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个婆子看红盏惊惧的神色,后背有些发毛,凑过去对领头的婆子小声道:“我瞧着有些不对劲,先别忙着进去。”
这人倒是听进去了,她不是没看到红盏脸色白得像鬼一样,绿岚也是摇摇欲坠,浑身都在颤抖着:“大小姐这是得了什么病,夫人心慈,定会让郎中前来,耽搁了,可不就害了大小姐吗?”
绿岚这才开口,说话颠三倒四的:“不,不能进去……大姑娘浑身都是红疹,密密麻麻的……很多很多,还痒,擦了多少膏药都不行,还不能见风……”
她说得含糊,领头的婆子却连忙急退了两步。开玩笑,听着就像是天花,要是传染了可不得了:“大小姐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怎么不往段府报信?”
红盏双手捂着脸,哭道:“大姑娘身边只有奴婢二人,厨娘却是个哑巴,身子骨又不好,身边又没几个闲钱,连打发山下村夫去报信也不行,只得拖了下来。”
婆子暗恨,只怕昨天阮嬷嬷见鬼是假,发现大小姐得了天花是真,这才吓得像丢了魂一样,却把她们几人推出来当替死鬼。
要是她们真的不管不顾闯进去,只怕一个都别想活了。
身后几个婆子也听出端倪来了,谁都不敢进去。
领头的婆子对几人使了眼色:“大姑娘病重,不好直接回府,还是先禀报夫人,再做定夺。”
段夫人一听,也不由愣了。她想过很多,却没料到这死丫头居然得了天花?
这可是要命的东西,她赶紧吆喝道:“先离开山庄再说,回头请郎中过府。”
段夫人冷冷地瞥了山庄一眼,又吩咐道:“让婆子留下,盯着大姑娘,可别让她到处乱跑。”
如容明白,若果段春盈的天花是真的,这些婆子一个都别想活了。
她心头一寒,想到婆子的卖身契还捏在段夫人的手里,让她们死,只怕也活不到明天。
领头的婆子听了如容的话,也是面如死灰:“还请姑娘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好歹让奴婢等的家人在府里能好生呆下去。”
她们都是家生子,自己死了无所谓,别连累了亲人才是。
如容点头应下,又安慰道:“大小姐这病来的蹊跷,阮嬷嬷也没提及,怕是虚惊一场,你们也别太担心,仔细盯着,别让山庄上的几人胡乱跑出去,坏了夫人的好事。若是真的病了,你们离得远,郎中明天就来,也别太担忧,宽心些就好。”
说是安慰,更像是安抚,婆子喃喃应下,心里却是嗤笑。
反正留下来的人不是如容,她当然能说风凉话了。
什么可能不是真病,若是真的呢?
那么,她们这些留下的人,怕是难逃一死了。
如容也不敢多留,交代几句后匆匆走了,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追着一样。
有婆子面带頽色,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了:“曾嬷嬷,我们就这么留下来,等死吗?”
谁知道请来的郎中,会不会愿意给她们这些下人看病?
领头的婆子夫家姓曾,闻言后摇头:“别靠近大小姐的院子,我们就守在外院,一步步踏入。”
她又吩咐道:“后院的角门都锁上了,可别让那两个丫鬟浑水摸鱼给跑掉了。”
到时候段夫人问起来,人跑了,她们难逃罪责。
婆子连连点头,急忙分头行事了。
曾嬷嬷也不知道两个丫鬟是不是也沾上了这该死的病,也不敢拿她们怎么办,远远问话:“大小姐需要什么,让她只管吩咐,我们在厨房打下手,务必伺候得妥妥帖帖的。”
还以为她们会闹腾,谁知道红盏不吭声,绿岚柔柔弱弱地道:“那就有劳嬷嬷了,厨娘家里的小子去县里上学,姑娘早早就允了的,厨房里也没个人,我们正愁着,幸好嬷嬷来了。”
曾嬷嬷一听,不由眼皮一跳。
怎么她觉得段春盈早就知道她们要来,所以老早就打发掉厨娘,好让自己顶上?
思及此,她又好笑。
又不是神仙,没个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就知道段夫人今天一大早就到庄子上来?
曾嬷嬷应下,带着两个婆子去厨房了。
她们翻了个顶朝天,居然连一颗米都没找出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曾嬷嬷才应下,如今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该如何是好?
曾嬷嬷也无奈得紧,只得自认倒霉,掏出一串铜板来:“去山下的村妇手里买点米面,好歹对付过去。”
婆子接过银钱,忍不住问道:“这厨房什么都没有,大小姐平日到底吃些什么?”
怎么她们一来,厨房就没吃的,就好像在等着众人掏钱伺候段春盈一样。
婆子这么想着,后背一寒,四周张望,却没看出什么端倪,心下开始惴惴不安:“曾嬷嬷,大小姐不会真像府里那碎嘴嚷嚷的,真是个邪门的?”
“胡说什么,恰好吃完了米面而已,怎么到你嘴里,反而成了不得了的事?”曾嬷嬷推了她一把,不耐烦地道:“早去早回,拖久了,午时都要过了。大小姐不饿,我们还饿着呢。”
其他婆子纷纷附和,她们一大早跟着段夫人赶来,连口水都喝不上,如今厨房里空空荡荡的,去山下却要走小半个时辰,一来一回,再加上烧火的时间,只怕要饿得前腹贴后背了。
婆子脚程不慢,还没到半个时辰就去了山下。
问了几家,讨价还价后,婆子买了一家的五斤面,又挑了一大块腊肉,一大把青菜,便准备掏钱,好尽早回去。
谁知道银钱才从兜里拿出来,猛地眼前一暗,两只爪子把一串钱抓起,扑棱着翅膀转眼就飞走了。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一吊钱就没了,婆子不由目瞪口呆。
村妇却变了脸色,叫来屋里的丈夫,急急道:“这些东西我们不卖了,你快走,别再来了。”
说罢,村夫白着脸出来把东西都扛回屋,村妇“砰”的一声把木门关上。
婆子吓得不轻,只是看村妇吓得更厉害,不由一肚子狐疑,她拍门道:“我这里还有一串钱,你把东西拿出来……”
“不卖,不卖了!”村妇在里屋尖叫一声,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婆子又拍门道:“我给两串钱,这总可以吧?”
村妇依旧不为所动,却平静了一些:“你快走,山神发怒了,使者过来警告,我不敢卖东西给你的。”
什么山神,简直是一派胡言。
只是村妇坚持,婆子无法,只得挨家挨户问过去。
刚才是一只黑鹰飞下来抢铜板,估计是因为在阳光下,铜板闪闪发亮,谁知道村民持固执地认为是山神显灵?
哪里来的山神,不过巧合罢了。
婆子不信邪,这个村子不愿意卖东西,她就跑到隔壁的村子去。
又挑了东西,她准备掏出铜板的时候还四处张望,抬头看着蓝天白云,没见黑影,这才把银钱拿出来。
可是一串钱还没放在村妇的手上,一道黑影又闪身飞来,银钱转眼又没了。
村妇一脸惊惧,也是把东西收回去,用力关上门。
婆子是跟着段夫人出来的,原本想着没有多少用银钱的地方,只揣着一串钱。
曾嬷嬷的没了,她的也没了,如今身无分文,只得无奈地回山庄去。
山庄里的婆子等了又等,谁知道见她空手回来,脸色都变了。
曾嬷嬷也是皱眉,这个婆子是她的心腹,没道理这种时候还想着贪墨那一串钱,眼皮子不至于那么浅。
婆子把山下的事说了一遍,如今倒有些后怕:“这黑影若是抓的不是那串钱,而是抓我的脸,又或是脖子,这条小命今天就得没了。”
一回是巧合,第二回又是什么?
她兢兢战战地道:“曾嬷嬷,我们要不去山下租个空屋,总比留在山庄里好。反正从山庄出来只有这么一条路,大小姐又病着,我们盯着大路就好。”
“胡说什么,要是夫人回头发现我们不在庄子里,仔细你的皮!”曾嬷嬷二话不说就否决了这个提议,这婆子要找死,可不要连累上自己。
“西厢的房间多的是,你们随便挑一间。要是害怕,那就两个人一屋。”
没有找到吃的,曾嬷嬷表面上还是去找绿岚,做足了表面功夫:“厨房里没有吃食,只得委屈大小姐了。”
绿岚双眼通红,看着像是哭了很久,倒是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不妨事,大姑娘早就吃不下东西了。我们看着姑娘那么难受,也吃不了什么。厨娘走得匆忙,只怕也没发现厨房已经空了,倒是要委屈嬷嬷了。”
看她一副不像再多说的模样,曾嬷嬷原本想打听山庄里有没地窖藏着吃的,如今也不好开口了。
段春盈不吃东西,身边两个丫鬟也吃不下,难道她们几个被夫人打发来伺候大小姐的反而嚷嚷饿吗?
曾嬷嬷只得烧了一大壶热水,捏着鼻子灌下去,好歹把肚子灌满了,不至于那么饿。
她们在府里做的是力气活,段府从来不苛刻下人,吃得不算极好,却是能吃得饱。
如今什么都不能果腹,也只能忍着了。
其他婆子依葫芦画瓢,也灌了一肚子的热水,饿着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