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盈忽然感觉自己在无理取闹,言羽霖常年不能出门,早就该想到不止是因为身子孱弱,原来是长平侯的缘故。
不能出门她是失望,只是听着言羽霖的意思,长平侯素来不喜他出外,比起自己就要可怜得多了。
好歹在磐石山庄虽然收到冷落,可是段春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根本没有人阻拦。
她满脸歉意,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这不是夫君的错,却是我迁怒于你了。”
言羽霖摇头,却又坚定道:“总有一天,为夫会带着夫人到处走一走,再不受任何人束缚的。”
闻言,段春盈点点头,终于露出了笑脸:“那么,我就等着夫君了。”
只是她心下暗暗琢磨,言羽霖不能去,其他两位公子却能高高兴兴去猎场,对言羽霖来说实在不公平。
既然夫君去不了,那么这两个弟弟是不是也别让他们去呢?
言羽霖不去,去的就只有言衡之和言梓里,侯夫人别提多高兴了,把两人叫到跟前来,她叮嘱道:“这次去猎场,你们也得注意言行,说多错多,可不能给侯府添麻烦。”
她又转向言梓里,说道:“衡之的骑术不如三儿,你得多看着你哥一点。”
言梓里爽快地应下,笑道:“娘亲就别担心了,还有些时日,请个马术师傅教导一番。以哥哥的聪慧,总是能很快熟练起来的。”
他的话不无道理,骑术太差,在猎场总要被人侧目的。以言衡之的骄傲,少不得要难过。
侯夫人于是颔首道:“也好,我这就打发人去寻个厉害的马术师傅,给衡之指点几日,不必太过出色,好歹能熟练就好。”
言衡之一直沉默着,闻言只是略略点头,并没有异议。
看着他木木的样子,侯夫人更担心了,又吩咐道:“去了猎场,多结识世家子弟,官宦子弟也不能冷落了,多认识些人,以后路子总要宽敞一些。”
言衡之低声应了:“母亲,孩儿明白的。”
他是明白,可惜自己始终做不到言梓里那样八面玲珑,这是自己的不足之处。加上不善言谈,跟别人总是谈不了几句就沉默了,徒增尴尬。
久而久之,言衡之已经不爱结交朋友,别人也觉得他沉闷寡言,甚至有些清高难相处。
侯夫人心下叹气,也明白不能把言衡之逼得太紧,只瞥了言梓里一眼。反正有个么子在,总会照应言衡之一番,不至于让他太尴尬。
言梓里果然上道,笑笑道:“娘亲不必担心,听说几个曾一起喝酒的世家子弟也一并受到邀请了,到时候有他们引荐,我和哥哥都能如鱼得水了。”
得了言梓里的保证,又听他哄着几句,直把自己哄得心里高兴,侯夫人笑笑,提起的心总算落下了一半。
她让香巧亲自去两人的院子查看收拾的物什,一干东西都清点了两遍不说,还添了不少,整整一大车,还觉得意犹未尽。
若非香巧提醒,去猎场可不能太过于引人注目了,侯夫人指不定还会多添些东西进去。
就要出发去猎场的前一晚,侯夫人因为兴奋,直到子时才迷迷糊糊合上眼,就听见外头的喧哗,只觉得一阵烦闷,起身道:“谁在外面吵闹,成什么体统?若是惊扰了侯爷的安歇,该如何是好?”
香巧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发髻歪了,脸色犹如一张白纸,侯夫人顿时面色凝重起来:“这是怎么了?”
香巧喘了口气才答道:“老夫人,不好了,两位公子一直腹泻不止,脸色都青了。”
侯夫人惊得连忙披上外袍就往外走,一边还急急问道:“可是请了郎中?快拿上侯爷的帖子在宫门等着御医,天一亮就把人请到府里。”
祁嬷嬷也赶过来,率先告罪道:“老奴眼看着两位公子怎么也止不住,郎中也没有办法,便擅自做主让小厮拿着侯爷的请帖在宫门候着了,还请老夫人赎罪。”
侯夫人是知道轻重的,也明白祁嬷嬷这样做是对的,点头道:“嬷嬷也是心疼两个孩子,只是他们晚上吃的,都已经查明了?”
祁嬷嬷绷着脸,点头道:“回老夫人,老奴已经把厨房的下人都扣下了,厨娘另外单独关押,正等着老夫人发落。吃食余下的都分开装好,如今划成两份,一份已经给郎中送了去。”
她做事素来井井有条,侯夫人很是放心,她皱眉道:“两个孩子一起出事,实在匪夷所思。”
祁嬷嬷答道:“恰好三公子有事去寻二公子,约莫是商量明天出发去猎场的事,聊得晚了,索性留在尔雅居用晚饭。”
显然这东西原本是针对言衡之的,言梓里算是沾了无妄之灾。
“查,给我狠狠查,究竟是府里哪个吃里扒外的,连主子爷都敢动?”侯夫人满腔怒火,她明白两个儿子如今腹泻不止,明天就算好了,也不可能再去猎场参加狩猎了。
她盼着这么久能攀上太子爷的机会,就如此硬生生没了,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侯夫人快步进了尔雅居,言衡之和言梓里平躺在榻上,两人面色铁青,嘴唇发白,她瞧着就心疼,坐在榻前,连忙问守在一旁的郎中:“他们如何了,不会伤着身子吧?”
郎中摇头,指着桌上的晚饭道:“吃食没有任何问题,两位公子或许是受了凉。”
受凉能让人腹泻不止,说出去谁信?
侯夫人蹙眉,这位老郎中医术不错,平日时常请到府上,如今却说吃食没有问题,简直像是胡说八道:“有劳大夫了,这么晚还请大夫过来,实在是唐突了。”
祁嬷嬷上前,亲自送老郎中出去。
老郎中看出侯夫人的面色,显然是不相信他,只得摇摇头,带着药童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连药方都没有留下。
郎中走了,没有汤药,侯夫人也不敢胡乱给两个孩子喝些什么加重病症,只得让他们干熬着。
好不容易天亮,守在宫门的小厮急忙把御医请了来,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御医摸着胡子,检查了已经冷掉的晚饭,又嗅了嗅旁边的酒杯,半晌才慢悠悠地道:“以老夫之见,两位公子喝的这半仙酒,和其中一道菜相克,这才腹泻不止。老夫留下药方,喝上两贴,便能大好。”
他很快写好药方,侯夫人让祁嬷嬷出了一大笔诊金,这才让马车把御医送去了宫门。
等着御医的时候,两人又跑了十几次茅房,早就腿软了,香巧煎药后送来,他们连捧着药碗都没力气,自后是就着小厮的手喝完的,侯夫人瞧着眼圈一红,险些要落下泪来,咬牙切齿道:“半仙酒是谁买来的,那道菜又是谁做的?通通都带到院前来,绝不能轻饶!”
坏了两个孩子的好事不说,还叫自家儿子跑了一夜的茅房,侯夫人说什么都不能原谅这些不得力的下人!
厨娘和尔雅居的一个小厮被推了出来,跪倒在地上连连求饶。
侯夫人看也不看,摆摆手道:“打三十板子,然后撵出府外,这样的下人以后绝不能再用了。”
让主子爷受罪,这样的下人如何能用?
厨娘和小厮是面如死灰,三十板子,若是打得实实在在,谁能受得住,怕是还没打完就得一命呜呼了。
看着侯夫人的神色,显然是不打算绕过他们。
就算侥幸没被打死,也是半死不活,丢出府外,勉强活下来,也没有哪个府里愿意接纳他们。
如此,不是被打死,就是在外头饿死冷死,又有什么区别?
厨娘一咬牙,挣脱身后的一个婆子,慌忙起身撞向了一旁的红柱子,顿时血洒当场。
侯夫人吓了一大跳,祁嬷嬷急忙挡在前头,吩咐香巧关上门,又呵斥道:“你们都杵着做什么,还不敢进把这冲撞老夫人的厨娘拖出去?”
婆子面面相觑,有胆大的一人上前,却见厨娘瞪大眼死不瞑目,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用草席一卷便拖出府外,用板车扔到乱葬岗去了。
小厮吓得腿软,怔怔地叫护院押上长凳,被狠狠打起了板子,忍不住痛的大叫起来。
“都是吃干饭的,还不堵嘴?”祁嬷嬷一喝,护院才手忙脚乱把小厮嘴巴堵上。
见状,祁嬷嬷才进去安抚心有余悸的侯夫人:“请老夫人赎罪,叫老夫人受惊吓了。”
侯夫人摇摇头,想着刚才血溅当场,不由厌恶地皱眉:“把外院打扫一番,实在晦气。”
尔雅居沾了血腥,总是不吉利,她又琢磨道:“衡之,院子里外要整理一番,不如先去你弟弟的行吟居住上几天?”
“不、不用了,母亲。”言衡之张口就拒绝了,侯夫人却是决心已下。
“你总是把自己反锁在院子里,把身子熬坏该如何是好?念书没什么不好,却不能把底子掏空了。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回头我让人把你书房的藏书搬到行吟居去,这总可以吧?”
没让言衡之多说,侯夫人面露疲惫,年纪不小,之前熬着几天照顾长平侯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睡下又被惊醒,她也熬不住了,被香巧扶着出了去。
言衡之和言梓里双腿发软,喝下汤药后很快就睡过去了。
祁嬷嬷生怕夜长梦多,就叫来四个护院,小心翼翼把两位公子抬到行吟居去,又点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把尔雅居里外都打扫一遍,尤其厨娘撞柱子的地方,更是洒扫了好几回,又用上熏香,把味道彻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