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和往常一样来到博士院时,看到门里站着斯宾罗先生,他样子极严肃,还正在自言自语。他不用惯有的热情回答我的“早上好”,却用一种很疏远的冷漠神色看我,冷冷地邀我和他一起去一家咖啡馆。我跟在他身后,忐忑不安,浑身发热,我担心他已察觉了我和朵拉的事。当我跟着他走到楼上一个房间里,看到坐在那里的默德斯通小姐时,我就明白原因了。
默德斯通小姐拿出我写给朵拉的信,并说她早就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找到证据,才没有声张。而昨晚,她终于找到了这些信。斯宾罗先生很生气。他认为他对我给予了那么高度的信任,但我却背着他和朵拉交往,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他告诫我,离开朵拉,否则他只有把她送回国外。他说给我一个星期来考虑他说过的话。我答应了,然后,我走出了那个房间。我来到事务所,在我那专门的角落里的书桌旁坐下,给斯宾罗先生写了一封信。我恳求他,千万别因为我的过错而责备她。现在回想起来,我对他说那话的口气竟不像把他看成她的父亲,而把他看成了一个妖怪。我封好信,在他回来前放到他的书桌上。
那整个上午,他都没提起那信。但那天下午,在他离开之前,他把我叫了进去,对我说,我完全不必为她女儿的幸福感到什么不安,我所要做的一切,就是忘记这件事。
我给米尔斯小姐写了一封信,请求她当晚在放了轧布机的那个后厨房里和我偷偷见一面。我告诉她,我的理智已快崩溃,只有她才能使它恢复。
晚上,我去了米尔斯小姐家住的那条街,在那儿徜徉。终于,米尔斯小姐的女仆把我偷偷地从地下室引到了后厨房。
米尔斯小姐已经收到朵拉一封急信,告诉她一切都被发现了。米尔斯小姐说,我和朵拉之间有一条深渊,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爱情只能受苦难,过去如此,将来也如此,这不算什么。
这算不上是安慰,可米尔斯小姐不肯给予妄想的期待任何鼓舞。我们决定,她第二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朵拉,设法让朵拉了解我的忠诚和痛苦。
我回到家,把这一切告诉了姨奶奶,尽管她尽可能地对我说了许多,我仍心灰意懒。那个星期六早上,我径直去了博士院。我能看到我们事务所的门口了。我看到马车夫和搬运工都站在门外谈话,还有六七个闲人朝关着的窗子张望,我见此不禁大吃一惊。我加快步子,揣测他们的神情,从他们中间穿过,急急忙忙走了进去。文书们都在那里,却没人在工作。有人告诉我,斯宾罗先生死了!我觉得事务所在晃动,而不是我在晃动。一个文书扶住我。“死了?”我说道。“昨天他在城里吃过晚饭后,亲自赶车回去。”有人说道。
“嗯?”“车到了家,他却不在车上。马就在马房前,马车夫打着灯笼出来,却发现车上没人。缰绳在地上拖着,已经断了。全家人立刻吃惊了,有3个人沿着大路走去。在离家一英里的地方找到了他。他脸朝下躺在那里,无疑已经失去知觉了。就算他能呼吸,他肯定也说不出话了。他的家人找了医生,却毫无用处了。”
我当晚就去了诺伍德,我在门口探问时,从一个仆人那儿得知米尔斯小姐也在那里。我便以我姨奶奶的名义写了封信给她,十分诚恳地痛悼斯宾罗先生的逝世。
除了两个姑妈,朵拉再没什么亲戚了。这两个姑妈住在帕特尼,多年来很少和她们的弟弟通信。
现在,这两位小姐从她们的隐居处冒了出来,提出要带朵拉去帕特尼住。于是,葬礼后不久,她们和米尔斯小姐就去了那儿。
为了尽友谊的责任,米尔斯小姐开始记日记。她常常把那日记带来读或借给我读。米尔斯小姐和她的日记是我这时期唯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