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夫人迟迟没开口,言羽霖也猜得出她的来意,直截了当地说道:“姑姑心里想的是什么,侄儿也能猜得出来。不过侯爷已经说了,侄儿没有继承权,原本该是三弟的事,可惜他早早就去世了,爵位空置,原本就该上折子,让圣上收回去。至于其他的,侄儿就无能为力了。”
他是不打算再搀和此事,柳夫人无论想做什么,都跟言羽霖没什么关系了。
柳夫人被言羽霖猜中了心思,面上有些过不去。这侄子倒是莫名其妙被剥夺了继承权,依旧不怒不恼,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只是表面看来风轻云淡,显然城府极深,她顿时觉得找言羽霖商谈此事,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言羽霖得不到的,凭什么帮她去争取?
思及此,柳夫人歉意地笑道:“是姑姑思虑不周,倒是耽搁了你们乔迁新居,我这就先告辞了。回头再登门,为大侄儿庆贺。”
言羽霖拱拱手,目送柳夫人带着丫鬟离开。
马车缓缓驶出,段春盈回头看了一眼,柳家的马车背道而驰,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她迟疑道:“柳夫人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会不会另谋它法?”
若是如此,柳夫人不依不饶的,倒是叫人心烦。
“夫人放心,柳夫人知道此路不通,必然不会在为夫身上再浪费时间。”言羽霖摇头,外人继承爵位根本是痴心妄想,不管用什么方法,柳夫人注定要失望,在他看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圣上可不是太宽容的人,当初征战四方,杀人无数。只是后来太平盛世,年纪又大了,这才渐渐有所收敛。
以前的老人聪明一些的,从来处事都兢兢战战,不敢惹怒这位老皇帝。可惜柳夫人却早就忘记了,还以为圣上会多心慈手软,这才胆大妄为想要扭转圣上的想法。
言羽霖把她抛开一边,想着这位名义上的姑姑,恐怕也闹腾不了几天的。
马车很快驶出了京中,段春盈昏昏欲睡中终于到达了他们的新居。
她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看着比侯府小多了的庄子,甚至比不上段府,却有种难掩的欢喜。
这是自己和言羽霖的家,就算只有巴掌大,段春盈也是满心欢喜的。
红盏和绿岚提着包袱,四处转悠了一圈,在主院把东西一一放好。
段春盈则是看到后院大片的树林,不由一怔。
言羽霖站在她的身后,柔声问道:“夫人喜欢这里吗?”
这片树林是为了她特意准备的,就是为了给段春盈的小伙伴们栖息的地方,她连忙点头,不能再满意了:“这里很好,鸟儿也有它们的家了。”
上回让麻雀无辜死去,段春盈心生内疚。
而且侯府人多嘴杂,她之前也不放心麻雀在树上筑巢。
如今倒好,这里没有外人,后院连着主院,除了几个心腹,也不会有人能擅闯。麻雀可以
在这里安家筑巢,不用担心在陌生的地方,可能遇到狂风暴雨没有遮挡,也可能遇到顽童爬树捣窝,祸害尚未长大能飞的小麻雀们。
“多谢夫君,我太喜欢这里了。”段春盈展开双臂,在树林里转着圈穿梭,抬头看着阳光从树叶缝隙中倾洒下来,仿佛能看见这里住满了那些乖巧可爱的小麻雀们,别提心里多欢快了。
“你我之间,何必感谢这般生疏客气?”言羽霖看着她难得孩子气地转圈圈,不由弯了弯唇角。
树林连着后山,也不会有人发现。
段春盈急急用脖颈上挂着的哨子连续吹了又吹,没多久大片的鸟儿从远方飞来,陆陆续续挑了一棵喜欢的大树,叽叽喳喳似乎在讨论着该如何筑巢。
原本冷清的树林顿时热闹起来,红盏和绿岚收拾好之后听见声响过来一看,也不由惊住了。
“好多麻雀,这得有几百只了吧?”红盏啧啧称奇,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言羽霖也在这里,段春盈叫来鸟儿也没避着他。
这是告诉了言羽霖真相,没有再隐瞒了?
红盏不由皱眉,瞥了绿岚一眼。后者会意,这是担心言羽霖面上接受,兴许心里有别的想法。
段春盈这种神奇的技艺,外人知道了,不可能不心动。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才死死瞒住,小心翼翼地生怕外人知晓,尤其是段家人。
想到段家人的嘴脸,当初把段春盈当作疯子,压根就不相信。要是真的亲眼看见了,难保会有别的想法,谁知道会如何利用自家姑娘?
不过绿岚见言羽霖神色平常,也没有多少震惊的表情,仿佛早就看过无数次了,并没有在段春盈身上落下惊惧的目光,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言羽霖知晓此事,她回头得跟掌柜稍微透露一二才是。
掌柜比任何人都要担心段春盈,想必也希望言羽霖能待姑娘好,包容她的一切,哪怕是这种神奇的能力。
“它们很高兴,这片树林安静,又够安全,适合小麻雀生活。后山吃的不少,它们不必跑太远的地方,能守着这里,又不会离我太远。”段春盈叹气,这些麻雀或许早就不是小时候陪着自己的那些了,或许是它们的儿女,却一如既往地关心她,为她担忧。
说是她请麻雀们帮忙,又照顾它们的饮食,谁能说不是这些麻雀一直陪伴着自己,才有段春盈的今天?
若非麻雀的帮忙,恐怕在磐石山庄,段春盈和两个丫鬟早就饿死了。
在最穷困的时候,也是这些麻雀不远千里到处找吃食,连田地里的麦穗也不落下,一点点捡起来送到自己的跟前。
那是段春盈吃过的,最好的粮食,也熬过了最艰辛的时日。
提起此事,她不免满怀感恩。如今能为麻雀找到一片栖息繁衍之地,段春盈由衷地感谢言羽霖。
“我们刚搬进来,要不要跟隔壁的邻居打声招呼?”
言羽霖却摇头道:“这一片是温泉庄子,达官贵人买来偶尔住上几天的地方。就算夫人去敲门,恐怕邻居除了守门人,再无其他了。”
段春盈听了倒是欢喜,邻居时常不在也是好事,这一片不就安安静静的,更适合麻雀居住了。
看着树上的麻雀有些还打了一架,这才选好了落脚的大树。段春盈也没去阻扰,喜滋滋地围观,因为她清楚麻雀就算打架也是点到即止,无伤大雅。
果然一只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家子住在喜欢的树上,另外的麻雀耷拉着脑袋,只能跑到隔壁的树上,可怜巴巴地还飞到段春盈的肩头上,小脑袋蹭了又蹭,仿佛在撒娇。
段春盈的指尖轻轻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笑道:“没事,回头多吃点,等小身板强壮了,肯定能打赢的。”
麻雀听了,欢欢喜喜地拍了拍翅膀,很快又兴高采烈带着一家子在隔壁的树上筑巢了。
红盏看得好笑,小声道:“这些麻雀心思简单,一哄就好,如同孩子一样。”
段春盈点头:“它们单纯得很,沮丧去得快,总是能够迅速振作起来。”
看着这样的它们,她也忍不住眉眼弯弯,把心里的不痛快通通扔掉。
连麻雀都知道积极生活,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大活人?
红盏钻进厨房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庆贺乔迁,段春盈让她们留下大半的菜肴,叫庄子上的下人都分上一些,大家都沾沾福气。
两人边吃边聊,反正没长辈在,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很是尽兴。
段春盈还趁机喝了两杯水酒,却醉得一塌糊涂,双颊绯红,整个人东倒西歪,窝在言羽霖的肩头只一个劲地笑着。
言羽霖看着她的模样,无奈地摇头:“夫人在笑什么,这般高兴?”
“嗯,这样的日子是我从来没想过能有的,实在快活得很。”段春盈含含糊糊地说着,叫言羽霖听得双眸含笑。
“夫人喜欢,那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段春盈说了一半,最终倒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言羽霖叹气,双臂抱起她送进了内室的榻上。
段春盈睡着后很安静,酒醉了也不闹腾,乖巧地沾着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一动不动,双颊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微勾的弧度,看来心情极好。
他没想到不过乔迁新居,竟然让段春盈这么高兴。
言羽霖不由满心懊恼,早该扔下侯府的糟心事,把她带到这里来生活才是。
替段春盈掖了掖被子,言羽霖出去的时候,听严嬷嬷小声禀报道:“隔壁的主子回来了,声响不小,像是醉得厉害,在门口闹了一场才被小厮扶进去的。老奴听门房提了提,仿佛是晋安候?”
若是晋安候,这个邻居可不得了。皇后唯一的嫡亲弟弟,太子的舅舅,皇帝的小叔子,在京中那是横着走的主儿。要是不留神得罪了,他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严嬷嬷在宫里的时候没少听说这位晋安候的丰功伟绩,却没料到居然跟他成了邻居,还真是晦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