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盈原本该去段府守着,毕竟段夏荷是娘家人,姊妹在身旁看着她出嫁也是应该的。
不过她觉得自己嫁到侯府来,就是言家的人了,不好把言羽霖丢下,独自回段府去,就让段家的马车走了,上了言府的马车直奔孙府。
红盏瞥见阮嬷嬷吃瘪的一张脸,别提多痛快了,袖子遮住半边脸偷笑。
绿岚尽心尽力准备了热茶,好叫段春盈暖暖身子。段春盈把第一杯茶送到言羽霖的手里,瞧见他面色红润,迟疑道:“夫君这样的好气色,被两位弟弟见了,会不会节外生枝?”
侯夫人不是什么好人,两个儿子必然也随了她。
要是回去在侯夫人跟前说了什么,回头恐怕又要对言羽霖下手。
他们在明,侯夫人在暗,实在防不胜防,段春盈不免担忧。
言羽霖笑着看向她,问道:“夫人在意得有理,不若修饰一番?”
段春盈摆摆手,示意绿岚送上一盒铅粉,她小心沾了一些,薄薄地给言羽霖擦了一层。
原本的好气色,顿时被铅粉遮上,仿佛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她小心翼翼凑过去补了补,免得叫人瞧出端倪来,反倒弄巧成拙了。
两人离得近,等段春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几乎要趴在言羽霖的怀里,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在身侧,顿时叫她面红耳赤。
尤其指尖还时不时擦过言羽霖的脸颊,触感还残留在指腹上,更是叫段春盈不自在了。
她退后一些,红着脸低头道:“差不多可以了,就得委屈夫君忍耐一会。”
言羽霖见段春盈满脸羞赧的模样,眸底也盛满了笑意。
红盏眨巴着眼,似乎不明白段春盈和言羽霖之间似乎乖乖的。
绿岚倒是心下欣慰,少夫人和姑爷的感情却是越来越深厚了。有姑爷在侯府里为少夫人撑腰,以后谁也不敢欺负到少夫人头上去!
马车停下,孙府的管家亲自迎了出来。他身形发胖,又白白净净的,在段春盈看来就像是白面馒头,扭过头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孙家的伙食不错,连管家都能如此白胖。
孙管家脸大眼睛小,笑起来根本看不见眼睛,几乎是眯成一条缝。他点头哈腰正要把言羽霖和段春盈迎进去,转头却见言衡之和言梓里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于是脚步一顿。
没想到长平侯府如此给孙家面子,言羽霖因为段家的关系带段春盈一起来并没有出乎孙将军意料之外,但是言衡之和言梓里两位公子特意前来,八成不会是因为段家的关系。
毕竟言羽霖和两个同父异母弟弟感情并不深,这是京中大多数人都知晓的。
孙管家笑眯眯地道:“两位公子真是贵客,小的有失远迎,实在失敬失敬。”
言衡之板着脸,言梓里倒是笑道:“孙管家客气了,我们也是跟着大哥来凑凑热闹,给孙将军贺喜了。”
“将军知道,一定十分欢喜。”孙管家领着几人一路进去,惹来不少宾客瞩目。顿时感觉颇有脸面。
京中不少人嫉妒孙将军,说他不知道沾了谁的光,居然混到如今的官职上来,真是祖坟冒烟了。孙管家却知道,如今孙家的门面,可不就是孙将军在战场用命拼出来的?
别人不知道,孙管家却是明白。孙将军身边的亲兵,多少客死异乡,至今没能全须全尾送回京中来安葬,只能草草卷了草席暂时葬在大漠之上。
孙将军也几度重伤,险些救不回来,浑身就没一块好肉。
思及此,孙管家不免有些伤感,又想到如今贵客频频登门,显然对孙将军颇为看重。想到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他就算死了,在九泉之下遇到老夫人和老太爷,也能倍感骄傲,便觉得不枉此生。
几人刚落座,就听见外头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孙将军去段府把新娘子迎回来了。
段春盈戴着面纱,远远见段夏荷被喜娘背着跨过火盆,稳稳当当从喜娘的后背下来站定。
孙将军面向粗犷,不至于虎背熊腰,却能瞧出习武多年,浑身精瘦。他接过喜娘的红绸,带着段夏荷慢慢走到正中央。
上首是两副灵牌,皆是孙将军的双亲。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喜娘喜气洋洋的声音响起,孙将军领着段夏荷给双亲磕头,又互相一拜,径直起了身。
段夏荷慢吞吞被喜娘扶起来,心里颇有些不悦。
这位孙将军她偷偷瞧了一眼,容貌尚且过得去,脸上也没什么明显的伤疤。但是显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磕头倒是实在,却压根没想过要扶起自己。
还好喜娘是段夫人重金请来的,颇有眼力劲儿,立刻就把段夏荷扶起来了,不至于叫她尴尬。
别人兴许没瞧出来,段春盈却是眼尖,一下就发现孙将军的目光丝毫没落在段夏荷身上,更加没想过要扶起她。
果真是个不近女色的铁血将军,丝毫没把新娘子放在眼内。
段夏荷只觉得憋屈,好在喜娘很快扶着她进喜房,到底忍下了,没在人前发作。
打发掉喜娘,她对卷碧叹道:“都说孙将军身边别说侍妾,就是连丫鬟都没一个,是洁身自好的,这才叫人倾心。如今才明白,这身边没有女色,以孙将军如今的地位不可能没有,不过是不想罢了。”
卷碧安慰她道:“姑娘且放下心来,将军见着姑娘的美貌,必然为姑娘倾心的。”
“希望如此,”段夏荷轻轻叹气,心下也没有底了。
为了能不嫁到沈家去,她只好算计段冬雪,好歹嫁到孙家来。
思及此,段夏荷又提起精神来。反正再怎么不好,总比嫁到商户去被人嗤笑。
沈家再有钱又如何,过得锦衣玉食又如何,在京中被人说起,都要抬不起头来的。
尤其曾经的手帕交,哪个不是官家姑娘。若是嫁给商户,成了商家夫人,就像是从云端跌到泥里去,以后见着面,难道还要给她们行礼,矮上一等吗?
段夏荷可不愿意如此,再加上孙将军身边没有美妾,她掌家更是容易。把孙家拿捏在手里,安安心心当孙夫人,再是孙将军不懂得怜香惜玉又如何?
总比后院三妻四妾,闹得她鸡犬不宁为好。
等了又等,孙将军却迟迟没来喜房,她有些坐立不安,撵了卷碧出来瞧瞧。
卷碧出来一看,不由傻眼了。孙将军正端着海碗一桌一桌的敬酒,眼看已经走到言羽霖这一桌了。
为了表示诚心诚意,言衡之上前一步,示意身后的小厮把字画呈上:“这是我的小心意,庆贺将军今天大喜,还请笑纳。”
孙将军喝了十几万,面上若无其事,丝毫没有一点醉意。
他瞥了眼小厮手里的卷轴,点头道:“言公子的笔墨自然是好的,展开来看看。”
小厮顺从地慢慢展开,上面是一副睡莲图,旁边题上诗句,很是风雅。
孙将军的亲兵围上来看,不少大字不识,更不懂欣赏画作,很快散了大半,余下的认得几个字,结结巴巴念完两句,都齐齐看向孙将军。
只见孙将军的脸色颇为难看,忽然把手里的大碗砸下,里面的烈酒撒在字画上,很快就模糊了题诗。
言衡之吓了一大跳,转而颇为愤怒。这武夫看不上自己的字画,居然当场毁了,这不是给他没脸吗?
孙将军压根不客气,砸了碗还不够,直接上手把字画撕成几片,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言衡之气得快七窍生烟了,还是言梓里知道厉害,好歹把人拉扯住,不悦地呵斥道:“二哥好心给将军庆贺,将军就是如此对待别人的贺礼?孙家的气度,我们兄弟是亲自领教了!”
听罢,孙将军指着字画,冷笑道:“明知道新娘子的闺名有一个荷字,就画了一副荷花,还在旁边题诗‘夏荷才露尖尖角’,闺名完全写上来,这不是对夫人不敬?长平侯府的家教,本将军还真是领教了。管家,送客,把言家二公子请出去,孙府以后不欢迎他!”
他就只差见着言衡之,直接打出去就是了。不过众多宾客在此,孙将军也是懂得分寸的,撵人倒好,把整个侯府都得罪就不必要了。
言羽霖在此,以后继承侯府的也是他,孙将军压根就没把言衡之放在眼内。
“你,你——”言衡之甩掉言梓里的手,就要冲上去跟孙将军要个说法。不过是一副睡莲图,一句题诗,怎么放在孙将军的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
见他靠近,孙将军绷紧身子,言羽霖适时让身后的清然拦下言衡之,歉意地笑笑道:“二弟不是故意的,还请将军息怒。我在此替他想将军请罪,还望将军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孙将军皱眉瞥了不服气的言衡之一眼,不情愿地道:“看在言大公子的份上,原本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二公子实在落了我的脸面,好好的喜事又被闹得不痛快,就此一笔勾销,实在显得我太懦弱了,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所以这是得理不饶人,要言衡之亲自负荆请罪了?
段春盈倒没想到这位孙将军居然丝毫没把长平侯府的公子放在眼内,显然言衡之不占理,要倒大霉了。