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盈听说段冬雪快病死了,也是吓了一跳,疑惑道:“侯夫人总不至于下狠手,连一个小妾都不如的丫头都容不下去。”
原本只是给点教训,如今却闹出人命来了,此事可不小。
传出去,侯夫人的脸面怕是没处搁的。
依照她的身份,段冬雪再受宠也越不过她去,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弄死就如同蝼蚁一样简单。但是真弄死了,侯夫人却是要被人嘲笑的。
跟一个小玩意儿的丫头真计较,不是掉价的事吗?
麻雀只能守在远处瞧了瞧,段冬雪被关在偏远的厢房里,也没饿着,更没冻着,怎的忽然就不行了?
段春盈百思不得其解,倒是严嬷嬷有经验,给她解惑道:“侯夫人兴许不会跟三姑娘计较,但是其他四个小妾可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出于巴结侯夫人,还是不想多一个人来跟自己争宠,在后宅无声无息除掉三姑娘,并非一件难事。”
后宅的阴私手段不少,若是不仔细就很可能中招。
尤其这四个小妾里,有一个是红楼出身的花魁,那手段更是防不胜防。
“老奴冷眼瞧着,侯夫人事先并不知情。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来,心里头也是不痛快的。”
段春盈明白,有小妾想要巴结侯夫人,帮忙除掉段冬雪。谁知道这马屁没拍好,却拍到了马腿上,给侯夫人惹来麻烦。
晋安候就算有了新宠,把段冬雪忘得一干二净,却也不喜欢后院起火,闹出人命来。徐徐图之,段冬雪慢慢病了,挪到后头养一个一年半载的,他兴许早就忘记这丫头是谁了。
只是进府没几天,人还没赏玩过久,直接就没了,晋安候不能不恼怒。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变相对自己表达不满了?
不敢冲着他来,于是对段冬雪下手?
首当其冲,晋安候也认定是侯夫人做的。这后宅里谁看段冬雪最是不顺眼,除了这个正房太太还能有谁?
又有哪个能如此胆大包天,在晋安候的眼皮底下给他不痛快?
侯夫人可冤了,有苦说不出,到底是别人看着她的面色办事,谁知道好心办坏事了呢?
晋安候硬是对着她阴阳怪气地发了一通脾气,侯夫人脸色惨白,坐在桌前狠狠砸了一个茶杯。
大丫鬟心疼她,安慰道:“夫人可别气着了,身子骨要紧。到底不是夫人做的,侯爷也是误会了,回头水落石出,必然把私下动手的人揪出来,让夫人亲自处置的。”
听罢,侯夫人惨笑道:“就算侯爷知道是谁动手的,也会认定是我在背后指使的,哪里会觉得我能摘出去?”
想到段冬雪就这么死了,她又面色冷淡道:“这个丫头是个没福气的,不能留在侯爷身边伺候,也是命来着。如此,等段家人上门来,送些银钱让厚葬了她,算是全了她侍候了侯爷一场。”
段老爷登门,没想到居然连晋安候的面都没能见着,反倒侯夫人身边的丫鬟送来厚厚的一叠银票,说是让自己厚葬了段冬雪。
段冬雪被两个婆子扶着出来,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惨白如纸,压根就是出气多吸气少,就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侯夫人生怕段冬雪真死在庄子上,传出去就真是说不清楚了,也是晦气得很,索性准备了马车,赶紧打发段老爷把人带走。
段老爷面色又红又白,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他当时送出一个女儿,可不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的!
“三丫头才进府没几天,怎的就变得跟鬼一样了?到底是段府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老夫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当面问一问侯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满脸悲愤欲绝,大丫鬟迟疑片刻,还是进去回禀侯夫人了。
侯夫人端着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要见侯爷,必然是有事相求。这个段家的丫头真够凄凉的,当爹的上门来不是为了给她讨要公道,而是问好处来了。也罢,你就去侯爷那里实话实说。侯爷要不要见他,那就是段老爷的造化了。”
晋安候在房间里跟花旦打得火热,听了门外丫鬟转述的话,压根没这个耐心:“段家人想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还回去一个完完整整的段姑娘?”
花旦一袭纱衣,若隐若现的娇躯依偎在他的怀里,乌发披散在香肩上,更是诱人,她娇嗔地推了推晋安候道:“段姑娘快要没了,当爹的自然伤心。侯爷要不要发发善心,去见一见?”
“不见,一个糟老头,哪里有你来得好看?”晋安候被她媚眼如丝的模样勾得心痒痒的,哪里还记得段老爷,早就压着花旦又开始颠鸾倒凤起来。
外头的丫鬟听得面红耳赤,回去的时候语调颇为冷淡:“侯爷正忙着,段老爷还是先把段姑娘送回府去安置,等侯爷闲着了,再召见你不迟。”
段老爷知道,这一走,估计再没机会见到晋安候了。
但是不依不饶留在这里闹腾,庄子上的侍卫不是吃素的,一棍子下来,他哪里还有命?
不得已,段老爷只能带着段冬雪先回去,再作打算。
到时候请一个妙手回春的郎中,好歹把段冬雪的小命吊着,只要她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荷颜扶着段冬雪上了马车,感觉到她双手带着凉意,身上的衣裳单薄,连忙盖上一床被褥。
只是走到半路,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段冬雪的呼吸越来越轻,几乎要听不见,整个人的凉意更甚,面色白里发青,渐渐又变得红润起来,陡然睁开了眼。
荷颜被吓了一跳,就听见段冬雪阴沉着脸,口齿清晰道:“爹爹,女儿有话要对你说。”
段老爷见状,顿时蹙眉,这哪里是好转,分明是回光返照,眼看就不行了,赶紧吩咐荷颜道:“你下去让护院先行回府,把京中最好的郎中先请到府上候着!”
荷颜应了,慌慌张张下去,独留两人在车厢里头。
段冬雪看着段老爷的模样,面上的担忧不像作伪,可惜在意的不是她的性命,而是坏了他的好事吧?
不愧是父女,心眼比谁都多,对自己比谁都在意。
“女儿请求爹爹替我报仇,动手的是晋安候的小妾,那个红楼里的花魁。侯夫人在背后有没使坏,女儿是不清楚的。”见段老爷心不在焉,她缓了口气又道:“侯爷的书房里似乎藏着东西,他十分看重。女儿也是一次在书房里跟侯爷缠绵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侯爷的面色相当紧张,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段老爷一听,双眼一亮:“好女儿,那是什么东西,可有办法弄到手?”
段冬雪心下嗤笑,却是坦诚地摇头道:“书房有重病把手,要弄出来不容易。但是女儿知道,大姐必然是有办法无声无息将东西弄到手。”
“那丫头片子可不会愿意替我办事,要是不留神泄露了消息,侯爷的雷霆之怒,段家是再也承受不起的。”段老爷提及段春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真是白白生养了这么个不孝女!
“爹爹不妨跟大姐提一提,大姐断然不会拒绝的,女儿知道,她肯定也想要这个东西。她与爹爹合作,也就是同一条船的人,段家就有救了。”
段冬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脸色渐渐惨白,眼瞳溃散,不甘心地眯了眯眼,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女儿不求别的,只想爹爹能够给女儿出一口恶气,让那小妾尽快到九泉之下来陪着我……”
她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很快再无声息。
马车一停,不知不觉居然到了段府的门口。
段夫人早就候在大门口,看见段老爷下来摇了摇头,连忙在荷颜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很快从车厢里传来凄厉的痛苦声。
“我苦命的三丫头,怎么就这样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剐我的心啊。究竟是谁,是谁对你下毒手,娘亲绝不会放过这个人——”
听着她嚷嚷得越发不像话,段老爷急忙对门口两个婆子使了眼色,把段夫人好歹劝着下了马车,进了段府。
棺木已经准备好了,段冬雪被收敛,段夫人趴在棺木上哭得死去活来,心里大恨,好好的一个女儿居然就这么没了。
前几天还活生生的,如今被折磨得不像人形。这仇说什么都要报,不然段冬雪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按理说,段冬雪已经是晋安候的人了,如今送回来,却是不能葬入段家一族的墓地。
段夫人不想委屈女儿,让荷颜去买了一座山头,听说是风水宝地。
段老爷听得那价钱,眼皮直跳,拍案而起道:“如今什么时候了,我被罢官在家,你挥霍大笔银钱,哪里是一个三品官员能够承担得起的,不是摆明告诉大家,我收受了多少好处?”
闻言,段夫人红着眼道:“三丫头总不能暴尸荒野,又或是找个风水差劲的地方,以后要是没能投过好胎该如何是好?这是老爷的么女,是我的心肝肉,说什么身后事都不能胡乱对付了出去。老爷不必担心,我对外说是跟娘家借了一笔钱,又贱价当掉了一半的嫁妆,才买下的山头,不会有人对老爷评头论足,御史也不会再闻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