。”“你们不是要去悍然攻打和抢劫你们的领主司法宫典吏大人的吗?”“我只明白,他们要到某人家里去拿什么东西,别的就不知道了。”一个兵卒把从流浪汉身上搜到的截枝刀递交给国王审视。“你可认得这件武器?”国王问道。“认得,是我的截枝刀,我是种葡萄的。”“那你可认得这个人是你的同伙?”路易十一加上一句,一面指着另一个囚犯说。

“不,我不认识他。”“行啦。”国王道。随即指着那个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人,又说:“特里斯丹伙伴,这个人就交给你处置了。”隐修士特里斯丹鞠了一躬,低声命令两个弓箭手把那个可怜的流浪汉带出去。

此时,国王已经走到第二个犯人跟前,此人满头大汗。

“你的名字?”“陛下,我叫皮埃尔·格兰古瓦。”“职业?”

“哲学家,陛下。”“坏家伙,那你怎么竟敢去围攻我们的朋友司法宫典吏先生,你对这次民众骚乱,有什么要交待的?”“陛下,我并没有去围攻。”

“喂喂!你难道不是在那一伙坏蛋当中被巡逻队逮住的吗?”“不是,陛下,是误会。我是诗人,夜里爱在大街上行走,那真是从事我这行的悲哀。今晚我正好经过那里,这纯属偶然,人们却不问清楚就把我抓起来了。我在这场民众暴乱中是清白无辜的。乞求陛下明察,那个流浪汉并不认识我,我恳求陛下……”

“闭嘴!”国王饮了一口煎草汤,说道,“我都被你说晕了。”隐修士特里斯丹走上前去,指着格兰古瓦道:“陛下,把这一个也绞死吗?”这是他大声说的第一句话。“呸!”国王漫不经心地应道,“我看没有什么不可。”“我看,万万不可。”格兰古瓦道。这时,我们这位哲学家的脸色比橄榄还要绿。看到国王那冷淡、漠然的神色,深知别无他法逃生,除非用感人肺腑的什么言词来打动圣上的心,于是一骨碌便扑倒在路易十一跟前,呼天抢地:“陛下!万望圣上垂怜容禀,陛下啊!上帝的神威霹雳,是不会落在一颗莴苣上的。圣上是无比强大、威震四海的君主,请可怜可怜一个老实人吧,要他这样的人去煽动暴乱,那比要冰块燃起火花还难!无比仁爱的圣上,温厚宽容是雄狮和国君的美德。严厉只会吓跑才智之士;北风呼啸,只能使行人将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太阳发出光芒,逐渐温暖行人的体肤,才能使其脱下外套。圣上呀,您就是太阳!我至高无上的主宰者,我向您保证,我不是流浪汉,不是小偷,不是放荡之徒。投入到骚乱的乌合之众中的,绝不会是我。在下是圣上忠实的子民。作为一个善良的子民,为了圣上的光荣,应该尽心竭力;他必须呕心沥血,满腔热情维护国王的宗室,竭尽所能报效圣上。如有其他任何热情使他不能自持的,那只能是疯狂。陛下,这就是我的最高座右铭。因此,请千万别根据在下的衣服肘部磨破了就判定在下是暴徒和抢劫犯。如蒙圣上开恩,陛下,我将早晚为陛下祈求上帝保佑,磨破双膝也在所不辞。乞求圣上饶恕吧!陛下这样做,就是为圣母做了一件善举。在下向您发誓,在下想到要被绞死,就被吓得魂不附体。”

如此说着,悲痛万分的格兰古瓦不停吻着国王的拖鞋,纪约姆·里姆低声对科珀诺尔说道:“他在地上爬,这一招真绝。凡是国王都像克莱特的朱庇特,耳朵只长在脚上。”

格兰古瓦住口了,气喘吁吁,战战兢兢地抬头望着国王。国王正用指甲刮着紧身长裤膝部的一个污斑。随后他端起高脚杯喝起煎草汤来。而且,他一声不吭,这种沉默叫格兰古瓦大气都不敢出。国王终于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家伙真是吵死人了!”随后又转向隐修士特里斯丹说:“放掉他!”

格兰古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乐得惊呆了。格兰古瓦大声嚷嚷道:“真是一个伟大的国君!”话音刚落,唯恐国王撤销原旨,急忙转身向门口冲去,特里斯丹相当不情愿地给他开了门。

格兰古瓦走后,大臣们依然兴致高昂地与陛下攀谈着。说到这次的造反,路易十一微笑着说道:“啊!在这儿,他们还只是造典吏的反!”

正在这时,奥利维埃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拿着国王梳洗用具的侍从;可是使路易十一震惊的是,另外还跟着巴黎司法长官和巡逻队骑士,这两个人看上去都神色慌张。满腹牢骚的理发师脸上也同样惊慌失措,不过心里却有点幸灾乐祸。他先发话:“圣上,请陛下原谅在下带来个不幸的消息。”

国王在座位上急忙转身,问道:“什么意思?”“陛下,这次民众暴乱不是冲着司法宫典吏而来的。”奥利维埃应声道。“那是冲着谁呢?”

“冲着陛下。”

老国王一听,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身体挺得笔直:“你给我说清楚,奥利维埃!你若讲不明白,当心你的脑袋!”奥利维埃张开嘴巴想要辩解:“陛下……”“给我跪下!”国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特里斯丹,你给我看住这个家伙!”

奥利维埃跪下来,冷静地说道:“陛下,一个女巫被圣上的大理院法庭判了死刑。她躲进了巴黎圣母院,民众想强行用武力把她劫走。要是在下说的不是实话,司法长官大人和巡逻骑士大人刚从暴乱的地方来,可以揭穿我的谎言。民众围攻的是圣母院。”

“真的?”国王气得浑身哆嗦,面色煞白,低声说道,“圣母啊!他们到圣母的大教堂围攻圣母……我慈悲的女主人!……起来吧,奥利维埃。你说得对。我把西蒙·拉丹的职位赏赐给你,你是对的……人们袭击我,女巫在教堂庇护下,而教堂在我的庇护下。可我原来一直以为是反对典吏,现在才明白是来反对我的!”

他不笑了,神情可怕极了,走过来走过去,狐狸变成了豺狼。他猛然一抬头,深凹的眼睛好似充满光芒,嗓门像号角般洪亮,说道:“下手吧,特里斯丹!狠狠收拾这帮坏蛋!去吧,我的朋友特里斯丹!杀!杀!”

这阵暴怒发作之后,他又坐了下来,勉强抑住怒气,冷冷地说道:

“过来,特里斯丹!……在这巴士底,我们身边有吉夫子爵的50名长矛手,这抵得上300匹马,您带去;还有夏托佩尔大人率领的御前弓箭手队,您带去;您是巡检,您把您手下的人马也带去;在圣波尔行宫有太子新卫队的40名弓箭手,您也带去。您带上全部这些人马,马上前往圣母院……啊!巴黎的平民,你们居然这样作乱,竟敢与法兰西王室较量,与圣洁的圣母较量,与这个公众社会的安宁较量!……特里斯丹!通通斩尽杀绝!不要漏掉任何一个人,除非送到鹰山去处决。”

特里斯丹鞠了一躬,应道:“领旨,圣上!”停了一下,又说道:“那个女巫,如何处置?”国王对此思索了一下,应声答道:“啊!女巫!……埃斯杜特维尔大人,民众要将她怎么处置呢?”“陛下,”巴黎司法长官答道,“在下设想,既然民众来把她从圣母院庇护所揪出去,那是因为他们对她免受惩处感到不满,要把她抓去绞死。”

国王略一思忖,随后对隐修士特里斯丹说:“那好吧!伙伴,杀绝民众,绞死女巫。”

“行,陛下!”特里斯丹应道,“不过,女巫还躲在圣母院里,是不是该不顾避难所,进去抓她呢?”“避难所!”国王挠了挠耳朵说道,“这个女人必须绞死。”说到这里,他仿佛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冲过去跪在椅子跟前,摘下帽子放在座位上,虔诚地望着帽子上的一个铅护身符,合掌说道:“啊!巴黎的圣母呀,请你宽恕我吧,我只干这一回,必须惩办这个女罪犯。所以就请原谅我这一回吧,巴黎的圣母。我永远不会再这样做了,我要为您塑造一尊美丽的银像,同我去年献给圣埃库伊斯圣母院的那尊像一样,阿门。”

他划了个十字,站起来,戴上帽子,对特里斯丹说道:“火速前往,我的伙伴,把夏托佩尔大人带去,叫人敲警钟,快把民众镇压下去,绞死女巫。就这么说定了。我要您亲自动手,做好行刑前的一切准备。您要亲自向我报告……来吧,奥利维埃,今天夜里我不睡了,快替我刮胡子。”隐修士特里斯丹鞠了一躬,告退了。然后,国王挥手向里姆和科珀诺尔道别:“上帝保佑你们,我的好友弗朗德勒先生们,去休息一下吧,天就快要亮了。”

两人退出去,由巴士底的队长领路,到他们各自的卧室去了。出了巴士底,格兰古瓦像一匹脱缰的马,飞快地沿圣安东街往回跑。到了博杜瓦耶门,碰见了一个头戴黑帽的男人,在黑暗中隐约能辨认出他面孔,“是您吗,老师?”格兰古瓦说道。黑衣人站起身来说:“圣日耳曼钟楼上的报时人刚敲过凌晨一点半。”“啊!”格兰古瓦又说,“这不能怪我,得怪巡逻队和国王。我刚刚捡了一条命!差一点儿就要被绞死。”“你什么都差一点点。”黑衣人说道:“咱们还是快走吧,你有口令吗?”“您不妨想一想,老师,我见到国王了。他穿着毛绒短裤,真是一次奇遇。”

“啊!废话真多!你的奇遇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有流浪汉的口令吗?”“有,放心,小刀在闲荡。”“好,不然的话,我们就进不了教堂了。流浪汉堵塞了各条街道。真走运,他们好像遭到了抵抗,我们或许还能及时赶到。”“是的,老师。但我们怎样进圣母院呢?”“我有钟楼的钥匙。”“可我们又怎么样出来呢?”

“隐修院后面有一个小门,通向滩地,从那里就能到塞纳河。我拿来了小门的钥匙,今早我在那里系了一条船。”

“我真是侥幸,差一点就被绞死了!”格兰古瓦又说。“喂,快点!走!”黑衣人说道。两个人迈开大步朝老城走去。

卡齐莫多受到四面八方的进攻,虽然没有丧失全部的勇气,但是不再抱什么希望能救出埃及姑娘了,眼看流浪汉就要把圣母院攻陷了,突然,一阵巨大的马蹄声响遍邻近的街道,只见火把如长龙,骑兵密密麻麻,那狂呼怒吼的嘈杂声,仿佛暴风骤雨,席卷广场:“法兰西!法兰西!把贱民碎尸万段!夏托佩尔援救来了!巡检使!巡检使!”

流浪汉们惊慌失措,连忙掉头。

卡齐莫多听不见喊声,却看到刀剑出鞘,火把通明,整个骑兵队为首的是弗比斯队长。还看到流浪汉一片混乱,连最勇敢的人也慌乱不安,他从这意外救援中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果真是国王的军队赶来了。流浪汉英勇抵抗,拼死自卫。这场混战,国王的骑兵队队长弗比斯·德·夏托佩尔表现得很好,他毫不留情,乱砍乱杀,刀尖未刺死的,利剑再劈。流浪汉们装备极差,怒气冲天地用口撕咬。有的人抡起火把猛戳弓箭手的脸,还有的人用铁钩狠刺骑兵的脖子,用力地往下拉,被拖下马的顿时被碎尸万段。

其中有个流浪汉手执一把明晃晃的长镰,见到马腿就砍,一直砍个不停。他带着鼻音哼着一支歌,挥镰不懈,收镰不止。他就这样在骑兵最密集的地方大肆砍杀,沉着冷静,慢慢前进,就像一个庄稼汉开镰收割麦子那样晃着脑袋,均匀地喘着气,他就是克洛潘·特鲁伊甫。然而,火枪一响,他应声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时候,四周的窗户又打开了,附近的居民们听到国王的人马的喊杀声,也加入了战斗。流浪汉们终于溃退了。他们突破了进攻者的防线,向四面八方逃散,前庭广场上尸横遍地。

卡齐莫多一刻也没有停止战斗,突然看到流浪汉们溃逃,不由得跪倒在地,欣喜若狂,他飞速爬上那间他不许人进犯的小屋。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跪倒在被他再次搭救的那个姑娘面前。

进小屋一看,里面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