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卫·科波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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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重新开始

狄克先生和我不久就成了好朋友。他结束了一天工作后,我俩常一块去放那只大风筝。他每天都花很长时间坐在那儿写呈文,虽然兢兢业业,却从没什么进展。

黄昏时分,在绿葱葱的山坡上,我坐在他身边,看他注视着在平静的天空中升得高高的风筝。当他把线绕起来时,风筝在美丽的夕阳中落下,落下,终于扑到地上,就像一个失去生气的东西那样躺在那里,他便好像渐渐从一个梦中醒来。当我看到他拿起风筝时那么怅然若失地往四下看时,我就好可怜他。

一方面我和狄克先生的友情日益增长,另一方面我的姨奶奶对我的喜爱也与日俱增。在短短几个星期里,她喜欢我到把让我继承的特洛伍德这一姓氏缩略成特洛。

“特洛,”一天晚上,当她和狄克先生如平常那样放上了棋盘后,姨奶奶说道,“我们不应该把你的教育给忘了。”她提到这事,让我听了好开心,因为这是唯一让我不安的事了。“你愿意去坎特伯雷的学校吗?”姨奶奶说道。我回答说我非常愿意,因为离她很近。“好的。”姨奶奶便说道,“珍妮,去雇辆车,今晚把特洛伍德少爷的衣物收拾好。”

对于我们的分别,狄克先生深感沮丧,以至连棋都玩不好。姨奶奶说我可在某些星期六回来,而狄克先生又可在部分星期三去看我,狄克先生听到这话又有了兴头,还允诺要为那种时候再做一个风筝,比现在这个还要大得多呢。

第二天早上,他又情绪低落了,为了振作自己,他要把他所有的钱全给我。姨奶奶拦住了他,并把馈赠的数目限为5先令,禁不住他的恳求,又增加到10先令。我们在花园大门前分手时都再热情不过了,一直到姨奶奶把我载到他看不见的远处,狄克先生才进园子里去。姨奶奶娴熟地赶着马车经过多佛,她笔挺地高坐在那里,像一个像样的马车夫。她看看坐在她身旁松软靠垫中的我,问我是不是快活。“实在太快活了,谢谢您,姨奶奶。”我说道。她很高兴,由于两只手都不空,就用鞭子轻轻敲了敲我的头。“那是所很大的学校吗,姨奶奶?”我问。“哦,我不知道,”姨奶奶说道,“我们先去威克费尔德先生的家。”“他办学校吗?”我问。“不,特洛,”姨奶奶说道,“他有一个律师事务所。”终于,我们在一幢极旧的房子前停下。这幢房子真是洁净无比,在低低的拱形门上,那刻有花果环纹的老式铜门环就像星星那么闪闪发光;石阶就像蒙上了细麻布一样白白的;所有凸出的部分或陷进去的部分,还有雕刻和浮雕,以及精巧的小玻璃块和更精巧的小窗子都像山上的雪那么洁净,虽然它们都像山一样古老了。

马车停在那门前,我盯着那屋子看时,看到一张呈死灰色的脸。然后那低低的拱门开了,那张脸也出来了。那张脸属于一个长着红头发的人,系了一条白色的领巾,衣领一直扣到遮住了脖子。当他站在马车旁一面仰面看车内的我们一面用手摸着下巴时,那双手显得那么细长,那么瘦削,特别令我注意。

“威尔费尔德先生在家吗,尤来亚·希普?”姨奶奶说道。“在家,夫人。”尤来亚·希普说,“请进。”我们下了车,走进一间临街的客厅。这客厅又矮又长,在高高的古老火炉架对面有两幅画,一幅是一个白发黑眉的男子,这男子正在读一些用红缎带捆在一起的文件;另一幅是一个女人,她表情安详甜美,正朝我看。

房间那头的一扇门开了,走进一个男人。这人走到光线处,我看到他比人家给他画像时老了一些。

“贝西·特洛伍德小姐,”那人说,“请进,刚才我正有事。”

贝西小姐谢了他,我们走进了他的房间。那房间面向一个花园,房里有一个砌进墙里的铁质保险箱,箱下就是壁炉架。

“嘿,特洛伍德小姐,”威克费尔德先生说道,“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希望不是什么恶风吧?”

“不是的,”姨奶奶答道,“我不是为了什么法律问题才来的。”“是啊,夫人,”威克费尔德先生说道,“你为别的事来才好。”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不过眉毛仍然墨黑。他那张脸很让人喜欢,我觉得也很漂亮。他衣着很整洁,穿着一件蓝色外衣,一件条纹背心和一条棉布裤。他那皱边衬衣和白细布领巾看上去特别柔软洁白,使我联想到了天鹅胸部的羽毛。

“这是我的甥孙。”姨奶奶解释道。“说实话吧,我不知道你有一个甥孙呢。”威克费尔德先生说道。“我收留了他,”姨奶奶摆摆手说道,“我带他到这里,是要送他进一个可以使他受到非常好的教育和非常好的待遇的学校。现在请告诉我:这学校的名字和地理位置,以及有关它的一切。”“我们目前最好的学校,”威克费尔德先生沉吟道,“这孩子不能寄宿。”“但他可以寄宿在别处吧,我想?”姨奶奶建议道。威克费尔德先生认为可行。讨论了一会后,他建议姨奶奶和他一起去学校,好亲自对其进行考察和评判。然后,又为了同一目的,她跟他去他认为可以让我寄宿的地方。

后来,去了好久的姨奶奶和威克费尔德先生回来了。他们并不像我所希望的那样成功,因为尽管学校的确很好,但那些住宿的地方姨奶奶却觉得并不合适。

“我想还是把你的甥孙暂且留在这里吧。他是个安静的孩子,绝不会打扰到我的。”

姨奶奶对这意见显然很喜欢,但她觉得太过意不去了,我也有同感。

“就这样办,特洛伍德小姐。”威克费尔德先生说道,“你还是决定下来,把他暂时留在这里为好。”“我非常感激你,”姨奶奶说道,“他也如此,我知道的。但是——”“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威克费尔德先生叫道,“你不用为欠了情而不安,特洛伍德小姐。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付他的食宿费。我们也不用费心讲价,你随便给就行了。”姨奶奶说:“基于这种默契,我非常高兴把他留下。”“那就见见我的小管家吧。”威克费尔德先生说。威克费尔德先生叩叩镶板墙壁一个角落上的门,很快从门里走出了一个年龄大约和我一样的女孩。这女孩吻了他,从这女孩脸上,我立刻看出在楼下看着我的那幅画中那女人平静甜美的表情。她的脸明亮快乐,却有一种宁静。

威克费尔德先生说,这就是他的小管家,也是他的女儿爱妮丝。姨奶奶由于担心天黑前赶不到家,不肯留下来用饭。而威克费尔德先生也十分了解她,知道和她争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为她摆上一些点心。然后,爱妮丝回到她的女教师身边去,威克费尔德也回到他的事务所去。这一来,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道别了。

姨奶奶对我说,一切都可以由威克费尔德先生为我安排,我不会感到有任何短缺不便,她还给了我最慈祥的叮咛和至善的忠告。

“特洛,”姨奶奶归纳道,“要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我,也对得起狄克先生,愿上天保佑你!”我感动极了,只能一次次感谢她,并托她向狄克先生转达我的敬意。姨奶奶说:“永远不要在任何方面行为卑鄙;永远不要弄虚作假;永远不要残忍狠毒。远离这3种罪恶,特洛,我会永远对你抱有希望。”我说我绝不辜负她的仁慈,也不会忘记她的劝告。姨奶奶说道:“我要走了!你留在这里吧。”说着,她匆匆忙忙拥抱了我,就走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一开始,我还为这么突然的分别吃惊,生怕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惹她不快了。我朝街上望去,看到她那样无精打采地上了马车,头也不抬,看也不看,就驱车离去,这时,我才了解了她,不那么误会她了。

5点钟,我的心情才又好了起来,准备去吃饭。还没开饭前,爱妮丝就在起居室里等她父亲,陪他下楼去并坐在他对面的桌旁。

吃完晚饭后,我们没坐在餐厅而是回到起居室。在一个舒服的角落里,爱妮丝为她父亲摆上酒杯和一瓶红葡萄酒。他在那里坐了两个小时,喝着酒,爱妮丝就弹钢琴,做针线活,和我们谈话。和我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很快活,兴致很高,但有时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便陷入沉思,不再作声了。

爱妮丝准备好了茶,并为大家斟上。喝过茶后,我们又继续消磨时光,直到她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