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盈扶着言羽霖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沉默着没说话。
知道她是生气了,言羽霖清楚自家夫人那是心疼,却也有些无从下手。
就是处理朝堂棘手的国事,却也比哄段春盈高兴来得容易。
宫里一片狼藉,御林军统领带着人收拾了,看到言羽霖与段春盈全须全尾回宫,他总算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里面了。
虽然段春盈走了才几个时辰,但是统领犹如熬了一个严冬,别提多难受了。
生怕一个不好,段春盈没帮上皇帝的忙,反倒成了他的累赘,坏了大事。
好在都回来了,统领肩头的担子这才感觉轻了一些,迎了上来:“属下命京中所有人回到住处,若是家里损毁,则都集中到府衙暂避,免得误伤。祁国奸细擒下十二人,色目人则有四人,还请皇上下命,该如何处置。”
言羽霖一身狼狈,却丝毫不减满身的气势,扬扬手道:“祁国奸细一律处死,一路送到边城,挂在城门上。色目人则是放了,给些盘缠,让他们回去。”
放了?
统领目瞪口呆,没想到言羽霖对色目人如此轻描淡写,急急道:“皇上,色目人分明心怀不轨,若是就此放了这些人,恐怕会放虎归山。倒不如押入大牢,仔细盘问,清楚色目人究竟意图为何,也能够防备一二。”
“朕已经跟色目人谈妥了,他们也是受祁国蒙蔽。后来又护驾有功,功过相抵,此事就不必再提了。”言羽霖眯起眼,又道:“要是色目人还闹腾,你就直接告诉他们,灭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过是朕的一句话。但是要守住这个家族,让它继续传承下去,要的可不是莽撞行事。有什么疑问,叫他们回去问清楚族人就是了。”
统领感觉新帝话中有话,不过既然言羽霖有了决断,看着胸有成竹,对色目人的处置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才应下,领命而去。
至于处死的奸细,要如何送到千里之外的边城。这对统领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反正挂到墙头,也不需要怎么体面。
这些奸细斩首后,快马加鞭,把头颅送到城头就足够震慑祁国了。
若果他们敢再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不只是这些人挂在城门上。
对待敌人,他们是绝不会有丝毫的手软的!
言羽霖回到寝宫,早有几位御医等候在侧,仔细为他诊脉。
半晌后,在段春盈焦急的目光中,其中一位老御医摸着胡子慢吞吞开口道:“皇上受的大多是皮外伤,只是有一处刀伤从后背而入,只差一指就要刺中要害,可得好好养一养了。”
段春盈听得心惊胆战,这一指才多远,差一点她就要失去言羽霖了吗?
御医写下方子,很快就识趣地离开,候在偏殿,等着随时为皇帝问诊。
红盏带着药方去煎药,绿岚打来热水,送上柔软的帕子,很快也跟着退下,独留段春盈和言羽霖二人在殿内。
段春盈沉默地把帕子沾湿,给言羽霖擦干净手脸,又轻手轻脚解开外袍,看着上面零零散散的几片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敌人的鲜血,早就干涸显得暗红。
言羽霖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沉默,握住她的手道:“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夫人不必有心,皮外伤很快就会痊愈。”
段春盈听了,抽回手,抬起头来,一双眼通红通红,湿漉漉的,似乎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叫言羽霖看得心疼,又是一通手忙脚乱,伸手覆上她的脸颊,被自家夫人避开了。
“你受伤了,要不是御医提起,还不打算告诉我,对吗?”她心知言羽霖的为人,很是能忍,即便受了再重的伤,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这表面功夫做得炉火纯青,估计很难察觉出来。
言羽霖苦笑,喃喃道:“也是一时不查,不会有下一回了。”
“夫君还想要下一回,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段春盈扯着帕子,眼睛越发通红了:“要不是我叫的鹰群及时赶来了,帮上了忙,如今夫君真能全身而退?”
言羽霖也明白自己太过于冒险,如果没鹰群帮忙,一番苦战是少不了,御林军的死伤更是比预料中要多。
“到底是我思虑不周,祁国比我预料中更加胆大妄为,居然数年来静悄悄让人潜入京中,却叫所有人没能察觉。”不说老皇帝只顾着皇后,昏庸无道,忽略了京中的安危,也是老皇帝过于自负,不认为手下败将的祁国会有如此野心,妄图把邻国吞下。
即便是睡着的雄狮,那也是森林之王,哪里是那么容易一口吞下的?
祁国未免太高估自己,以为他们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不给祁国一点教训,他就不姓“言”!
言羽霖叫来言官,让他拟旨:“传朕的旨意,下命封锁边城,只能出不能进。互通集市立刻关闭,传话给商会,走商不得贩卖给祁国,不然以叛国罪处斩。”
言官拟好旨,让其过目,言羽霖点头后,这才派太监去宣旨。
段春盈却是迟疑道:“祁国的骏马是最好的战马,若是关闭集市,会不会对我们有所影响?”
平原上少不了骑兵,没了祁国的骏马,骑兵恐怕大大不如以前。
“前些年买入的骏马早就足够了,祁国牧民手上没什么好东西,想要换粮食和布匹,就只有这些骏马能叫我们看得上。”看似每回只买上一匹两匹,并不是很多,但是数年下来,这数目却不少。
“朕早就已经交代了各处牧场,买下平民的骏马集中到一处培育,想必下一代的小马已经出来了,即便远远不如祁国养的骏马,却是足够用了。”
言羽霖冷冷一笑,祁国如今的骏马大半都卖了过来,引以为傲的骑兵恐怕只剩下老马能骑了。
段春盈挑眉,把年轻力壮的骏马都买光,余下的老马不顶事,小马又还没长大,确实祁国的骑兵不堪大用。
少了配种的骏马,祁国如今焦头烂额,想要再养一匹好马,怕是不容易了。
关闭集市,该紧张的不是他们,而是缺少粮食和布匹的祁国。没有这些,难不成让祁国人跟骏马一起吃草吗?
光是想想,她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想要吞并这里,恐怕也是因为祁国种不出粮食,只能放牧为生。
看见集市那么多的好东西,早就心生贪念,与其用骏马一点点换过来只能支持一段时日,倒不如把整个国家都吞并了,那么这些好东西就是属于祁国。
有土地能种粮食,祁国以后也能衣食无忧。
倒是想得挺美,可惜却打错了算盘,以为他们那么好欺负,会轻易把这里让给外敌吗?
或许这里的百姓不如祁国彪悍,人人都能上马成为骑兵,又是虎背熊腰,十分魁梧。
但是任何一个百姓也是有血性的,绝不会愿意沦为亡国奴,必然奋起反抗!
“听闻御林军能够这么快抓住祁国奸细,京中的百姓功不可没。”哪家都有亲戚,彼此都是熟人,一眼就能发觉附近来的生面孔。就算生活了两三年,出入鬼祟,很难不叫人注意得到。
平日倒只会觉得此人古怪,没往心里去。等御林军前去抓人,百姓听说可能是奸细,二话不说就把人供出来。
七嘴八舌的,原本以为藏身在小巷里,附近都是贫苦百姓,来来去去的人不少,怎么也不可能察觉到多了一两个不一样的。
谁能想到,他们藏了几年,其实早就被留意了。这时候被指出来,想要喊冤,可惜直接被御林军堵住嘴,五花大绑就拿下了。
祁国太小看百姓的眼力了,更是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婶,喜欢在巷口互相说上几句杂话。一个个金睛火眼,一见就觉得他们不是好人,哪能不把人记住?
听着统领面色古怪的禀报,段春盈险些没笑出声来。
不过能够这么容易拿下奸细,这些百姓立了大功。
有功就该有赏,段春盈眼巴巴地看向言羽霖,后者会意,笑道:“朕自会嘉奖他们,只是赏赐却不能太过。”
京中也有地痞无赖,知道小百姓得了一笔赏钱,恐怕不是福而是祸了。
段春盈赞同的点头,财不露白,赏赐给是有用处,却又不会给他们添麻烦才是。
“夫人以为,该赏赐他们什么最适合?”
闻言,段春盈沉吟片刻,提议道:“穷苦家的孩子向来不识字,上不起学堂,以后也只能做些苦力,却没能赚几个大钱。一代一代的,都是如此,若是给他们一个能够改变的机会……”
“夫人的意思,是建一所学堂,供他们的孩童识字?”言羽霖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个赏赐来,的确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不必要学问高深,起码能认识大字,不至于被人骗去签了卖身契也傻乎乎的不知情。再就是会一点简单的算术,买卖的时候不会吃亏,这就足够了。”
言羽霖听了,赞同地颔首:“就依了夫人的,这赏赐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最适合的。”
毕竟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些实在活不下去,只能铤而走险,反倒对京中来说是隐患。
不至于直接给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起码能够吃饱穿暖的过日子,也就不会犯事,老老实实的,给府衙减轻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